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风格化与失败的罗曼司
程耳是一个有天赋的导演,这一点,他刚出道时候的《犯罪分子》就证明了;到《边境风云》,已经有了风格化的自觉。但最近上映的《罗曼蒂克消亡史》却走得过火,显得有些装腔作势。旧上海在影片中呈现出“老克腊”式的审美趣味,这种怀旧美学风格在侯孝贤的《海上花》里似曾相识,到近期的谍战电影中则比比皆是:衣冠楚楚的黑帮,不动声色的暴力,一尘不染的场景,光洁有腔调的人物。它们迎合的是有关那段历史的大众想象,确实使得整个故事成了一种打磨过的、漂浮着的“罗曼蒂克”。
电影的起点时间是1937年日本全面侵华前夜。里面的人物很容易被索隐式地进行解读,比如“戴先生”与戴笠、“吴小姐”和胡蝶、“陆先生”与杜月笙……之间的虚实对应。“罗曼蒂克的消亡”因而坐实了怀旧的对象和年代,这从观念上来说实在是相当腐朽陈旧的——我原本以为他会进行浪漫主义的反讽。导演这么设置应该是出于对观众口味的猜测,是在前期市场调研中对目标受众趣味的判断,因为影片中有自我嘲讽(比如对于艺术片的挖苦)——他应该是个聪明人,也许聪明过头了。
无论是英文片名The Wasted Times,还是叙事结构上线性时间线索的打乱和重组,《罗曼蒂克消亡史》都显示出对时间的敏感。这难免不让人想起王家卫,但程耳试图通过时间轴的调整超越王家卫。这是个冒险,最终使影片变得华而不实。因为我们看到时间线的重构并没有提供叙事功能——它仅仅是调整了时间前后讲述的次序,但改变次序似乎并没有改变故事。如果说形式即内容,那么这里的形式还就仅仅是形式。
如果对照克里斯托弗·诺兰的《记忆碎片》中时间线的打碎与拼贴,就能看得更明显。诺兰的形式是有意味的形式,时间的错乱与主人公的寻找身份、建立认同是同构的,形式进入到角色的塑造之中。但是《罗曼蒂克消亡史》的时间形式到最后也没有增进人物的复杂或性格的深度,甚至都没有制造基本的悬念之类的要素——它只是在添乱,在迷惑观众。这就像薛神医啪啪啪打了一通,你以为那是陈家洛的百花错拳,其实只是胡抡的王八拳,这种拳除了唬人,没有杀伤力,还不如萧峰老老实实打一套太祖长拳。
时间轴的重构,我猜想其动机是要将“罗曼司”式的艺术探索加入到传奇故事、类型电影中的尝试。我这里要解释一下我所谓的罗曼司。作家兼批评家戴维·洛奇曾经通过虚构的人物安吉丽卡来区分罗曼司与史诗、悲剧这些文类的不同:史诗、悲剧那些“古典文类”在叙述中不断挑拨好奇心和欲望,同时又延宕着对好奇与欲望的满足,蓄积着的张力围绕着未知与认知展开,最终随着谜底的解开、美德的奖赏、罪恶的惩罚、行动的完成而得到释放,高潮一旦来临,也就意味着终结。而罗曼司是一种连续性的、无始无终的叙事,叙述的结构一张一合,无休无止,总是试图制造连续性的高潮体验。
一般的商业电影往往都是类似史诗、传奇、悲剧之类的欲望与满足欲望的戏剧结构模式。程耳有种野心,他可能希望营造出一种间断和并置的叙事来形成不同侧面的“罗曼蒂克”——一种罗曼司追求。当然,他的野心没有实践成功。初出茅庐的黑帮小弟与偶发善心的青楼女子之间不知所终的感情,电影明星在无良丈夫的不可救药中归于工商“大佬”,空虚浪漫的姨太太不加克制的欲望导致情人死亡和自己沦为性奴,藏得很深的日本间谍挣扎在身份与情欲的纠缠之中……不同势力和人物在权力与战争的博弈中不可避免地沦为大时代中的微尘。这种不加取舍的并置,放弃了国家、民族的立场与价值,是超越性的,因而也是空洞的、无聊的、陈词滥调的。
简言之,这是个失败的罗曼司。
