凰在上

短剧中国大陆2023

主演:温语,赵翎

导演:御儿(御之梦)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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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3-09-30 23:49

详细剧情

《凰在上》(第一集)来到了一个女尊男卑的世界,这里女子读书为官尊宰,男子在家绣花嫁人……

 长篇影评

 1 ) 滨口龙介:戏剧导演

滨口龙介的人物总有一层光晕环绕,他们像与周遭的环境产生了脱节,处身在一个由声音(语言)构筑的抽象世界。滨口龙介的电影如此具有文学性,原因正在于此:人物总在讲述自己的故事,甚至于,这是一种自顾自的言说。他们有倾诉的欲望,却没有聆听的需求。

如果我们对戏剧有足够的了解,以短篇小说称王的俄国作家契诃夫同样是戏剧史上划时代的人物。不仅因为契诃夫创造性地将戏剧的三幕剧结构改为四幕剧,他也作了如下革新:取消舞台上的戏剧冲突,让舞台生活回归平淡。为了达到这种效果,契诃夫颠覆了编写台词的模式,“发明”了角色言说的方式,即“自说自话”。

契诃夫的台词,与其说是对话,更像是角色的内心独白。角色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向观众(而不是其他角色)讲述自己的困惑、痛苦与希望。这种塑造角色的手法直接取消了戏剧冲突,阻滞了情节推进,让戏剧艺术获得了一种现代性。这一点与小说领域发生的情形是多么相像——现代小说通过描写取代叙事对传统小说进行了革新。

在电影领域,同样存在一种由传统走向现代的进程。现代电影的发明从来不是新浪潮那般弄潮儿的功劳,而是依凭了一位杰出的意大利导演。在安东尼奥尼的手上,电影不再是讲故事的工具,而成为探讨现代人类情感困境的武器。安东尼奥尼所使用的技法,类似于现代小说采用过的办法,即用对人物状态的刻画取代情节推进。

无论是戏剧、小说,还是电影,现代性的发现都在于用瞬间的状态取代时间的延宕。或者可以说,这是艺术领域对伯格森所提出的“绵延”概念的实践。用“绵延”的时间概念取代传统空间化的时间概念,后者仅仅是一种对时间人为设定的隐喻。回过头来,如何以此解析滨口龙介的电影艺术呢?

《驾驶我的车》改编自村上春树的小说,与此同时,直接援引契诃夫的《万尼亚舅舅》作为潜在对照的文本。滨口龙介电影的文学性在此表露无遗。我们可以说,滨口龙介并非一位在影像上有野心的导演,他更喜欢钻研文本。这我们对他电影的观察一致:滨口龙介缺乏一种对影像空间的塑造能力,他把注意力都用在了人物的表演和台词上。

这不是舞台导演一直在做的事情吗?看来,滨口龙介更加值得被认定是戏剧导演,他像在舞台上指导戏剧演员那般指导他的电影演员,《欢乐时光》里精彩的排演戏对此做出了极好的说明。滨口龙介正是将戏剧的要素引入到电影,创造出他个人的影像风格。这样也就毫不奇怪,《驾驶我的车》里的人物更多借助讲述塑造形象,甚至连作品的立意也可直接说出。

在日常生活里,我们总会不自觉地被那些孤芳自赏的人吸引,滨口龙介的电影里塞满了这样一些人物。他们“自说自话”的状态,在身上聚焦起了一道迷人的灯光。他们在把注意力移置到自己身上的同时,也连带吸引了他人的注意力。这些人物似乎有光晕环绕、并且深富魅力,其根本原因在此。

 2 ) 载满故事的车驶向冷酷仙境

“语言是承载想象的电车”,这是《亲密》中的一句台词,在《驾驶我的车》里,车的形态更加自由,穿梭于现实和虚构的边境,承载着共同书写的故事。影片直接改编自村上春树的同名短篇小说,借用了故事发生的场景和人物关系,同时糅合了同一短篇集中另外两个故事《山鲁佐德》和《木野》,将故事里作为背景音的《万尼亚舅舅》放大成萦绕不散魂魄,作为人物观照自身的镜子。有趣的是,村上的短篇集叫《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在村上的故事里,女司机更像是一个倾听者,重头戏是孤独男人的自述。而在滨口的故事里,女性总是扮演了亲密关系中的核心角色,改写中女性的声音带来了对伤痛的反思和治愈。

以妻子的死为界限,之前的序幕将“正片”的要素准备就绪,未道破的出轨、未完待续的故事、未能达成的谈话就像是悬疑故事的谜面。妻子音与家福在x爱时刻讲述故事,就像那位靠讲故事幸存的山鲁佐德,音也是靠讲故事化身成他者,获得短暂的治愈和遗忘,甚至在醒来后遗忘了故事自身。她的故事总是关于性的,让人想起《偶然与想象》第二段的s情故事,以录音的形式作为欲望的载体。但性本身又抽离了xing,成为一种扮演的身体,比如在与丈夫的交h中,她重复了和情人在一起时的姿势。

故事戛然而止,正如死亡不期而至。后来高月道出了故事的后续。故事里小偷闯入后被刺伤眼睛,和家福折返家中闯入妻子出轨的现场,后来查出青光眼的故事构成某种映射关系,故事里假装无事发生的男生就像知道真相后和妻子做a时遮住眼睛的丈夫,不去看不去问,也从这一刻起就真正成为失去女人的男人。第二个闯入者的故事经由高月讲给家福,我们无法确定这是妻子讲述的故事,还是高月的某种试探,但故事的训诫力量是真实的,家福正是代入了那个“若无其事”的角色,揭开了内心触不到的真相。这个故事的结尾也是滨口对村上的续写,故事里七腮鳗女孩在房间里自慰的故事又像是对于《燃烧》(同样是对村上的改写)的某种回应。

随着汽车驶入广岛,多重的扮演关系主要在两个空间展开,一边是排练的剧场,一边是驾驶中的车。家福在车中不停重复万尼亚舅舅的台词,通过扮演万尼亚和妻子的幽灵之“音”对话,是一种伪装成对话的自言自语。在剧场中,家福让高月扮演另一个“自己”,以导演的身份去审视过往婚姻关系中“汽车变道”的那个路标。两个空间中的扮演都循着渐进的层次。

在排练中,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破了语言的边界,通过日语、韩语、英语甚至手语接近一种无沟通的沟通,是一场对契诃夫跨界的招魂术。通过多语种混杂将每个人熟悉的语言转换为外语,从日常语言到戏剧语言后的再次陌生化,重复了千万次的台词再次变成牙牙学语时重新开始的说和听,就像剧中人所说,变成一种“经文”和“祝福”,是语言和声音参与哀悼和祈祷的力量,而“契诃夫的语言总会拽出你内心的真实”。

扮演从“不去扮演”开始,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剧本朗读,就像《欢乐时光》里女作家的朗读会,不添加任何个人色彩,因而每个人都可以代入自身。接下来通过两人一组的排练建立某种“亲密关系”,从室内到室外,在光的感召下,剧中扮演非血缘母女的两个人达成了一种相互谅解的默契的魔幻时刻。

序幕中的夫妻在戏剧排练中都完成了一种镜像的戏剧转化。妻子名为“音”,她以声音的形态“阴魂不散”,剧中则出现了“无音”的聋哑人,通过肢体语言消解了声音的误解和隔阂,将文字转化为触摸。和音一样,聋哑人永娥也是通过表演来化解丧子之痛,和音讲故事时激情的身体一样,她形容契诃夫的文字穿过自己,使自己又能以另一种形式跳舞了。家福在妻子去世前后从台下滴眼药水的“假哭”变成舞台幕后的真哭,从回避不去扮演,又无法摆脱角色,到直面内心再次扮演万尼亚舅舅,也完成了一次与角色分离又合体的戏剧净化。

这种镜像关系更明显地体现在驾驶车的空间内。最明显的一点是,在日本右舵驾驶的情况下,家福的车方向盘在左边,似乎一开始就处于一种错位的岔道上,在一个镜像的虚拟空间里,驾驶中的车才是真正的戏剧舞台。家福的在车里的位置从后排右边一步步转移到后排中间和左边,最后坐到了副驾驶。

通过和渡利逐渐深入的对话走上了车里的“舞台”,他们就像另一个平行时空里的万尼亚舅舅和索尼娅,通过分享创伤构成幸存者的共同体。在另一个层面上,驾驶和表演也有异曲同工之处,真正好的演员让人意识不到表演的痕迹,真正好的驾驶让乘坐的人忘记正在驾驶的事实。渡利学会平稳地开车,为了逃开母亲的暴力,家福在万尼亚舅舅的角色中忘记自己,回避自责的愧疚。

二人在多重扮演中同时是受害者和凶手。家福的伤痛在于他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受到真实的伤害,又因为这种伪装成为“杀死”妻子的凶手。渡利受到母亲的伤害,又在山洪灾害中成为“杀害”母亲的凶手。高月作为加害者的角色认罪成为他们“认罪”自白的契机。这种扮演也是交互幻化为鬼魂的对话,渡利成为家福早夭的女儿,家福成为缺失的父亲,名字里的“福”似乎又对应了渡利母亲人格分裂或者试图扮演的那个“幸”,他们又同时是《万尼亚舅舅》中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废墟之上的拥抱,是滨口重现了《天国如此遥远》中鬼魂附体的时刻,也是两个碎片在断裂的时空里成为废墟的一部分。

当家福要求渡利带自己“随便去哪里转转”时,第一个场景是如同故乡雪景的废墟(垃圾处理现场),第二个地点则回到了灾难的原点,雪国里的一片废墟。面对垃圾,是女孩幸存后谋生的方式,在这里,个人的创伤、3.11地震的灾变和广岛原子弹带来的毁灭以及影片尾声y情时代的开始,共同抵达了故事的尽头,灾难过后幸存者如何继续生活的问题在契诃夫的戏剧中形成了回音。

如果说故事是谎言的艺术,在滨口的故事里,表演也是相信的艺术,越扮演别人越接近自己,越相信“谎言”越对自己真诚。广岛成为灾难的“孤岛”,车也成为漂浮在内海上的一只孤舟,在这个意义上,或许滨口的改写最好地还原了村上故事的某种内核——每个故事都有“入口”和“出口”,虽然我们每个人都是孤岛,但在碎片的最深处,又通过幸存的共同体连接在一起。故事的结尾,渡利似乎化身成为那个七腮鳗女孩,在“房间”里留下了自己的回忆,带走了车和狗。至于男主角去哪儿了?或许就像《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结尾,影子(镜像的车)逃出了仙境,而本体选择留在那个虚妄的国度,既然戏剧空间可能比现实更真实。

 3 ) 《驾驶我的车》电影剧本

《驾驶我的车》电影剧本

文/〔日本〕滨口龙介、大江崇允

译/徐怡秋

1.家福的公寓,夫妇二人的卧室(清晨)

黎明的微光缓缓射入房间。

一名女子坐起身,她赤裸的上身进入镜头。

女子坐在双人床上,淡淡的晨曦洒在她的肩头,泛着白色的光。

逆光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及乳房。

她是家福的妻子,阿音(45岁)。阿音开始讲述故事。

阿音:她时不时地——

家福:嗯。

阿音:——趁山贺家里没人时,偷偷溜进他家。

家福:山贺?