影片中有至少两段令人印象深刻的城市高空俯拍,这是典型的上帝视角。上帝的全知全能与罗曼司进行中的个体限度是相互配合的,它呈现为零度叙事式的无情与冷漠,而这又构成了对于怀旧温情的背离。所有这一切都让人感到诡异和令人费解的奇怪。我认为是因为导演没有解决好整体的协调,而又不愿意放弃灵机一动蹦出来的精彩片段和风格呈现。但因此,也让他的人物都成为时间必然性的囚徒,而脱去了性格和行动所可能造成的张力——人物在片中都是审慎的,非理性的、酒神式的人性因素被剥离了,他们都是无个性的。那些左右上海大势的黑帮人物个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与其说充满了人性的复杂,倒不如说他们都是概念化的扁平物,刻意营造的仪式感让吃饭这种日常行为都缺乏烟火气息。
迅速形成自己的风格,能够具有辨识度,是当下文艺生产的一条捷径。当然,它并非一条坦途,因为任何一种艺术门类,都积淀了长久的历史遗产,充斥着无数试图开创新局之人。电影尽管只有一百多年历史,但不同区域流派与类型、层出不穷的执业者、新媒体技术中蜂起的各种草根电影……也已经让变化的空间变得狭小无比。但也惟其如此,树立差异性和鲜明的特色,更加成为电影导演尤其是那些有着“作者电影”意图的导演的驱动力。
程耳可能就是要挤上这道窄门的一员。从片中大量的几何构图和大面积的暗色光来说,程耳确实颇具匠心;但是对于一部电影而言,形式与内容、技巧与思想、技术与观念的平衡很重要。如果某一个方面显得突出,那一定是剑走偏锋。而剑走偏锋一方面固然有可能出奇制胜,成为某种Cult,另一方面也有可能走火入魔——后者的可能性还大一点。当形式大于内容,或者形式成为形式主义之后,风格化就变成符号化。风格与风格化在逻辑上有个先后顺序,也就是说,风格的形成最初可能有或者并没有确定不移的主张,在实践过程之中逐渐面目清晰起来,风格化则是在风格形成之后的刻意维持或仿效。后者的尺度精妙幽微,一不留神就容易走上抽象与刻板,让观众看到的不过是徒劳的幻象。
作为大众艺术,去除那些电影黄金年代里的艺术实验,成功的电影往往是观众喜闻乐见的,尤其是放置到市场上角逐的商业电影。观众的喜闻乐见绝不是衡量影片的唯一尺度,却也绝不能抛弃。情绪中的缺乏烟火气息和形式上的别出心裁,往好了说是不去迎合大众的趣味,往坏了说则是矫情。当然,这两方面都可以视作别出心裁的卖点,我不满的地方在于即便是矫情,程耳也没有做到位。影片的风格化不够一气贯注,在某些地方细弱而拖沓,比如吴小姐与王妈对话的片段。那些地方让我想起了张艺谋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和陈凯歌的《风月》,都不是很成功的老上海影像记忆式叙事——明星阵容自带型范,反倒缺少一种互相配合的协调气场。葛优四平八稳地念台词,让人恍若置身北京,而他和倪大红都缺少必要的杀气与霸气。章子怡的冷硬也不适合交际花角色,因而与葛优之间的暧昧气氛就营造不出来。
在这些年急剧发展的视觉文化普及和电影工业扩张中,观众的口味和素质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各种各样的技法与形式探索,在经验已经日益丰富和多元的观众那里,都并不新鲜。他们对电影有了更高的期待。而在《罗曼蒂克消亡史》中,罗曼司在期待视野中应该带来的如同海浪一样连绵不绝的高潮并没有出现,而是像湖水被荡起的涟漪,刚激起几个浪花,一会儿就平复下去了,又变成了一个看似叛逆实则中规中矩的传奇故事。
《文汇报》2016-12-22
2 ) 废笔即败笔:《罗曼蒂克消亡史》消亡得并不浪漫
在不知道程耳是谁的前提下去看了《罗曼蒂克消亡史》,看完后我记住了程耳这个人:一个有野心的人。
给电影打出四星以上的观众,褒奖的多半是程耳的野心——他的剪辑、他的摄影、他的叙事风格,甚至连带电影原声,切割开来似乎都有强烈的风格。阅片无数的影迷一定能从中看到昆汀塔伦迪诺,看到姜文,甚至再说开点,看到《教父》都不为过。再加上故事要表现宏大时代下的芸芸众生,说程耳要拍黑帮里的《红楼梦》,也许都是他野心的冰山一角。
在我刚踏进电影院,看到前十分钟陆先生(葛优)杀人的戏时,我也是这么想的。葛优就好像一锅火锅的汤底料,他不差,电影也不会差——观众们买的也是这个账。“陆先生”这个角色,有《让子弹飞》里“吃着火锅聊着天”的轻巧架势,有《天下无贼》里阴森令人恐惧的黎叔气场,再加上一点《夜宴》里的王者气派,长了头发的葛优演的是过去所有角色的总和——总的来说,信手拈来,不出意外。
然而,当两个混上海滩的小哥开始聊二十岁前性生活时,程耳的野心就开始破功了。好像一个刚刚搭好的钢筋架子,瞬间就被架子旁的泥石头砸烂。前面架子里的几个人物都蛮好,葛优(陆先生)、浅野忠信(妹夫)、闫妮,大咖们给足了戏,本该好好铺开一卷生动的黑帮家族生活,程耳却用来让两个小人物聊天,而且在“二十岁前破不破处”上聊那么久,听不惯上海话的人一定疯了——有什么好聊的,不是三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么?
接下来还是杀人,前面讲了大人物杀人多凶狠,这里讲小人物杀人也多不留情。小人物(杜江)从乡下来,第一次杀人就不眨眼,铁锹锹出血来,淡定地回头继续聊性生活。按照这种逻辑,这个来上海滩要闯一番事业的小人物应该在后面很“来势”才是,结果没想到后面碰到个妓女(霍思燕)他就结束了。
他去哪了?妓女去哪了?他们是不是永远幸福地在一起了?不知道。观众只知道,这两个人物莫名其妙“消失了”。然后航拍,表现小人物生活的大时代,给他们的消失来点罗曼蒂克的悲凉。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条废线。
再列举一条废线:
当戴先生的老婆(章子怡)出走后,戴先生看上了沪上一大女明星吴小姐(袁泉)。这里发生了一段长长的插曲。
程耳从吴小姐和她老公演默片的戏开始拍,怎么演戏,怎么讲戏,对比吴小姐老公多无能;然后吴小姐老公出轨了,吴小姐要救他,于是跳坑了去找戴先生;然后戴先生设计让她老公跑了,她成了“抵押品”,最后吴小姐就成了一个无奈的废物,走进了黑帮家族。
粗略一看,袁泉的这条故事线比前面杜江的要清晰许多。程耳的野心是用她来做一面镜子,侧证戴先生的手腕、王妈的八面玲珑、她老公的无情无义,表现大时代下“大人物”(大明星)也不过如此命运的黑暗隐喻。
然而这样设计好的故事,当我们期待吴小姐进入黑帮家族后能产生一点化学作用时,她的存在却又变得轻描淡写,以一句“我喜欢上海,所以喜欢上海菜”匆匆收场。她和后面的故事没有任何关联,她在整条线上又变得无足轻重。
到最后,观众们记住的是什么呢?不是袁泉的强硬、为爱情的执着和在命运前无奈流下的酸楚泪水,而是她和王妈(闫妮)对戏时代导演说出的一句话:“这是艺术片,我们也不懂导演要说什么。”
狡黠的程耳用袁泉做了一个“拖”。在这里他和观众提前打好招呼:你们可能看不懂,要到下个世纪才看懂。观众傻呵呵地笑,却忘了导演在镜头背后冷冷地揶揄。——那种充满野心的自嘲并不是真正的交流,而是谦虚伪装下的自以为是,铺好一条退路还带着暗讽:
“真的是我不好吗?不,是你们太弱。”
当然有观众要承认自己的弱。是的,我们还不知道电影可以这样拍,程耳创造了一种风格。当你观看《罗曼蒂克消亡史》时,你很容易就能感到:镜头背后的人有太多要用的技巧。对画面、对台词、对音乐、对剪辑、对演技、甚至对电影本身的理解,那个镜头背后的人都要用尽全力告诉你:他懂电影,而且他无所不能。