阿音:是她初恋男友的名字。他们是高中同学。不过,山贺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意。反正她也不想被山贺发觉,所以倒也不介意。不过,尽管她不想让山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自己却很想了解山贺。她想要了解山贺的一切。

躺在床上的家福(45岁),用一只手撑住脸颊,望向阿音。

家福:所以,才会偷偷溜进他家。

阿音:没错。山贺上课的时候,她就会谎称身体不适,从学校里早退。山贺是独生子,他父亲是公司职员,母亲是教师。她早就听同学说过,山贺家里经常没有人。

家福:那她是怎么进去的呢?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

阿音:她在门口找了找,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大门旁的花盆下有一把钥匙。

家福(笑了笑):太大意了……

阿音:她就这样潜入了山贺家,走上二楼,打开房门。衣架上挂着一件球衣,看着球衣上的号码,她知道这肯定是山贺的房间。对于一个十七岁的男孩来说,这个房间太整洁了。她从中感受到了他父母,尤其是来自他母亲的强烈的控制欲。她深吸了一口气,静心凝听。她听到一片沉默。房间里回荡着一片被放大的静默,仿佛戴上助听器后的感觉。她躺在山贺的床上。她抑制住自己想要自慰的冲动。

阿音一口气讲完后,倒在床上。

眼看她就要进入梦乡,家福问道——

家福:为什么?是怕尺度太大,电视里播不了?

阿音:不是。

阿音侧过身,面对着家福。

阿音:是因为她有自己的原则。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做。

家福:偷偷溜进别人家可以,但自慰不可以。

阿音:没错。

天己大亮。熟睡中的家福与阿音相拥在一起,阳光洒在二人赤裸的身上。

2.东京街头,行驶的车内(上午)

一辆红色的萨博900驶过彩虹桥。

家福:于是,她把一根还没用过的卫生棉条留在了山贺的房间里。

阿音:卫生棉条?

阿音笑着在手机上记录下“卫生棉条”几个字。汽车开过台场。家福坐在驾驶席上,阿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家福:你就是这么说的。

阿音:太诡异了。

家福:这比你平时那些故事都要夸张。你确定真能拍成电视剧吗?

阿音:没问题。制片人说了,这次想要挑战一下深夜档。

家福:那就好。于是,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根还没用过的卫生棉条,塞进山贺书桌的抽屉里。如果被他那位控制欲超强的母亲发现了……一想到此,她便心跳加速,兴奋不己。

阿音:好变态。

家福:那根棉条就是一个“信物”,证明她确实到过那里。

阿音:信物。

家福:从那以后,她时不时就会早退,偷偷溜进山贺家。她也知道这样做会有风险。在父母和老师眼中,她属于那种听话的好孩子,所以一旦被人发现,她必定会失去很多。

阿音: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放弃。

家福:无法放弃。一走进那个房间,她便闻遍每个角落,只求嗅到一丝他的气味。每次离开时,她都会带走一件山贺的“信物”。笔筒里的一支铅笔,或是其他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作为交换,她也会留下自己的“信物”。最大胆的一次,她脱下了自己的内裤,塞进他衣柜的深处。她觉得,通过这种信物交换,他们俩己逐渐融为一体。她认为自己是在帮助他摆脱他母亲的控制。今天的故事你就讲到这里。

阿音:是嘛。你想不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家福:嗯,想知道。

阿音:嗯。我该怎么办呢?是再等等,还是现在就写?

家福:还是再等等吧。

阿音:是啊,我也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家福:你真的不知道吗?

阿音:当然啦,我不一直都这样嘛。

家福:不是,我还以为这一次搞不好是你自己的初恋故事呢。

阿音:怎么可能!

阿音笑了。家福也笑了。

3.电视台门前(白天)

萨博停在电视台门口。一位看上去很像制作人的年轻男性(P)等在路边。阿音一边下车,一边对家福说道——

阿音:谢谢。

家福:嗯。

阿音:早上好。

P:早上好。

阿音敲了敲车窗,家福降下车窗。

阿音:今天几点开演?

家福:晚上六点半。六点开始入场。

阿音:我可能在六点半之前能赶到。

家福:你别赶了。好好开会,别自己先走。

阿音:我一定能赶到。我想看你表演嘛。加油哦。

家福:啊,谢谢。

家福笑了笑。阿音朝家福挥了挥手,与P一起走进电视台。家福发动起车子。

4.舞台公演(夜晚)

绳子被拽断。

家福主演的《等待戈多》。

家福站在舞台上,用日语说台词。演对手戏的是一位印尼演员,他用印尼语说台词。尽管语言不同,但二人的表演十分自然顺畅。

家福:真是屁用没有。

对手(印尼语):你说咱们明天还得回到这儿来?

舞台上方投射的字幕包括三国文字。家福说台词时,字幕显示为英语和印尼语,对手说台词时,字幕会显示为英语和日语。

家福:不错。

对手(印尼语):那么咱们可以带一条好一点的绳子来。

家福:不错。

对手(印尼语):狄狄。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家福:这只是你的想法。

对手(印尼语):咱俩要是分手呢?也许对咱俩都要好一些。

家福:咱们明天上吊吧。如果戈多还不来的话。

对手(印尼语):他要是来了呢?

家福:咱们就得救了。

透过舞台上的二人,可以看到下面的观众席。对手一站起身,裤子就掉下来了。

对手(印尼语):好,咱们走吧。

家福:把你的裤子拉上来。

对手(印尼语):什么?

家福:把你的裤子拉上来。

5.剧场,后台(夜晚)

家福一个人坐在后台刮胡子,卸妆。敲门声响起。

家福:请。

阿音:可以进来吗?

家福:请进。

阿音走进屋内。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家福。

家福:……怎么了?

阿音:太棒了。

阿音笑了。家福也笑了。

家福:是吗?太好了。

阿音:可以给你介绍个人吗?

家福:啊,等我换一下衣服。

阿音:高槻。

一位相貌端正、个子高高的年轻人走进来。他一进门,就对家福鞠躬致意。

这名男子名叫高槻耕史(29岁)。

高槻:您好,我叫高槻。

家福:啊。

高槻:您夫人一直很关照我,非常感谢。

阿音:不要叫我夫人。

家福:我在电视上常常见到你。

高槻:啊,谢谢。

阿音:这次我的新戏想找他演一个很不错的角色。

家福:他以前的角色都很不错。

阿音:这次会更好。这一次终于要跟女主角演对手戏啦。

阿音笑着拍了拍高槻的肩膀。

高槻:啊,是啊。

阿音:开完会之后,我说今天是你的正式演出,他就说他也想来看看。

家福:诶。

高槻:我听阿音老师讲过您的表演方式,一直想来学习一下。真是太了不起了,那么多种语言混在一起……

家福:哈哈,嗯。

高槻:我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对不对,总之,就是很感动。

阿音:感人吗?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家福:哪里哪里,谢谢你。

高槻:不客气。

家福:不好意思,我先换一下衣服,咱们回头再聊。

阿音:好的。辛苦啦。

阿音引着高槻走出门。高槻再次鞠躬致意。

家福脱下戏服,扔到一旁。

6.家福的公寓,起居室(清晨)

(复式结构的房屋。上面是卧室,下面是起居室。)家福在二楼的卧室里,从衣柜中取出衣物装进行李箱。

家福拎着行李箱与毛毯走下楼梯。阿音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桌上堆满阿音的物品,她似乎一直工作到天亮。家福把毛毯盖在阿音身上。阿音睁开眼睛。

家福:对不起,我把你吵醒了?

阿音摇了摇头。阿音抱紧家福。

家福:累坏了吧。

二人亲吻在一起,甜蜜的长吻。

家福:我九点的飞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音:一路顺风。

家福:我走了。

家福拎着行李箱,向玄关处走去。他在门口换鞋。阿音走过来。

家福:你接着睡吧。

阿音:给你这个。

阿音把手里的录音带递给家福。

阿音:《万尼亚舅舅》。

家福:啊。

阿音:我已经录好了。该用它了吧?

家福:谢谢。

二人再次亲吻起来。

阿音:你九点的飞机。

家福笑了。

阿音:走吧。路上小心。

家福:嗯。我走了。

家福拎着行李急慌慌地走出门。阿音挥了挥手。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阿音一个人。

7.行驶的车内(上午)

萨博在红灯前停下。家福从口袋里掏出磁带,放进车里的播放器。

家福按下播放键,磁带里的声音响起。

阿音的声音:来,喝杯茶吧。……我不怎么想喝。……那来点伏特加吧?

录音中,阿音用略微不同的音色来表现几个不同的角色,十分自然,恰到好处。

汽车在飞速行驶。家福一边开车,一边面无表情地复述自己的台词。

家福:没有人了解我的感受。我整晚整晚睡不着,因为我懊恼,我苦痛,我恨我自己为什么竟会那么傻,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我本来可以到手的一切,现在,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什么也别想了!

阿音的声音:万尼亚舅舅,您说得多凄惨哪!

萨博行驶到成田机场附近。

阿音的声音:你似乎也在谴责你从前的主张啦。可是,你从前的主张并没有错,错的是你自己。

8.成田机场(白天)

家福来到机场。他拖着行李箱走进机场。手机提示音响了。家福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信息。信息内容如下(原文是英语,后附翻译)——

“发件人:符拉迪沃斯托克戏剧节组委会

主题:航班变更

很抱歉通知各位,由于本地寒潮来袭,本次航班取消。现已为您改签明日航班。戏剧节如期进行。各位评委老师的工作也无变化。如需在成田机场附近的酒店过夜,住宿费由我方负责报销。”

看过信息后,家福转身离开机场。

9.东京街头,行驶的车内(白天)

家福驾驶萨博离开机场。

10.家福的公寓,停车场(白天)

家福把车开到公寓停车场。自动停车场的铃声响起。

11.家福的公寓,走廊/房间内(白天)

家福走到门前,掏出钥匙。

房间内传来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家福转动钥匙,走进门。

室内古典音乐的声量震耳欲聋。家福隐隐听到一丝喘息声。他低头一看,似乎注意到什么(鞋子)。家福蹑手蹑脚地脱下鞋子,走进屋。房间内的大衣镜中映照出一对男女的身影。他俩浑身赤裸地纠缠在一起。阿音紧闭双目,坐在男子身上,双手环绕在男子身后。男子双臂紧紧地将阿音箍在胸前(男子看上去既像高槻,也像制作人)。

唱机里的音乐响彻全屋。二人身体激烈地摇动着,阿音的喘息声越来越大。

家福悄悄地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丝声响。

12.家福的公寓,停车场(白天)

自动停车场的铃声响起。

家福站在自动门前,想要点燃一根香烟。火怎么也打不着。铃声停了下来。

自动门左右方向打开,红色的萨博出现在家福面前。

13.千叶,沿海的酒店(夜晚)

家福坐在酒店的房间里吸烟。这时,网络电话响起。来电人显示为“阿音”。家福拉上窗帘,闭上眼睛,长吸了一口气。家福接通电话。

家福:喂喂。

阿音:喂喂,顺利到达啦?

家福:嗯。

阿音:评委的工作从明天开始,对吧?

家福:嗯。

阿音:酒店怎么样?舒服吗?

家福:酒店嘛,还不都一个样。

阿音:有没有吃当地的特产啊?

家福:这儿有什么特产?