正是这种用尽全力的付出(卖弄),让他在讲故事上分了心。你看完一条故事线,又看到一条故事线,一个故事讲完了,还有一个故事。这些故事之间没有强有力的关联,也没有特别完整的逻辑贯穿始终。但你能感到,许许多多的人物在用几乎均等(分散)的力量去展现“命运”——甚至连浅野忠信家的猫也给了一个特别长的特写——这样的均匀分配最终瓜分了人物的力量。当故事结束时,你回想起来葛优,竟然是一种全场面瘫的表情贯穿始终,如此浪费。更不用谈闫妮那苦心研习的上海话,韩庚抱着章子怡的脚啃了又啃,还有杜江握在手里的钥匙和妓女对他的脸擦了又擦……他们如此华美,却如此“无用”。
野心颇大的程耳要用许许多多的人物来表现时代,但当许许多多的人物讲完自己的故事时,他却总没有办法好好收场。导演给出的解决方案十分仓促,或是毫无预备的航拍,或是毫无预备的时间线切换。当葛优最后站在倒塌的家族大院门前时,你无法感到人物在时代面前的无力和苍凉,因为前面蓄势待发的力量早已被航拍、分叉的故事、不断快进的时间线分割光了。就算一个人要到最后用力说点什么,也都说得软弱无力。
浅野忠信几乎是片中塑造最好的人物了,但就算是这样一个好角色,最后也难免被炫技坑害。当他在战壕里用戏剧“Fourth Wall”的方法讲内心戏时,前面蓄积的所有沉默、隐忍都瞬间崩塌,他的角色力量也随之土崩瓦解。而观众如我只会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什么,你现在才告诉我你演的是《纸牌屋》?”
当我和朋友走出影院时,她不无失望地说,这部片子真如其名啊——The Wasted Time。一部解构主义的电影,在中途开始放弃解构,慢慢拼成一个庸俗而支离破碎的圆。
如果我们在中途就接受了这是一部风格极强的电影,我们当然期望导演能好好地藏住力量,把解构进行到底。但当故事过半,浅野忠信的戏份越来越突出时,我们会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前面都是在浪费时间,而这里故事才真正开始。它越完整,你就越失望;下半场的跑步越快,你就越感到上半场的等待早已成空。
在一个分散的故事面前,再多的炫技都是无用的技巧。最后我们带着“The Wasted Time”的失落离场,太多废笔的消亡,并不浪漫。
3 ) 对日本鬼子,别讲什么浪漫!
昨天看完《罗曼蒂克消亡史》从影院走出来找饭辙。
闺蜜问我:“这电影干嘛叫这名字?”
理解一部电影当然可以有各种角度,我对她讲了最能说服我自己的那个:
“对日本鬼子,别讲什么浪漫!”
这片儿的英文名字叫《The Wasted Times》——跟侵略者谈温情,基本等同于浪费时间,既理想主义,又一厢情愿。
1.
“消亡史”让我想起两部影片:《大地之子》和《巧奔妙逃》。
《大地之子》算是中日建交蜜月期的产物。
日本战败后,留在满州的日本孤儿松本胜男,被善良的中国夫妇收养。在这部连续剧中,被侵略的中国老百姓,无私地养大了敌人的后代。
孤儿那一句:“我是大地的孩子,这片土地孕育了我,他就是我的父亲,她就是我的母亲……”最终仿佛令人道主义,弥合了战争带来的伤痛和仇恨。
《巧奔妙逃》则是一部喜剧,80后对它的记忆,大多源于那首“弹棉花哟弹棉花,半斤棉弹成八两八”的“弹棉花之歌”。
几个普通老百姓遭遇了日本鬼子,在一系列你追我逐的斗智斗勇中,他们成了搞笑英雄。这部戏里,鬼子们变成了智商捉急的受捉弄者,一切恶行都被以喜剧化的形式处理。
日本军官佐佐木一郎是个热爱音乐的小学教员,一听到有关音乐的事就开始鸡冻;而他手下那群本该是杀人魔头的鬼子,遇见“花姑娘”,也并不着急脱裤子,而是干脆唱起“弹棉花之歌”以示彬彬有礼。
看完“消亡史”,我就在想,这两部片子算不算某种该消亡的“罗曼蒂克”?
2.
浪漫这东西,多半都会带点一厢情愿。
曾经(其实现在也不少),我们一提到二战中日本犯下的罪行,就总会加一句话:日本老百姓其实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比如《大地之子》中的孤儿松本胜男,他的双亲就是被日本军队丢弃在中国的开拓团成员。
我们觉得孤儿可怜。然而却似乎没多想开拓团当初是为了什么来中国的——日本百姓的劳作,撑起了这个国家的战争企划,你能说他们多无辜?
好吧,或许那些战争遗孤是没有罪的。
然而“消亡史”的导演,却让关押在战俘营的渡部,面对两个儿子,叫嚣出:“你不敢杀他们!”继而一声枪响,大儿子倒地,彻底打消了渡部的妄念。
我们自己又何尝没有妄念?
当渡部临死前叫仅存的小儿子,对战俘营管理者说自己是日本人时,我不知有几个人和我一样,希望那孩子说:“不,我是中国人。”
然而这熊孩子选择去当日本人。
导演指向大儿子的枪口,小儿子一口咬定自己是日本人的负义,并非说日本人都是坏种,导演或许是想让我们思考:我们对日本百姓的所谓“无辜”,对日本侵略者以及他们后代的同情心和同理心,是不是有一厢情愿的成分在其中?
太浪漫的,多数,都不很真。
3.
日本鬼子终究还是要杀人的。我想这一点,看了姜文的《鬼子来了》,会有很深刻的体会。
鬼子会给村里的孩子们糖吃,鬼子会跟老乡们打招呼,鬼子会和村民开篝火晚会,日中亲善,同欢共乐……但鬼子们终归,还是要杀人的。
“消亡史”一开头,就说渡部的上海话讲得比上海人都好,麻将打得也比中国人强,穿长衫,娶中国老婆,在中国生了两个儿子……
可当吴小姐说一个人喜欢哪里,就喜欢吃哪里的菜时,陆先生恍然想起妹夫说喜欢上海,却经营着一家日料馆子——方才觉察渡部可能是日本间谍。
这是点睛之笔。
就像渡部握刀的手,筋肉分明,将俎上鱼剥皮剔骨,技法娴熟——他从身到心,说到底,仍旧是日本人。
豺狼,长不了人心。
4.
“消亡史”也被说成是导演对十几个其他导演的“致敬之作”。它有没有向昆汀·塔伦蒂诺的《低俗小说》致敬,我不知道,但我倒是从渡部身上,看到《无耻混蛋》中那位纳粹军官的身影。
冲日本鬼子渡部同那军官的相似之处,“消亡史”就算真“致敬”昆汀了,也不丢人。
因为事情本就是那样。
“彬彬有礼,双手沾满血腥,却还是能弹得一手绝妙的贝多芬。”是梁文道对大银幕上纳粹形象的总结。
而在《无耻混蛋中》,德军上校汉斯,可以一边同藏匿者谈笑风生,一边抽烟斗喝牛奶,然后微笑着将枪口对准地板下无辜的犹太人;可以温柔地给漂亮女明星套上小巧的高跟鞋,再一把掐死她;他喜欢烟草,喜欢名酒,喜欢美女;他吃苹果派时从不吝惜自己对搭配奶油的固执……
《钢琴师》里的纳粹军官能欣赏音乐;《美丽人生》中的纳粹医生,爱好居然是收集谜语!哪怕你把眼光苛刻地放在第三帝国最高元首身上……素食主义者,烟酒不沾,有较高的艺术素养,对身边女性工作人员纵容且彬彬有礼。
于看似温情处,置万千生命于死地,他们才是真正的恶魔。
渡部可以为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准备晚餐,然而这,并不妨碍他灭陆家满门。
一点都不浪漫,对吧?
5.