阿音:我要知道就不问你了。

家福:好敷衍啊……

两人都笑了。

家福还在继续和阿音聊天,透过他身后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一架飞机刚刚起飞。

酒店外景。酒店招牌上写着“NARITA VIEW HOTEL”(成田景观酒店)。又一架飞机飞走了。

14.成田机场(白天)

字幕:一周后

飞机降落在成田机场。

15.萨博,行驶的车内(傍晚)

家福把车开下高速公路。

汽车行驶在城市中心。

家福仍在叨念着台词。

家福:总之,二十五年以来,他就是硬霸占着别人的位置,不肯放手罢了。可是,你瞧瞧他走路的样子,一摇三摆的!还真把自己当成老爷了!

阿音的声音:我看你啊,是有点儿嫉妒他。

家福:啊,没错,我就是嫉妒他。再说他在女人身上,也总是那么成功,就算是唐璜,也比不过他那么身经百战。他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我的妹妹,是多么可爱……

家福想要右拐,一辆直行的车冲过来,撞上了萨博的左后方。家福遭受到强烈的撞击。萨博900的车头被撞反了方向。

16.医院,走廊(夜晚)

阿音快步穿过走廊。阿音看到坐在走廊沙发上的家福。家福也看到了阿音。

家福:啊。

不等家福开口,阿音己经一把抱住家福。家福大吃一惊。

家福:喂……

阿音:吓死我了……

家福:我没事儿。

家福轻轻拍了拍阿音的后背。阿音松开手,望着家福。

阿音: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家福:还不清楚。

阿音:什么?

家福:医生刚给我做了检查,现在正在等结果。

17.医院,诊疗室(夜晚)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家福的视力检查结果。

医生正在给家福和阿音解释病情。

医生:你的左眼是青光眼。

阿音:青光眼……?

医生:属于一种视神经障碍,视野会越来越狭窄。这种病,虽然左眼的视野萎缩,但由于右眼视力没问题,看东西不受影响,所以很难察觉。反过来说,由于它对日常生活造成的影响很小,所以很难被发现,等到发现时,往往都己接近失明状态。这次能够提早发现,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家福:……我还能开车吗?

医生:也不是不行。

家福:那就是能开咯。

医生:嗯,只要症状没有持续恶化。

阿音:那要怎么治呢?

医生:青光眼的病因目前还不清楚,因此无法完全根治,只能是尽量延缓它的进程。我给你开点眼药水,可以降低眼压。很多人都觉得眼药水没什么用,可如果你不好好上药,病情会迅速恶化。一定要坚持,每天两次,不要间断。

阿音默默地握住家福的手。

18.寺院(白天)

室外阴雨连绵。身着丧服的家福与阿音坐在寺院灵堂里听僧人诵经。

牌位上写着死者的姓名,还有一张小女孩的照片。

19.东京街头,行驶的车内(傍晚)

雨水打在萨博的前挡风玻璃上。

阿音:其实,今天你很想自己开车吧?

阿音正在开车。家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家福:为什么?

阿音:今天车子刚修好。

家福:……我深深地爱着你,可是,

阿音:你这是想起什么了?

家福: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阿音望着家福。家福也望着阿音。

阿音:什么事?

家福:你的驾驶技术。求求你了,赶紧看路吧。

阿音笑着把脸转向前方。

家福:刚才你怎么不变道呢?

阿音:这种话很容易就变成PUA哦。

家福也笑了。

阿音:说实话,你是不是,

家福:嗯。

阿音:还想再要个孩子?

家福:……我也不知道。毕竟没有人能取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阿音:不过,再生一个孩子,也许我们也能同样爱他。

家福:如果你不想要,光我一个人想也没有用啊。

阿音:对不起。

家福: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选择。所以,没事儿的。

阿音:嗯。我真的好爱你。

家福:谢谢。

阿音:有你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家福紧紧握住阿音放在挡把上的手。

20.家福的公寓,夫妇二人的卧室(夜晚)

家福与阿音回到家。阿音打开起居室的一盏侧灯。

家福从身后抱住阿音。二人拥吻在一起。脱掉彼此身上的衣服。

雨水打在窗户上。二人在沙发上做爱。

二人躺在沙发上。衣服凌乱地散在身上,腰上盖着毛毯。家福闭着眼睛,马上就要睡着了。阿音睁开眼。

阿音:有一天,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家福:那个偷偷溜进男朋友房间的女孩吗?

家福微微睁开眼。

阿音:前世,她是一条八目鳗。

家福:八目鳗?

阿音:她是一条高贵的八目鳗。与其他的八目鳗不同,她不会寄生在从上方游过的鱼类身上。她用吸盘一样的嘴唇紧紧吸住河床上的石头,身体就在水中一个劲儿地摇摆。

家福在身后亲吻着阿音的肩头、脖颈。

阿音笑了。

阿音:她一直紧紧地吸住那块石头,自己变得越来越消瘦,最后瘦得就像一根海藻。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是饿死的?还是被其他的鱼吃掉了?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尽情地摇摆。

阿音转身面对着家福,二人开始亲吻。

阿音:在山贺的房间里,她一下子明白了。这里就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她就像吸在那块石头上一样,再也无法从山贺的房间里抽身。没错,这个房间里的静默,也和水下十分相似。时间静止了。再也没有什么过去与现在。

阿音坐起身,跨坐在家福身上。

家福:于是,她又变回了八目鳗。

阿音:她开始在山贺的床上自慰。她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掉。

阿音脱光身上的衣服,慢慢地摇动着自己的身体。

阿音:她一直不允许自己这样做,现在却再也停不下来。她的眼泪流下来,打湿了枕头。她把这些眼泪当作是今天的“信物”。就在这时,有人来了。

阿音弯下腰,用手抚摸着家福的脸频。

阿音:一楼的门开了。这时她发觉,窗外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来的人是山贺吗?还是他父亲,或是他母亲?她听到这个人上楼的声音。一切都结束了。不过,她也总算能停下来了。终于要结束了。她终于能从这段前世就开始的因果轮回中挣脱出来。她会变成一个崭新的自己。门开了。

家福望着阿音。然而,阿音的视线却漂浮在半空中。阿音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家福用手臂挡住双眼。阿音大声地喘息着。她整个身体瘫倒在家福身上。家福无力去拥抱阿音。

21.家福的公寓,起居室(早晨)

房间里回荡着古典音乐。

家福坐在起居室里,一边喝咖啡,一边在电脑上看八目鳗的视频。阿音坐在桌前,似乎在构思着什么。阿音站起身,把音乐暂停,对着家福说道——

阿音:昨天的故事……

家福望着阿音。阿音也望着家福。

阿音:你还记得吗?

家福(低下头):对不起,昨天的我没记住。我当时几乎已经睡着了。

阿音:好吧。

家福:对不起。

阿音:没关系。你记不住就说明这个故事还不够吸引人。

阿音笑了。家福喝了一口咖啡,站起身。

家福:我得走了。

阿音:你今天有安排吗?

家福:我要去一个表演工作坊作讲座。我没跟你说吗?

阿音:没有。

家福:抱歉抱歉。

阿音:你开车去吗?

家福:我想开车去。

玄关处,家福准备出门。阿音站在门口送他出门。

两人都没有开口讲话。阿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回屋内。家福望着阿音的背影。阿音拿着萨博的钥匙走过来,递给家福。

阿音:对不起。上次开完一直就放在我这儿了。

家福:啊,谢谢。

阿音:你没事儿吧?

家福:没事儿。

阿音(不等他说完):悠介,今晚你回来后,我们能谈一谈吗?

家福:当然了。干嘛问得这么正式?

阿音笑着摇了摇头。

阿音:路上小心。

家福:我走了。

家福走出门。

22.东京街头,行驶的车内(白天)

家福驾车行驶在街头。

他一边开车,一边复述着台词。

阿音的声音:她对教授忠诚吗?

家福:很不幸,是的。

阿音的声音:为什么“很不幸”?

家福:因为她那种忠诚是虚伪的,彻头彻尾的虚伪。这里面充斥着大量的花言巧语,但却没有逻辑。

家福缓缓地开着车,像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

天黑了,但家福仍在驾车游荡。

汽车停在红灯前。

家福:……我己经浪费了自己的一生,再也无法挽回。这个念头如同恶灵附体一般,日夜萦绕着我。我的过去毫无意义。过去,己经被我糊里糊涂地葬送在一堆琐事里。可现在呢?我的现在更是毫无意义。我的人生和我的爱情,都是这个样子。它们有什么意义呢?我该拿它们怎么办呢?……

后面的车按响了喇叭。

信号灯变绿了,家福发动起汽车。

阿音的声音:您对我诉说起爱情,可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不晓得该跟您说什么才好。

家福公寓的停车场。

萨博停在自动门前。铃声响起。

阿音的声音:啊……上帝怜悯我们这些罪人。

家福:索尼娅,我是多么难过。你哪里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沉重。

阿音的声音:这是没有办法的啊。我们得要活下去。万尼亚舅舅,我们要活下去。

家福从口袋里掏出眼药水,滴在左眼里。

车库门打开,萨博停了进去。

阿音的声音:我们还会迎来无数漫漫的长日与长夜,我们要耐心地忍受命运带来的种种试炼。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都要为别人工作,即使得不到休息,我们也要工作到老。等到我们的岁月一旦终了,我们要毫无怨言地死去。我们要在另一个世界里说,我们受过一辈子的苦,我们流过一辈子的泪,我们一辈子过的都是漫长的辛酸岁月。

车外的铃声一直响个不停。

23.家福的公寓,走廊/房间内(夜晚)

家福站在门前找钥匙,他忽然停了下来。家福用钥匙轻轻打开门。他走进屋内。房间里很暗。家福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家福惊慌失措地跑上前,只见阿音倒在地上,似乎是从椅子上跌落下来的。

家福:阿音,阿音。

家福抱起阿音,把她的身体转正,但阿音没有任何反应。

家福掏出手机拨打119。

家福:喂喂,我需要一辆救护车。

24.葬礼(白天)

家福表情呆滞。家福在前来吊唁的人群中发现了高槻与制片人的身影。镜头转向阿音的遗照,诵经声响起。

寺院门前,前来吊唁的宾客纷纷向家福低头致意。制片人跟家福致意后,一边向外走,一边跟身边的人轻声说道——

制片人:真是太突然了……听说是脑溢血。

一个人停在家福面前。是高槻。他的眼中满是泪水。

家福低头致意。高槻低头致意后,转身离去。

家福目送着高槻的背影远去,面无表情。

25.剧场(白天)

《万尼亚舅舅》第一章。家福饰演万尼亚舅舅。一位德国演员饰演阿斯特罗夫。一位马来西亚演员饰演铁里金。

家福:总之,二十五年以来,他就是硬霸占着别人的位置,不肯放手罢了。可是,你瞧瞧他走路的样子,一摇三摆的!还真把自己当成老爷了!

阿斯特罗夫(德语):我看你啊,是有点儿嫉妒他。

家福:啊,没错,我就是嫉妒他。

家福深吸了一口气。他无法说出下面的台词。

家福:……他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我的妹妹,是多么可爱,多么温柔。……我妹妹从心底里深爱着他,就像一个纯洁高尚的人爱天使那样。……而他的第二任妻子,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又美丽,又聪明。……究竟是为什么啊?

家福望着饰演阿斯特罗夫的演员。对方有些困惑。

阿斯特罗夫(德语):她对教授忠诚吗?

家福:很不幸,是的。

阿斯特罗夫(德语):为什么“很不幸”?