我曾玩笑说,闹了半天章子怡在戏里的任务,就是被囚禁,然后啪啪啪。后来也承认,小六的存在,也是代表某些意象的。
如果渡部真爱上小六,那么“消亡史”沦为一部狗血片已成定局,我肯定会向导演讨回票钱。
然而渡部从小六身上,看到的,或许并不只是一个任人蹂躏的女人那样简单。
这里,小六对渡部,也有罗曼蒂克的一面。还记得她在演电影时说的“我不喜欢博爱”吗?这一被界定为花痴的美丽女性,她对男人的罗曼蒂克想象,基于一个前提:她是一直被深爱着的——无论是老板,还是陆先生。老板对她的宠溺,在饭桌上一句“不要取笑导演”上表露无遗,尔后,更是放她逃离上海、给她钱以安顿,为她考虑周详;冷静决绝的陆先生,也不惜为她周旋。所以当小六看到渡部为了得到她,不惜杀了司机、赵先生时,说不定在她心里,渡部亦不乏罗曼蒂克。
被玩弄了,却把手帕递给渡部擦汗;向渡部举起枪,却扣不下扳机……小六这种内心对罗曼蒂克的向往,在渡部看来,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这是否让他想起了日本女人?
渡部为小六穿戴起和服。
或许在小六身上,他看到了他的祖国,日本——尽管这是彻头彻尾的错觉。
6.
鬼子也有一厢情愿,渡部是鬼子,所以渡部也有一厢情愿。
他觉得中国男人杀鬼子是一回事,但杀鬼子的娃是下不去手的,大儿子的扑街,给了他一次幻灭——中国男人不是没有这种狠劲儿。
他觉得中国女人就是那种被玩了也不敢报仇的弱者,他自己的被小六击毙,给了他第二次幻灭——中国女人骨子里,有的是刚强坚韧。
其实,一切对渡部而言,早就幻灭殆尽。
这些鬼子在没有尽头的东亚战场疲惫行进,徒劳地被拖入消耗战的泥潭,他们不知何时才能走到战争的尽头,不知何时才能得到胜利的消息。
日本官方的宣传,永远是凯歌,永远是捷报,永远是谎言。
最后只有天皇《终战诏书》的“玉音放送”是真实的——真实的幻灭。
7.
时间是承载记忆的维度;时间是构成人生的拼图;时间,是生命本身。
可时间终究还是被浪费了。
那些死于战争的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他们平凡的“生”只是为了无谓的“死”存在吗?
在炮火声中,整整几代人的人生被摧残而折,被碾压而过……
曾经在一部探讨日本战时所谓爱国主义的影片《归国》中,战死在南太平洋的鬼子亡灵,借终战周年纪念日重返故土,在短短几小时内见证了日本65年来的沧桑巨变。
回忆的碎片暗示着:
如果没有战争,他们中,有人会成为顶级棒球投手;有人会成为画家;有人会同妻子一同弹奏钢琴协奏曲;有人会同妹妹平静地生活,而不是随军舰沉入太平洋底,而留妹妹一个人在残酷现实的人世间,挣扎着生存。
对中国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发疯般奔向战俘营外的渡部,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那些死在他枪口下的中国人,同他的大儿子一样,也是其他人的孩子,也拥有情感、回忆和他们自己的人生……
以及被战争浪费掉的时间,和一切。
8.