家福:因为她那种忠诚是虚伪的,彻头彻尾的虚伪……

家福深吸了一口气,跑到舞台侧幕。

铁里金(马来西亚语):万尼亚,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

万尼亚不在台上,铁里金后面的台词无法继续,他给阿斯特罗夫使了个眼神。

阿斯特罗夫(德语):快闭嘴吧,麻饼。

铁里金(马来西亚语):不,我要说。我的妻子在婚礼的转天就跟別的男人跑了。就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

家福在舞台侧幕,紧紧抱住自己的头。

26.高速公路,行驶的车内(白天)

字幕:两年后。

后视镜中映射出家福的面孔。他驾驶着红色的萨博900从东京出发,一路向西行驶。

27.插入画面(序幕)

深夜,阿音坐在灯下,低声诵读。

阿音:我认为,无论真相如何,都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永远也不知道真相为何……

录音磁带转动。镜头从转动的磁带叠化到萨博900转动的车轮。家福正在开车。

28.停车场(白天)

家福坐起身。他咬了一口面包,喝了一口咖啡。

家福坐好。他掏出手机,在谷歌地图上搜索“广岛艺术文化剧场”。家福将手机放在驾驶台上,开始跟着导航开车。

29.广岛市内道路(白天)

萨博900穿过广岛街头。

后视镜中映射出家福的面孔。

演职员表滚动。

广岛和平公园己近在眼前。

30.广岛艺术文化剧场,地下一楼玄关/停车场(白天)

和平纪念公园内。家福把车开到剧场入口前的车道上。一位身着套装的女子(柚原)等在门前。女子向家福点头致意后,为他指引停车区的位置。

一名身着西装的男子在停车区向家福挥手致意。家福把车停了过去。

家福走下车,笑着与二人点头致意。

柚原:这一路长途跋涉的,累坏了吧?

家福:没有没有。柚原女士,好久不见。

柚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戏剧顾问,尹秀。

柚原将尹秀介绍给家福。尹秀点头致意。

家福:啊,我们邮件联系过。

31.剧场,会议室(白天)

三人坐在会议室中商谈。窗外,和平纪念公园的景色一览无遗。白板上贴着剧场的照片。演出剧目为《万尼亚舅舅》。

柚原:我们在邮件里也提到了,您这次需要在这边待两个月左右,从现在到12月。其中,排练时间为一个半月,正式演出为两个星期。明天就开始试镜。

尹秀(将文件递给家福):这是申请参加试镜者的资料。

家福:谢谢。

尹秀:我们联系了亚洲各国的剧团,主要收到了来自韩国以及中国的申请,另外,还有来自菲律宾的申请。

家福:好的。

尹秀:我可以负责韩语翻译。会讲英语的演员则直接用英语和您交流。

家福:好的。

柚原:海外的申请者都是由各自剧团的导演推荐来的。另外,我们还收到很多来自日本国内的申请。其中有些人我还认识。

家福:我会好好看的。很期待明天的试镜。

家福整理好资料,放进文件袋。

尹秀:那我们准备出发吧。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在距离这里车程1小时左右的地方,为您安排了住处。

家福:谢谢。

尹秀:机会难得,所以我们在濑户内海的岛上为您找了一个地方。

家福:在岛上吗(笑了笑)?

柚原:另外,按照我们这边的规定,我们为您安排了一位司机,每天由司机开您的车接送您,您看可以吗?

家福:这个嘛,我还是想自己开自己的车。我己经买了保险,请不用为我担心。

柚原:不,这不是跟您客气,我们是不能让您自己开车的。

家福:为什么?

柚原:因为以前曾经有一位艺术家开车撞了人。

家福:啊。

柚原微笑了一下。

柚原:那是个很严重的事故。从那以后,我们就规定,戏剧节必须为特邀的艺术家配备专门司机。

家福:……我习惯在开车时,确认剧本的台词。

柚原:嗯。

家福: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步骤。

柚原:嗯。

家福:所以我才提出希望你们把我的住处安排得稍远一些。

柚原:十分抱歉。我们应该早一点跟您解释清楚。这一部分的预算已经拨好了,我们必须要执行。

家福默不作声。

尹秀微笑着说道——

尹秀: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先测试一下我们的司机。别担心,这位司机的技术很好。我们走吧。

柚原:请您理解。

32.剧场,入口/停车场(白天)

尹秀引领着家福穿过地下通道。

尹秀:我开公务车跟在您后面。

尹秀用手示意前方。

尹秀:这位就是司机。

尹秀手指的前方站着一位年轻女子。家福不由感到一丝惊讶。女司机入神地望着红色萨博。尹秀与家福走到司机面前。女子望向二人。她个头小小的,脸上有股不服输的气势。

她的左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

萨博旁边停着美莎纪自己的车。

美莎纪:我叫渡利美莎纪。

尹秀(指了指家福):这位是家福导演。我们戏剧节每年都请她做司机,她对路线非常熟悉,而且车开得特别好。

美莎纪:请多关照。

美莎纪摘下头上的棒球帽,轻轻鞠了一躬。

家福:十分抱歉,我还没有同意请您做我的司机。

美莎纪看了看尹秀。

尹秀(对着美莎纪):可以先让他试乘一下吗?

美莎纪:当然可以。

家福:我还是自己开吧。十分抱歉。

美莎纪;是因为我是个年轻女子吗?

家福:……我不是因为这个。这辆车己经很老了,又有很多毛病。不熟悉它的人可能不太好开。

美莎纪:我懂了。那您先坐上来,如果感到有一丝危险,我马上换您来开,这样可以吗?

家福:……

家福默默地打开车锁,然后把钥匙递给美莎纪。

美莎纪打开车门,放倒驾驶座,示意家福上车。

美莎纪:您要坐在副驾驶席吗?

家福:……

家福坐进车后座。

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她调整了一下座椅位置。

美莎纪调整了后视镜的角度,又确认了各个按键的位置。

美莎纪:电器配件方面——

家福:嗯?

美莎纪:有什么问题吗?

家福:没有。

美莎纪:不好意思。因为刚才您说这辆车很老了,所以我得确认一下。

家福:这辆车我开了十五年,还没出过一次故障。

美莎纪:是吗。

美莎纪挂上挡,启动车。

33.沿海公路,行驶的车内(傍晚)

萨博行驶在广岛市内。

后面紧跟着尹秀驾驶的公务车。

美莎纪驾驶着萨博。家福坐在后座。

速度指针几乎一动不动。美莎纪打开转向灯。

萨博变换车道。

34.濑户内海沿线公路

飞速行驶中的萨博。

车内。

透过后视镜,家福缓缓说道——

家福:可以帮我播放一下磁带吗?

美莎纪:磁带?好的。

美莎纪按下播放键。阿音的声音响起。

阿音的声音:(谢列勃里雅科夫的台词)我要走了!(叶琳娜的台词)万尼亚,求求你了,别再讲了!好不好?

家福:我偏要讲!

这段台词语气比较强硬。

家福:站住!我还没讲完呢。你毁掉了我的一生。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活过。

美莎纪悄悄地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家福。

美莎纪本来想要换挡的,但又改变了主意(她没有利用发动机制动,而是改用了脚刹)。

家福:都是因为你,我把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全都浪费了,全都毁掉了。你是我的仇敌。我最痛恨的仇敌!

阿音的声音:莫名其妙的东西!如果这片土地是你的,你就拿去。我才不稀罕。这里就像是地狱,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我要离开。

萨博900穿过大桥。

萨博900沿着沿海公路一路向前。

家福望着大海,继续叨念着台词。

家福:我既有才华,又有智慧,还有勇气。如果我的一生没有浪费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我何尝不能成为另一个叔本华,或是另一个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我快要疯了。母亲,我真没有希望了,我完了。

阿音的声音:教授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家福:母亲,我该怎么做才好?不,您不要说了。我自己知道我该怎么做。你等着,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美莎纪专注地开着车。汽车穿行在蜿蜒的小路上。

35.家福的住处,门前

海岸边有一座古老的日式传统建筑。汽车从这座建筑旁开过,速度逐渐减慢,最后停在一片空地改建的停车场里。公务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美莎纪走下车,示意家福下车。

尹秀走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汽车防尘罩,朝萨博走过来。

美莎纪想要把家福的行李箱从后备箱中取出,家福拦住她。

家福:啊,我来吧。

36.家福的住处(傍晚)

尹秀与家福从楼梯走上二楼。这是一套重新翻修过的日式房间。透过宽大的窗户可以俯瞰大海。尹秀打开窗户。二人站在窗前。

尹秀:怎么样?

家福:濑户内海的海面十分宁静,好美啊。

尹秀:我是问司机的技术。

家福:……

家福望向窗外。美莎纪给公务车掉了个头,现在正站在车外吸烟。美莎纪抬起头,对着家福说道——

美莎纪:我明天早上8点钟过来接您。

尹秀看了看家福。

家福:啊,不好意思,这么早就得让你过来。

美莎纪:没关系。

尹秀笑了笑。

37.家福的住处(傍晚)

家福坐在桌前,打开书包,取出试镜者的资料,一张张翻看。

他忽然停了下来。

一张申请表上贴着高槻的照片。

家福大吃惊。

38.住处前的停车场,行驶的车内(早晨)

家福走到停车场。美莎纪掀开萨博上的防尘罩。

美莎纪挂上挡,准备发车。

美莎纪:要放磁带吗?

家福:啊,麻烦你。

美莎纪按下播放键,阿音的声音响起。

阿音的声音:舅舅,你在哭吗?

家福:我没哭。我没事儿。别傻了。你现在望着我的眼神,就和你死去的妈妈一模一样。啊,索尼娅,你的妈妈,我的妹妹,不知道她现在正在哪里。

汽车沿着海边的小路一直向前开。

39.剧场,试镜现场(排练厅)(上午)

排练厅四周都镶着玻璃镜。家福、尹秀和柚原并排坐在一张长方形的桌前。桌子对面摆着两把折叠椅。

菲律宾演员罗伊坐在椅子上,演对手戏的演员是一位日本人,名叫卫藤由美。卫藤将自己的外衣盖在罗伊的膝盖上。

卫藤:您这个病,都闹了多少年啦。索尼娅小姐的母亲,维拉夫人为着您整晚整晚地不睡,一直都在担心您呢。

罗伊(塔加拉语):咱们走吧,玛丽娜。

卫藤:喂,我这台词还没说完呢。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我这腿也怪疼的,疼得不得了。

二人站起身,向外走去。家福面带微笑。

家福:0K。谢谢。Thank you。

二人点头致意后,退出排练厅。

尹秀:好,下一位。Next,please come in。

高槻走进来。高槻点头致意。家福用目光回礼。

高槻:您好。

一位东方女子跟他一起走进排练厅。二人坐在折叠椅上。

珍妮丝:(英语)我叫珍妮丝·张。来自中国台湾。我的母语是普通话。我希望能够扮演叶莲娜。

高槻:我叫高槻耕史。我希望能够扮演阿斯特罗夫。

尹秀(英语):你们两位想试的是同一场戏,所以请你们一起来表演。

高槻听不懂英语。家福说道——

家福:你们两个人想要试镜的场次相同。所以请你们俩搭档一下。

高槻:好的。她演的是叶琳娜……我们从哪儿开始呢?

家福:“你可真狡猾”。从这里开始。

高槻:啊,好的。

尹秀(用英语对着珍妮丝):从“你可真狡猾”这里开始。

珍妮丝(英语):好的。

高槻: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就凭着感觉来演,可以吗?

家福:可以,没问题。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高槻与珍妮丝站起身,彼此凝视着对方。

高槻用手指着珍妮丝。

高槻(后面的台词均为日语):哈哈,你可真狡猾。

珍妮丝(后面的台词均为普通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槻:你太狡猾了。就算索尼娅很痛苦,就算退一百步,我承认这一点,可是——

珍妮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高槻一步步逼近珍妮丝,珍妮丝不断地后退。

高槻:你清楚得很。我为什么每天都要到这儿来。我为什么来这里,我来这里是想要见谁,你心里都清楚得很。你就是一头猛兽,一头迷人的猛兽。

珍妮丝(不等高槻话音落地):猛兽?我不懂。

高槻:你的毛皮优美动人,你就是一头妖艳的猛兽……你这样的猛兽就是需要祭品,来吧,吞了我吧。

高槻一把抓住珍妮丝的脸颊。

珍妮丝:你疯了?

珍妮丝推开高槻的手。高槻笑了笑。高槻抓住珍妮丝的双臂,把她推到墙边的镜子上。

高槻:你还害什么羞呢。

珍妮丝:我告诉你,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脏,没你想得那么低俗。我发誓。

珍妮丝想要走开,高槻一把按住她。

高槻:你用不着发誓。也用不着说这些多余的话。你这么美!这是多么漂亮的手啊!

高槻想要亲吻珍妮丝的手。珍妮丝把手抽出来。

珍妮丝:够了。你走开。

高槻(一把搂住珍妮丝的腰):听我说,我们命中注定要相遇,这是无可避免的。

高槻吻了珍妮丝。家福已经看得入神。

珍妮丝刚要接受高槻的吻,又把他推开。

珍妮丝:请同情我,别这样,请你离开。

高槻没有松手。二人再次接吻。

高槻:明天,到森林里来。2点钟。好吗?好吗?你会来的吧?

珍妮丝:让我走,拜托。

高槻再一次亲吻珍妮丝。珍妮丝有些抗拒,但又开始接受。家福站起身。

他坐的椅子倒在地上。高槻与珍妮丝望着家福。

家福:就到这儿吧。不好意思。谢谢。Thanks。

二人点头致意后,离开排练厅。家福长叹了一口气。

尹秀(轻声说):下面是最后一位。她的情况有些特殊。

尹秀(韩语):请进。

一位外形楚楚动人的东方女子走进排练厅。她坐在折叠椅上,开始打起手语。家福大吃一惊。

尹秀:她在作自我介绍。她说她叫李允儿,使用的是韩国手语。

家福:尹秀,你懂手语?

家福看了看尹秀。又看了看手中的申请表。

尹秀:是的。(用韩语对着允儿)申请用这段戏试镜的只有你一个人,所以请你一个人来表演。(对着家福)她的耳朵是能听到的。必要的时候,我可以翻译成韩语。您看这样可以吗?

家福:好的。

尹秀(韩语):请开始你的表演。

允儿站起身,用手语表达台词。

尹秀(在家福耳边):舅舅,您真的拿了他的吗啡?还给他吧。

允儿对着家福,用力伸出手,然后继续比划手语。

尹秀:你为什么要让我们担心呢?还回去吧,舅舅。我,或许比您还要不幸。但我并没有绝望。我会一直忍受下去,直到我自己迎来生命终结的那一日。所以,舅舅,请您也忍受下去吧。

允儿的眼眶湿润了。她继续对着家福比手语。

尹秀:我亲爱的舅舅,我唯一的舅舅,求求你,还给他吧。你可怜可怜我们,忍耐住这些痛苦吧。

家福望着允儿。

允儿的表演结束了,她后退了几步。

家福:……谢谢你。(韩语)谢谢。

允儿点头致意后,离开排练厅。

40.剧场,会议室(傍晚)

夕阳照进会议室。

白板上写着主要角色的名字。尹秀把有入选希望的申请者照片贴在不同的角色旁。家福与柚原望着照片。索尼娅一角的旁边贴着李允儿的照片。

家福:试镜万尼亚这个角色的演员不多啊。

尹秀:是啊。

柚原:可能大家都觉得您会亲自饰演这个角色吧。

家福没有回答。他望着阿斯特罗夫旁边贴着的两张照片陷入沉思。其中一张是柳正裕,一张是高槻。

41.剧场,停车场(夜晚)

美莎纪站在车外,一边读书,一边等候。

家福走进停车场。

家福:对不起,我来晚了。

美莎纪:没事儿。

美莎纪打开车门,请家福坐进后座。家福坐上车。汽车启动了。

42.广岛市内的道路(夜晚)

萨博在广岛市内穿行。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家福坐在后座。

43.剧场内,排练厅(上午)

高槻、允儿、柳正裕、珍妮丝、罗伊、卫藤等人围坐在长桌旁。

家福与尹秀走进排练厅。趁家福与大家打招呼的时候,尹秀给每人发了一张合约书。

尹秀(英语):早上好。在座的各位都己经通过了我们的试镜。不过,有些人的角色可能与他们最初申请的不同。下面,家福导演会宣布每个人的角色。如果您愿意接受,请在合约上签字。

家福开始宣读角色表。

家福:罗伊·卢塞洛,饰演谢列勃里雅科夫。珍妮丝·张,饰演叶琳娜。李允儿,饰演索尼娅。驹形薰,饰演沃伊尼茨卡娅。高槻耕史,饰演万尼亚。

高槻大吃一惊。

家福:柳正裕,饰演阿斯特罗夫。木村崇,饰演铁里金。卫藤由美,饰演玛丽娜。以上。That’s all。

高槻举手提问。

高槻:请问,我是要饰演万尼亚吗?

家福:没错。

高槻:这个年龄差距……是不是有点大?

家福:化上妆就好了。不仅仅是你,每个人的角色都和他们的实际年龄有所差距。

高槻默不作声。

家福: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可以不签字。我们会找其他的演员。大家签好字后,我们就开始围读剧本。

高槻环视了一下四周。大家都在签字。

珍妮丝(英语):祝贺你。

所有人都留在了会议室,大家开始围读剧本。

罗伊(塔加拉语):美极了,真是美极了。这里的景色真是一绝。

罗伊读完自己的台词后,敲了一下桌子。

木村:风景真是绝美啊,大人。

家福:木村,请你再说慢一点。

木村:再慢一点?

家福:是的。另外,请你说得再清楚一些,要让每个人都能听到。

木村:好的。

家福:请继续。

木村加强了自己的语气。

木村:风景真是绝美啊,大人。

允儿比划手语。每个人都注视着她。尹秀用英语配台词。

尹秀(英语):明天到森林去吧,好不好,爸爸?

高槻:各位,来喝点茶吧!

罗伊(塔加拉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珍妮丝(普通话):小声点,别人会听见的。

高槻:不,你就让我说吧,我爱你。请不要把我赶走。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珍妮丝(普通话):哦,天,真叫人受不了。

闹钟响了。

家福:谢谢。今天就到这儿。大家辛苦了。(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每个人都用各自的母语说了一句类似“大家辛苦了”之类的句子。

有人站起身,有人靠在椅子上,大家的动作各不相同。

家福站起身,走出房间。高槻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家福。

44.剧场,地下停车场(夜晚)

美莎纪站在车外,一边读书,一边等候。

家福走到停车场。

家福:冷不冷?

美莎纪:一点儿都不冷。

汽车在市内穿行。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家福坐在后座。

家福:以后——

美莎纪:您说。

家福:如果我出来得晚,你就在车里等我吧。要你站在寒风里等,我会觉得很不舒服。

美莎纪:不用了。我知道这辆车对你很重要,待在车里,会让我感觉很紧张。

家福:……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就更没问题了。只要别在车里抽烟就好了。

美莎纪:好的。那,如果天气实在太冷了,我就在车里等。要放磁带吗?

家福:嗯。

阿音的声音响起。车辆继续行驶。

阿音的声音:临别之际,请允许我这位老人给你们一句忠告。各位,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要工作。每个人都要坚持工作。

45.白描镜头

镜头里是每位演员认真排练的情景。

46.剧场,地下停车场(夜晚)

家福与美莎纪走到萨博前。

高槻:家福先生。

家福回过头,看到高槻。

高槻:可以请您一起去喝一杯吗?正好我的车也停在这儿。

家福:你开车了?

高槻:是的。所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去我酒店里的酒吧?

高槻神色如常。家福看了看高槻,又看了看美莎纪。

家福:……可能会有点儿晚。

美莎纪:没关系。

高槻:那,我去把车开过来,你跟在我后面就行。

高槻向停车场里面走去。家福坐上车。

47.行驶的车内(夜晚)

萨博跟在高槻的车后。家福望着前面的车。美莎纪专心开车。

48.酒店内的酒吧(夜晚)

高级酒店内的休闲吧。窗外能看到广岛的夜景。家福与高槻并肩坐在吧台前喝酒。

高槻:其实,我时不时就会在网上搜索您的名字。

家福:是吗?

高槻:然后就发现了这次试镜,我看到的那天刚好是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您说巧不巧?

家福:为什么你会对我感兴趣?

高槻:因为我特别喜欢阿音老师的剧本。能够念出她写的台词,让我感到十分幸福。

家福:……我执导的戏剧与阿音写的剧本,完全是两个东西。

高槻:没错。不过,上次去现场看您的表演时,我发现,虽然你们俩做的事情看上去完全不同,但本质上,你们其实都在做同一件事。

家福:这话怎么讲?

高槻:诶?这还真不太好说……我觉得你们俩都很重视细节,尤其是那种非常琐碎的,难以表达的细节。

高槻笑了笑。

高槻:其实我非常喜欢这一点。但是,如果不是演了阿音老师的剧本,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家福:……

高槻:当我看到这个试镜通知时,我觉得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不知道您是否了解我的近况,我现在己经单飞了。

家福:我知道。不过,我可没有在网上搜索。

高槻:您也知道啦。这可真是太无语了……

家福:你太傻了。难得都那么红了。

高槻:不是,我那是被陷害的。

家福:你经常做那种事吗?

高槻:您是指?

家福:和不知道底细的女人搞在一起。

高槻:诶?您没有过吗?

家福:没有。

高槻:想要接近您的女人应该有很多啊。

家福:那些人,推掉就好了啊。

高槻: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肯定是要对她有感觉,想要更了解她才会……您没有过吗?

家福:想要了解一个人,不用非得跟她上床吧?

高槻:可是如果没有做过,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开口问的啊,不是吗?

家福:比如说?

高槻:比如说……?

高槻笑着把头埋在吧台上。

家福:怎么了?

高槻:不是,我在想,我怎么会跟您聊起这些来了……和您这样的丈夫生活在一起,阿音老师一定非常幸福。

家福:谁知道呢。

高槻: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和我谈一谈她?

家福:阿音?

高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平时怎么创作剧本?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谈什么都行。

家福望着高槻。高槻也望着家福。

家福:……你一定是在想,我们俩的痛苦是相同的,因为我们爱的是同一个女人。

高槻:怎么会。我只是单方面地仰慕她。

家福凝视着高槻。

家福:你一直爱着她。

高槻:这一点我不否认。她是那么完美。

家福:是啊。

高槻:所以,我一直很嫉妒您。请原谅我这么说。

高槻笑了笑。旁边响起了快门声。

家福:嫉妒?你嫉妒我?

高槻忽然站起身,朝一个人走过去。

吧台前坐着一对男女,男子手上拿着手机。

高槻:请问。

客人:诶?

高槻:你刚刚是不是拍我了。

客人:什么?

高槻一把抓住男子的胸襟。

高槻:你刚才是不是拍我了?马上给我删掉。

客人:你说什么呢……?

家福从背后用力抓住高槻的肩膀。

高槻望着家福。那对情侣吓得目瞪口呆。

家福:我要走了。

高槻:……好的。

家福:麻烦您,算账。

店员:好的。

49.酒店前,环形车道(夜晚)

萨博停在路边。美莎纪坐在车内。

家福走出酒店。高槻也跟了过来。

家福正要上车,高槻说道——

高槻:真抱歉,今天明明是我约的您。

家福:没关系。

高槻:……我很开心能来到这儿,在您的指导下排戏。我觉得,是阿音让我们走到了一起。

家福:……

家福坐上车。高槻鞠躬致意。

高槻: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家福:……嗯,明天见。

美莎纪发动车子。

高槻鞠躬致意,目送着萨博远去。

行驶的车内。

阿音的声音:你怎么了?怎么这么闷闷不乐?你是在可怜教授吗?

家福望着窗外。萨博穿行在夜幕下的广岛。

50.剧场,排练厅(白天)

桌子围成一圈,演员们正在围读剧本。

高槻:你别管我。

柳(后面的台词均为韩语):或许,你是爱上了教授夫人?

高槻:她是我的好朋友。

柳:已经是好朋友了吗?

高槻:你这是什么意思?

家福:停一下。

高槻:我又加入感情了吗?

家福:柳正裕做得很好,你要注意模仿他。继续。Please continue。

柳:一个女人要成为男人的好朋友,必须依照着这样的顺序:首先要愉快地相识,然后成为情人,最后才能变成好朋友。

高槻:多么平庸至极的哲学。

家福:高槻,请你把注意力集中在文本上。你只要把台词读出来就好。

其他演员的表情都有一些尴尬。珍妮丝说道——

珍妮丝(英语):我们不是机器人。

家福(英语):你什么意思?

珍妮丝(英语):当然,我们都会听从您的要求。不过,我们不是机器人。我觉得,如果您能明确地告诉我们您的意图,我们会做得更好。

家福(英语):你们不需要做得更好。只要把台词读出来就可以。

珍妮丝显得有些失望。家福看了看表,微微一笑。

家福:那我们从刚才那里再来一次。(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高槻:没打中?我又没打中……见鬼,真他妈的见鬼了。

珍妮丝(普通话):带我走吧,带我走,不然就杀了我。我不能再待在这儿。

高槻: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做什么啊!

允儿:奶妈,奶妈!

尹秀用英语解释允儿的台词。围读结束。

家福:(英语)今天就到这儿。(日语)今天就到这儿。大家辛苦了。

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尹秀对家福说道——

尹秀:家福先生,戏剧节的网站上要做一段采访,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家福:好的。

尹秀:我们需要一段视频,可以到外面去拍吗?

家福:好的。

二人站起身,走出门。

木村、卫藤、驹形开始聊天。

驹形:光在这儿读剧本了。

卫藤:是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动起来。

木村:说实话,一听到那些外语台词我就犯困。

卫藤:我也是。

驹形:我也是。不过,我不是说这样不好。

卫藤:没错没错。就好像是在听诵经一样。

木村:这么一说,感觉还挺幸福的。

三个人都笑了。高槻与珍妮丝四目相对。

51.车内(傍晚)

汽车在市内穿行。

家福与尹秀坐在后座。美莎纪在开车。

家福:你是在哪儿学的日语?

尹秀:我在早稻田大学读了两年研究生,主要是研究能剧。

家福:噢。你会韩语、英语、日语,还有手语,真是太厉害了。

尹秀:日语和韩语的语法比较相似,只要替换一下单词就可以了。英语嘛,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很喜欢。

家福: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手语的呢?

尹秀沉思了一下。

尹秀:家福先生,我刚刚是想请您把我捎回家。

家福:嗯。

尹秀:如果方便的话,一起在我家吃顿晚饭怎么样?

家福:那怎么好意思。

尹秀:不,有件事儿我必须得跟您道歉。

家福:什么事?

尹秀:到我家您就知道了。

尹秀说着掏出手机,开始发信息。

52.尹秀家,门外(傍晚)

汽车停在尹秀家门前。尹秀走下车。

他回过头对家福与美莎纪说道——

尹秀:你们两位也请进。

美莎纪有些犹豫。家福一边下车一边对美莎纪说——

家福:一起去吧。他也不忍心让你饿着肚子在这儿等。

美莎纪:你们不用管我。

家福:我是无所谓。不过尹秀肯定不答应。一起去吧。

家福朝尹秀家走去。美莎纪给汽车熄了火,走下车。尹秀走到门前。大门打开,允儿牵着一只小狗走出来。

家福大吃一惊。

尹秀:这是我妻子。

允儿微笑着邀请大家进门。

53.尹秀的家中(夜晚)

桌上摆满韩国料理。

允儿笑着举起土豆,靠近尹秀的脸,指了指他。

尹秀:她说我长得像土豆。太过分了。

尹秀笑了。

尹秀:这些土豆都是从我家后面地里摘的,全都是她种的。

家福:是吗?

尹秀指着允儿说道——

尹秀:这就是我要跟您道歉的地方。

家福: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尹秀:因为她很担心,怕您知道她是我妻子以后,不好意思在试镜时淘汰她。

家福:怎么会。

尹秀:我知道您不会这样做。不过,沉默是金嘛。

家福笑了笑。

尹秀:刚才您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手语的吗,我就是在认识她以后,才开始学的。因为我想知道她在说什么。

家福:真了不起。

尹秀:她以前是一名舞者。她们舞团在釜山剧场举办公演时,由我负责进行协调。我对她是一见钟情。

家福:是吗?

尹秀:这话可不要告诉她啊。

家福:你们为什么会来广岛?

尹秀:三年前,我接到戏剧节的邀请,就过来了。

家福:允儿也是那时候跟你一起来的?

尹秀:是的。我接到邀请时,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带她一起来。毕竟,在韩国的话,她身边有很多家人、朋友,都会手语。

家福:是啊。

尹秀:这几年,她一个人,没少受苦。不过,我一直在努力和她交流,争取以一抵百。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能支持她。

允儿拽了拽尹秀的衣袖,用手语问道,“你们是在说我吗?”家福对着允儿问道——

家福:你为什么想要参加试镜?

允儿看了看家福,又看了看尹秀。

尹秀为她翻译为韩语。允儿用手语回答。

尹秀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

允儿:怀孕以后,我就没再跳舞。不过后来孩子流产了。

允儿继续比划手语,尹秀翻译。

允儿:我想要重新拾回舞蹈,但身体条件己经不允许了。这时,我丈夫跟我提到了您,他建议我来试试。

家福:(对着尹秀)谢谢你。(对着允儿)排练过程中,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尹秀将问题翻译为韩语后,允儿看了看家福。允儿比了一下手语。尹秀有些迟疑。

允儿继续比划手语。尹秀开始翻译。

尹秀:这个问题你没有问过别人,为什么要问我?你不用对我搞特殊对待。

家福:……

尹秀:我知道别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这很正常。不过,我可以观察,也可以聆听。有时可能要比你们听得见的人懂得更多。这才是排练中最重要的事,不是吗?

家福:没错。

尹秀:所以,我现在每天都很快乐。契诃夫的文字己经深入我心,我的身体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我很高兴自己能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

家福:太好了。

允儿笑了。家福也笑了。

尹秀也笑了。小狗走到美莎纪身旁。

尹秀(对着美莎纪):你能吃辣吗?

美莎纪:没问题。很好吃。

允儿竖起大拇指。美莎纪也竖起大拇指回应。尹秀笑了。

尹秀:她的车开得怎么样?

家福:……特别棒。

家福没有看美莎纪,径自说道——

家福:无论是加速还是减速,都很平稳,我几乎都感觉不到。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是在车上。我坐过很多人开的车,但从来没有感觉如此舒适过。

美莎纪:……

家福:我现在很庆幸能请她为我开车。

美莎纪站起身,去抚摸小狗。允儿望着尹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尹秀用韩语解释了一下。允儿笑着比了一下手语。尹秀笑了。

尹秀(笑着说):她说,希望您也能这样夸夸演员。

家福笑了。他模仿着允儿的手语动作。

家福:这是“请夸夸我”的意思吗?

尹秀(笑着说):是的。

美莎纪在一旁逗狗。

54.尹秀的家,门外/车内(夜晚)

尹秀:往后倒,倒。

家福与尹秀、允儿夫妇相互点头致意。小狗在一旁张望。家福坐上车,对着夫妇二人点头致意。美莎纪发动汽车。

车里的家福一直回头望着二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汽车开进隧道。

美莎纪:谢谢您的邀请。

家福:邀请你的是尹秀。

美莎纪: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啊。

家福:是啊。

美莎纪:连我都想看看你们的排练了。真想看看允儿演的索尼娅。

家福:……

美莎纪:我一直在听您的磁带,我觉得她演的肯定是索尼娅。

家福:没错。欢迎你来看排练。

美莎纪:不,不用了。对不起。

家福:没事儿,你来吧。

美莎纪(不等家福说完):要放磁带吗?

家福:……嗯。

美莎纪按下播放键。阿音的声音响起。

阿音的声音:万尼亚,你受过教育,头脑又聪明,我以为你应该能明白,这世界的毁灭……

家福:你一直听这些,不会腻吗?

美莎纪:不会。我喜欢这个声音。

家福:是吗。

美莎纪:这是谁的声音?

家福:我妻子的。

美莎纪(轻声地):噢。

家福:我的表演方式是,必须把整本剧目的内容全都记在

 4 ) 对《驾驶我的车》的一点理解和看法

滨口龙介在剧本上做了繁复的加法,很多评论也提到这是滨口龙介情节设计感最强一部影片,在巨大的文本信息量面前,理解起来并不容易。

设计痕迹最明显的,是情节本身与《万尼亚舅舅》产生的互文关系。准确的说,是西岛秀俊饰演的家福与其在戏剧舞台上塑造的万尼亚舅舅,陷入类似的困境——他们生命中大部分时候都在扮演自己认为有意义的角色,直至幻想破灭。

而在影片中绝大部分时间里,来自不同国家的演员们用各自的母语一同排演《万尼亚舅舅》构成了主要的情节。这也是滨口龙介的精心布局,通过不同语种间的交错,在戏剧舞台上分离了台词的沟通功能与意指作用,表达了通过对话实现真正沟通的不可能,也因语言本身的意指作用令在场观众成为间离之后的旁观者,重新理解对白,并借着肢体与情绪最终获得不同以往的认知。

这种设计实际上映射了家福与妻子的关系。

尽管从表面的语言沟通上,两人平日的话语中虽有矛盾,但并没有明显的危机,他从未真正理解言语背后妻子的感受。标志性的一幕,是妻子提出再要一个孩子,而家福并未理解妻子的丧女之痛,自私的断然回绝。

家福发现与妻子拥有的亲密无间并不是他的独属时,他选择继续自我感动式的隐忍,而妻子的离世更将这个问题带进坟墓,成为家福心中难以破解的迷团。那辆红色萨博900汽车,是家福仅有的私密空间(有趣的是,中文网络上也有类似汽车才是男人避风港的论调),是他通过一遍遍聆听妻子录音进行怀念的场所,也是他坦露自己情感的私域。

对于家福来说,汽车才是他内心世界的舞台,而渡利的闯入让这个舞台拥有了观众。年轻的渡利也曾历经坎坷,她在车内一次次聆听了音的录音,也聆听了高槻与家福的冲突,更重要的是,她从两个男人口中听到了音与他们各自交媾后讲述的故事,并通过后视镜观察他们(这点的设计非常巧妙),最终将其拼贴在一起。

在影片结尾的北海道之旅中,旁观者渡利与从未谋面的音自然有着距离感,但却向家福精确的坦露出她对音为何出轨的理解:音当然深爱家福,与此同时和其他男性保持关系,并不是什么矛盾的事。

我相信,这样的观点对于很多持保守观念的观众,或是男性主义者来说会有些费解,这也是滨口龙介想要冒犯观众,冒犯家福的地方,借女性之口指出了男性中心主义的迷障:女人的出轨并不一定是对男人的不满,与他无关,与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无关。

在这部长达三小时的影片中,家福是整个剧情的核心人物,但他所有的情感起伏,全都围绕着两位女性展开。前四十分钟里去世的音,而在后半部分影片中是越来越重要的女司机渡利,两位女性从未在时空中共存,却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对话。

尽管有所冒犯,但滨口龙介对人物命运的处理仍然温柔。不仅借渡利解开了长久以来心中的谜团,也借高槻口中的另一半故事,感受到了妻子对他复杂的感情,折射出人性的复杂面:

高中女生时常潜入暗恋男生的房间里留下自己的物件,但男生从未对此有所回应。有次女生在房间里遇到了小偷,在反抗欲强奸她的小偷时,女生将笔刺进了小偷的左眼并杀死了他。但在第二天女生再次来到房间时,房间里并没有尸体,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在妻子讲述的这个故事中,家福的形象被一分为二,他既是女生狂热爱慕的男生,同时也是被杀死的小偷,因为左眼被刺的小偷与现实中家福左眼遇疾相对应。音深爱着家福,也对自己的情欲作出了选择,但真正令她不解的是丈夫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一次次不忠却选择视而不见,甚至在亲眼撞见时也选择沉默,她希望他们直视痛苦,而不是一次次回避。

这也与滨口龙介的前作《夜以继日》中对生活与情感的论断形成了呼应:河流很脏,但也很美。

 5 ) 广岛观影

在广岛的电影院看了滨口龙介的新片,电影中作为影像再现出来的和平纪念公园逐渐跟我记忆中的现实图像相融合,就像这部电影自身的叙事在虚构性和真实性之间自由地游走一样。

这部电影在各种方面联系着电影史(包括滨口自己的旧作),影像总是被一系列影像所包围。片中契诃夫《万尼亚舅舅》的台词折射着角色之间的人际关系,唤起了里维特电影里的三个圆圈;又或者在影片的开头,当音身处镜头正中但观众却无法看清她时,当她狂热地讲起陷入热恋中的少女的故事时,她的身体消失了(或者说从未出现过),唯一存在的只有声音。这种呓语般的讲述方式让我想起《广岛之恋》中的埃玛妞·丽娃——她的眼中空无一物,独自陷入遥远的回忆。在雷乃的电影中总是有一个人向另一个人讲述着什么,但这种讲述并非用于沟通,更像是某种被催眠状态下的自言自语,仿佛讲述者在将叙事的逻辑强加给听者。

在家福丧妻之后,音的身体彻底消失了,她成为了(或者说回归到)只存在于磁带中的声音。这部电影本身也一直在强调语言的身体性,手语作为一种独立的表意系统在印度尼西亚语、韩语、国语、英语等语言之间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它是角色肢体的舞蹈,带有强烈的直接性和倾诉的欲望。除此之外,其实任何一种发出声响的行为都同时伴随着身体的运动,说话这一行为本身就是通过颌骨的运动实现的。

滨口如此喜欢拍摄角色的侧面特写,喜欢拍摄隧道,他的人物也总是在途经隧道的过程中经历某种心理上的转变。同时这部新片也像滨口之前的所有作品一样,它呈现着年轻一代对这个世界最切身的体会:多语言沟通的难题,只能被动接受一切的困境,对自身的存在感到无力。

在影片中,西岛饰演的家福总是只能被动地接受一连串厄运,女儿的夭折、妻子的出轨、自身的疾病,甚至需要通过牺牲驾驶权才能换来工作(表演)的权利。有意思的是,在他出让了驾驶权给みさき之后,他反而逐渐掌握了自己生活的主导权。也许真正重要的不是如何驾驶自己的车,而是如何与别人分享一支烟的路程。

 6 ) 《驾驶我的车》:从村上春树《没有女人的男人们》说起

由滨口龙介执导的电影《驾驶我的车》改编自村上春树在2014年出版的短篇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里的首篇,故事主要围绕着一个男人的“失去”展开。舞台剧演员家福(西岛秀俊饰)在妻子去世两年后,受邀参加在广岛举办的戏剧节。在主办方的安排下,沉默寡言的渡利(三浦透子饰)成为了他的专属司机,负责接送家福来往剧场与住处。戏剧排演过程中,家福在曾跟亡妻关系紧密的年轻演员高槻、司机渡利以及戏剧节的工作人员等形形色色的角色间游走。

本文首发于澎湃。

没有女人的男人们

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惯于一气呵成。落笔《驾驶我的车》时,他已决定好短篇集的主题——没有女人的男人们。这个书名不难让人联想到海明威的短篇集,中译名同样为“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原题为Men Without Women)。村上春树在序文中提到海明威这部短篇集的书名,认为比起强调作为主体的“Men”,“Without”带有的欠缺感更重要。正如滨口多次在电影《驾驶我的车》的相关采访中表明,“女性的不在场”正是男性恐惧的根源。主人公因为女性的出走或缺席,进行自我思辨的这一行为,正是其脆弱的表露。滨口在影像文本的创作上对这一形态的捕捉与掌握,或许与脱离某种政治语境的、村上春树在过去关于弱者形象上不厌其烦地阐述,并声称永远站在弱者一方的视角是一拍即合的。

海明威 Men Without Women

先谈小说本身,开篇从家福调侃大众对女司机的看法,到最后他坐在女司机渡利驾驶的车内,吐露彼此的心声,整个文本更接近私人状态的言说。纵观电影的故事框架,滨口将村上小说的框架大刀阔斧地重组,增加多国籍的人物角色,尽可能剔除留白的空间,在情节的安排和顺序上做了更为细致和具体的调整。近3个小时的片长充斥着滨口式的大段台词,同时又好像谨慎地延伸出对“失去”的境况描述,完成了和村上笔下的人物忧郁的同步。故事里原本郁积的痛苦与伤疤,在影像的收敛与台词的堆砌之间,通过情感递进及戏中戏结构的反衬,被一再揭开。

角色的前置与二重身

电影对小说情节的调整,使得部分角色得到了原本没有的前置。例如,小说从家福在妻子去世几年后,修理车厂的好友大场介绍了一个女司机给家福作为开场。而在影片的开端,妻子的形象以模糊的身影及其冗长的台词予以铺垫,为长达3小时的故事拉开序幕。由此,电影的前半部分将小说中存在于家福口中的过去还原,似乎是想让有关亡妻外遇的行径在家福的主观猜忌之前,以一般叙事的方式引向更为公平的道德审判。

电影《驾驶我的车》剧照

身为编剧的妻子音在电影中的形象是复杂的。从电影开篇的破晓时分,音从床上背光起身,探入景框,与无法看清她脸庞的视角相似,影像一开始便塑造了她压抑、神秘、无法捉摸的形象。她的独白(以及与家福的对话)在被褥的摩挲声响与尚未散去的情欲之间骤然降至,梦境(的话语)与现实相互交织,与其前作《夜以继日》中潜伏着的诡谲的氛围相似,心动与离奇并存,亲密无间的恋人/婚姻关系里裹挟着疏离感。即使她常常重温旧梦,满足男性的憧憬,却早已被现实生活拒之千里,痛失骨肉后的思绪萦绕其中,被焦虑百般刁难后,她的死去仿佛成为了一种命中注定。

电影《夜以继日》剧照

《夜以继日》中曾出现过二重身的概念,女主朝子在大阪的美术馆中见到了牛肠茂雄以“双胞胎”为主题的写真作品,预言了她之后将爱上两个容貌相同的人。而在《驾驶我的车》中的另一个关键人物高槻(冈田将生饰),也像极了从家福分裂出来的人格。高槻是家福妻子音的后辈,对音有着特别的迷恋。撞见音外遇后的家福,在音的葬礼再次遇见了高槻,让他确信了妻子的外遇对象就是高槻。此后,家福在广岛与高槻一同参与《万尼亚舅舅》的排演过程中,时刻心存芥蒂。在前半部分的故事中,家福撞见妻子出轨那一幕时,外遇者背对着他,观众亦无法确认那个外遇者的真实身份。可以确定的是,高槻对逝去的音仍旧抱有不甘,这种情绪随后附着于家福与音之间的联系,他渴望、嫉妒且感同身受。反观家福,即使面对高槻与妻子之间想象的猜疑,他也有类似的心理。何况在他潜意识之中,早已将高槻视作“分身”——当高槻与女演员的选角练习时,两人的肢体接触让家福倍感慌张。这除了是家福在抵抗有关亡妻外遇的回忆,他以从未出轨来展现对妻子的忠诚这一行为,在(无意识的)对高槻的痛苦投射下,或许并没能经得起考验。在此基础上,高槻究竟是作为一个单恋者还是与音有着越轨行为的人物角色,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高槻是试图得到家福情绪上的反馈的,几次三番在酒吧的试探,都能佐证他试图宣告那无法实现的畸恋的正当性。而正如前文提及的,家福将痛苦投射于高槻而产生同情,但在愤怒与嫉妒之间,却还夹杂着鄙夷。这使得他必须佯装自己的不知情,去抵触数次交谈后自我厌恶的情绪。影片的后半部分中,与亡妻仅存的现世联系仿佛化身为红色萨博900(家福长久以来习惯在车内听音留下的念白卡带),在渡利的驾驶下开进悠长的隧道,高槻与家福坐在后座,在冷静的正反打镜头下正面交锋,这个场景也成了本片最为精彩的片段之一。“无论多么了解对方、深爱对方,我们都无法窥探别人的心……如果你真的想看清别人,首先得凝视自己。”高槻在车内平静地说出了一番事实——男性尊严从困境中解脱的前提,即是承认自身的“无能”。至此,随着由渡利(女性)驾驶的车(与亡妻的联系的象征)在隧道中长久地行进,像一种摸索的视觉隐喻,同时营造出了一个能够重构主体的密闭空间——高槻的提示实则是家福得以自我审视的过程,也是与高槻主体中衰颓的部分重合的过程——男性的软弱终究在被具象化的、具备女性气质的空间中得到包容与默许。而在之后,无论是高槻的离开(因暴力事件被捕)、在北海道与过往和解(渡利与家福早逝的女儿同年出生,两人在北海道相拥),还是家福的补位(代替高槻再次出演),都提示着家福在几番挣扎之后,以一种新的男性身份再次觉醒。

电影《欢乐时光》剧照

戏剧的表述形态

戏剧情节是滨口龙介以往作品中常见的设置,而像在他的《欢乐时光》《亲密》等作品中,非常规演员的自然“演技”常常涉及到有关台词的两种机能,即对白(dialogue)与沟通(conversation)。在《驾驶我的车》中,不同国籍的演员们在家福的指导下,以各自的母语反复研读台本。在片中罕见的戏剧表演中,观众聆听着不同的语言,通过字幕或是对剧作的印象去感受情绪。其中,有言语障碍的韩国演员用手语进行表演,让台词的“沟通”机能失效的同时,却强调了语言在作为形式表达上的彻底的工具性。另外,从有关语言自身即具备表演性质的角度出发,演员们夹带着的出于各自语境下的多语言演绎似乎已在舞台上足够奇妙,而通过表演艺术的碰撞与刺激,高度一致的情感表述在观众的理解中又得以重组、延伸。

在过去的采访中,滨口龙介说道:“读剧本、背台词的结果在某种程度上会显得苍白无力是无法避免的……而通过捕捉、记录表演本身的真实性,也能够建立或抵达真实。”(《NO NUKES》附录)影像表达的视听形态往往附着于一种媒介,然而具备“正面性”的戏剧却不同。滨口所说的真实的建立更多地依赖着观众的“观看”行为。戏剧作家平田Oriza曾在多言语的戏剧中强调一种“观看看不见的东西”的方法论。在其戏剧作品《跨国那条河,五月》(その河をこえて、五月,2005)《离别的歌》(別れの唄,2007)中,日语、韩语、法语相互交错,甚至在《智能版〈三姐妹〉》中引入AI机器人参与表演。舞台中央的“日常”就这样被一种形式所搅乱,它“逼迫”人们去执行看的行为,去发现舞台上彼此之间的沟壑,就算是照常在运转程序的机器人,它的存在却足以让作为人类的姿态变得尤为醒目、赤裸。比起考虑内容的意义,平田方法论下的剧作更重视过程与手段。而《驾驶我的车》中,无论是多语言还是手语的演绎,也都要求着观众对无法直接理解/听不见的“语言”去给予敏感,剧作形式在舞台上再现了一种内容的意义生成,它打破了固有的理解模式,将一种“主动权”交还给了观众。

电影《驾驶我的车》剧照

如果以妻子的身亡将影片分为上下两部,就能发现,上半部是弥漫着魔幻色彩的戏剧人生,而下半部中演员们的反复排演却充斥纪实感。风格的割裂也提示了后续故事中家福在心境过渡上的断层。在地域空间上,《驾驶我的车》横跨了东京、广岛、北海道,并且在广岛的戏剧节上,不同国籍的演员们互相交流,扩展了原作私人的故事格局。从“还原”小说中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家福的过往,到以多国籍、多语言元素作为切入点去扩大叙事的版图,最后添以“演绎”或“形式”的主题,去描绘角色自身重叠的困境,影片的节奏在一种现实的纯粹与包含普遍性的错综复杂间循序渐进,直至观众为之所触动。

 短评

三个小时看了一部将自己束之高阁的电影,当我试图在那些热门影评中寻找它风靡戛纳的原因时,我发现所有的原因都无法将我说服。电影里所有的人都在用一样的姿势走路,一样的口气说话,一样的表情面对镜头,几处主要情节竟然是靠密集的个人讲述来推动的。法国电影惯用的套路,日本人赋予了它死气沉沉的新定义。电影不是舞台剧,即使你在电影里提到了舞台剧,也请不要把电影拍成舞台剧。

7分钟前
  • 滚石压马路
  • 还行

今年戛纳的编剧奖名副其实,文学元素和影像表达交融的教科范本。七鳃鳗紧吸岩石 依附粘连的命运,那个女孩没有摆脱。她自慰、流泪甚至杀人,都没引起男孩的留意;妻子的文思泉涌 总要经历炽热的性爱才能发挥,临死都没得到丈夫的呵责,哪怕是问候 都没;暴戾的母亲在施虐后,常常伴随来8岁女童的二元性格,一样,没能摆脱七鳃鳗的轮回;唯韩国哑女,遭遇流产后把剧作文本灌入体内,换种形式“婆娑起舞”,起色新的人生。

11分钟前
  • 科林
  • 推荐

至少最佳编剧,上限无。

14分钟前
  • 圆圆(二次圆)
  • 力荐

滨口龙介是近几年亚洲电影送给世界最好的礼物

16分钟前
  • 陈智
  • 力荐

形式上(戏中戏、剧本研读)不断做加法,情绪又是以匀速且暧昧的姿态蔓延开来,在车辆这一封闭空间内完成所有暗潮涌动,生活的秘密和真相如伸出天窗的烟蒂般无声抵达每个观众的内心。

19分钟前
  • 翻滚吧!蛋堡
  • 推荐

文字可以達到的 何必拍電影

22分钟前
  • 苏呜呜
  • 还行

这是一部关于一个男人让渡自己主体性的电影。《万妮娅舅舅》是一个被剥夺主体性的人走向崩溃的剧本,预言了精神危机的到来。电影男主深感痛苦的就是妻子死于对自身主体性的渴望,她的剧本是午夜梦回的蚕食,在自我和爱的人间的反复自戕。男主把钥匙丢给一个把主体性建立在路上的女人,让出了车。男主把自己的角色让给了妻子的情人,一个只能依靠色欲和暴力来确立主体性的男子。这一切让并没能消灭痛苦,妻子的形象却越发复杂沉重,成了不断膨胀的心魔。妻子的情人告诉他如果要观察角色,要先看清自己。电影的后段男主踏上主体性复归的路程,他终于可以真正接受妻子的主体性,一个并不复杂爱着他也渴望拥有自己的女人,是自己的虚伪杀死了妻子。男主心里的洞被填上了。

25分钟前
  • 饿霸地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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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口龙介、契诃夫、村上春树三层文本交织与互文,信息量如此巨大、涉及话题如此之繁复,却被处理的不徐不疾,举重若轻。还有对演员的调教我已经吹不动了,几段核心的表演来得毫无征兆又非常炸裂,后劲太足了

30分钟前
  • 舌在足矣
  • 力荐

2022年看的第一部电影:日本导演滨口龙介的《驾驶我的车》。该片获得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奖及众多国际奖项提名,是当前影坛的聚目热点。这实在是一部充满文人风格的人生哲理片,近三个小时的长度中,人物的过往层层披露,契科夫、村上春树及滨口的思辨杂糅,是个很烧脑的作品。50年代《万尼亚舅舅》话剧在北京青艺演出后,记得我当时购买了那时的主演金山写的书《一个角色的诞生》,崇拜的是他把该剧万尼亚舅舅的每句台词后面的潜台词都写出来了;作为中学生的我那时对这个剧倒真的是没怎么看懂。人到了老年,这部电影却让我更多地理解了契科夫的伟大与深刻。网络使电影开始突破了影院二小的限制,导演更可以随心所欲、娓娓道来了,三个小时的长度让我三天分三次看完,也不觉得疲惫。看后再浏览一下网友们的评价和资料介绍,不错!

34分钟前
  • 谢飞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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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妙串联起的精妙剧作书写,村上原著情节是壳,契诃夫之《万尼亚舅舅》是核,编织渗透改写得虽不无匠气(总结中心思想并无必要),但实属紧密箍实,并相当成功地镌刻进滨口龙介一以贯之的作者特色——绵密对话赋予的丰富信息,现实与戏剧之间的渗透与互振,日常幽暗心绪被暴露所蕴藉的悚然,人物关系网络覆盖的层叠感;再次注意到「词语」在文本中的地位,采用多种语言构成的戏剧文本本身就具有多渠道沟通的意图,而“音”逝去后沟通的方式从性和故事过渡到文字、磁带、手语,且每个人都面临被文本吸附、凝聚、改变的危险——车子宛如浮动的个人领土,冲入隧道后晕眩如遁入另一空间。在混沌和逃避中拥抱彼此的痛苦,“把死人埋好,把活人治好”再次应验了(伟大的契诃夫),或许我们都能相信“光明日子不会远”。

38分钟前
  • 欢乐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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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 只停留在角色口中的七腮鳗女孩的故事比整部电影更吸引我

43分钟前
  • Estrella
  • 还行

我只有一个问题:村上的小说里男主开的是黄色萨博900,为什么电影里改成了红色?我真的非常在意,somehow我预感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生命、宇宙以及任何事情的终极答案!谁来告诉我一下?!

47分钟前
  • phoe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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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孟京辉的精神爹旅。文学和戏剧不仅是天启,居然还能通过性传播。山鲁佐德讲了半天的故事到头来是个东野圭吾,你死了老婆和契诃夫又有何关系,泥石流给人的教益是爱她就爱她的全部。戏剧的部分令人脸酸,大段毫无铺垫的内心剖白令人牙疼。怪难看的,但最令我震惊的是居然这有自信放三个小时。

51分钟前
  • 谭香山
  • 较差

喜欢伸出车窗那两只夹着烟的手

56分钟前
  • 唐小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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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具备实验性,很喜欢多语种话剧的这个尝试,逼格飙升,视听依然滨口美工。但不如[偶然与想象],这部稍有匠气,一千零一夜夫妻夜话与女司机的忘年交这两条线有点主次不明,究竟是drive my car还是sleep my wife有点扯不清楚。西岛五十岁依然可,这保养...台湾女的国语就有点让人出戏...

59分钟前
  • LORENZO 洛伦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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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滨口设计感最强(最匠气也十足概念先行),最实验也最任性的一部电影,几乎汇聚了滨口最关切所有元素。而车,这个萦绕着神秘亡妻声音,这个让角色和观众已然忘记运动的密闭空间,构成了男主角真正的戏剧舞台。与创造力盘根错节的欲望,到头来似乎是与爱相关又无关的,在爱欲这条浑浊的河水里,我们所有努力,生命的承受,都是要克服我们自己。

1小时前
  • Peter 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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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口龙介在最后的话剧的结局中,都明白使用手语和大片的宁静达到“Silence is gold”的效果,却不懂在自己剧本的人物对话中使用这个原则。

1小时前
  • 削皮
  • 还行

#74th Marché du Film Online# 主竞赛最佳编剧奖。今年这个编剧奖绝对不是往年那种打发人的小奖!滨口2021年真是厚积薄发!这部确实很厉害,格局比《偶然与想象》还是大多了。相当不错的村上改编(除同题作之外融了其他几个短篇的梗),但又是黑泽清-滨口这一路的“幽灵”式的声音。剧场不仅用到了《等待戈多》,更是把《万尼亚舅舅》掰开揉碎,台词和剧情配得天衣无缝。比较意外的是最后半小时终于上路,但落到了后311的疗愈情绪上。当然其实可以简练点,多语种排戏初看很惊艳,但时间一长不免还是有点做作(尤其那个韩国手语女主角……以及那个中文女演员的台词真的很呵呵)。

1小时前
  • 胤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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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片男导演要都能按滨口龙介的选角标准去选男演员,那电影的可观赏性一定会提高很多。滨口龙介要能按洪尚秀那个时长来拍电影,那看他的电影时也一定会愉快很多。好事不能让观众都占了的话,看3小时的帅哥和看90分钟的油腻老男人之间……我还是选前者吧!

1小时前
  • 王大根
  • 还行

今天想明白我不喜欢滨口的原因是他不会留白。能用故事表达的东西非要用台词讲,也是一种Japaneseness。即使如此,这部也是好的。

1小时前
  • U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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