恁你是平民百姓,是杀人不眨眼的黑社会老大,是倾城倾国的电影明星交际花,还是政府公务员……
当一个国家处于危亡中,没有人会全身而退。
任何幻想:对敌人的幻想,对时局的幻想,对所谓人道主义的幻想,甚至对自己的幻想……
代价,很可能是命。
中国有句古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而对侵略者抱有的那些罗曼蒂克,若不消亡,天理不容,亦对不起抗日战争中保家卫国殒身不恤的缕缕英魂。
4 ) 杜淳是国民党、戴先生是戴笠等等等关于电影的十点猜想和疑问
整个电影时间轴:淞沪战役三年前,大老板(倪大红)与小六(章子怡)结婚。生为交际花的小六耐不住寂寞,要和大老板离婚,并寻求陆先生(葛优)的帮助。在陆先生求情时,大老板谈到:“为了面子要演的像一点”。(注意这句话贯穿电影始终,后面会详细讲。)于是陆先生委派自己的妹夫渡部(浅野忠信)送小六去苏州。途中妹夫淫心大起,强奸了小六,并把他囚禁在自己的日料店里,伪装成了日本女人,就这么过了三年,相安无事。
期间,王妈(闫妮)认为吃苦耐劳、不苟言笑的车夫(杜淳)是个人才,并引荐给了陆先生,作为贴身侍卫。
淞沪战役前夕,时局吃紧。工人罢工,学生罢课,腐败的政府囚禁了工人,陆先生出面与周先生谈判,解救了工人。同时,日本为了进一步瓦解上海,企图与上海的黑帮大佬陆先生合作。陆先生虽是黑帮,爱国心却有,拒绝合作后。日本军方看到老二抛出的橄榄枝,想要卸磨杀驴,在犹豫不决时,作为间谍的妹夫同意杀死陆先生,代价是陆家满门抄斩,自己也要为了演戏挨一枪。
在经历了生死存亡后,陆先生在香港苟延残喘,委托远在上海的老五(钟欣桐)和车夫,杀掉当年背叛的老二。随后香港遭受日本人攻击,戴先生委托陆先生帮忙照顾吴小姐(袁泉)一起逃到重庆。
抗日战争结束前夕,陆先生来到了上海收容所,找到了被囚禁的小六,并与她一起前往太平洋。
随着美军的参战,大日本帝国已经日薄西山,渡部在太平洋某个小岛上被俘。佯装成国名党高级将领的车夫(我怀疑他是本色出演)为了摧毁渡部的心理,杀死了他的大儿子,同时小六举枪复仇。
解放战争前夕,陆先生独自去了香港,从此销声匿迹。
一问:陆老板为什么要让周先生和渡部签字?
这就要逃到陆先生的历史原型杜月笙。作为青帮的大佬,杜月笙可不是一般的屠夫流氓,他与政界商界国民党共产党都有说不清的联系。他有一句名言:“做事要做到刀切豆腐两面光。”换句话说,就是滴水不漏,这与大老板所言注重面子不谋而合。杀人诛心,所以陆先生才会砍掉周先生老婆的手,才会杀掉自己的侄子,并让他们签字画押。
评论里有人说是引渡书,是这是对的。不过和我观点没关系,我是想表达签字代表一种屈服,陆先生是通过这种方式来争个是非
二问:杜江和霍思燕那段戏什么意思?
想破处的马仔和善良的妓女,在视觉上就给予观众鲜明的反差感。而墙上的十字架,更是说明了霍思燕基督徒身份,她救杜江是源于善良,并非爱。而随后杜江致敬《喜剧之王》说出:“我养你”时。霍思燕笑了,因为她知道乱世女人比男人能赚钱。他们的罗曼蒂克,是机缘巧合的,也注定会在大时代的悲剧下终会消失殆尽。
三问:戴先生是谁?吴小姐又是谁?
戴先生历史原型是著名特务戴笠,吴小姐历史原型是电话皇后蝴蝶。和电影一样,胡蝶与戴笠同居在很大程度上是被迫的。与电影不同的是,胡蝶是因为自己的丈夫潘有声的安全,才委身于戴笠。戴笠也保证送给潘有声一张特别通行证,让他在滇缅公路上运输货物,通行无阻。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了。戴笠准备与胡蝶正式结婚,嘱咐胡蝶飞往上海,先与潘有声办理离婚手续。潘有声迫于权势,同意与胡蝶解除婚姻关系。胡蝶掉着眼泪对丈夫说:“姓戴的只能霸占我的身体,却霸占不了我的心。有声,我的心永远属于你。”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戴笠因飞机失事摔死于南京近郊,与胡蝶结婚即刻成为泡影。以后,胡蝶便与潘有声一起,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上海到香港去了
四问:杜淳真的是车夫吗?
我认为不是,就凭他身手敏捷,谨小慎微。上海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充满西方租界,这也给各方势力提供了避难的场所。于是日本人、共产党、国民党、锄奸队都在上海滩活动者,就像陆先生身边有个日本妹夫一样,杜淳无疑是国民党派来保护也好、观察也好的一个特工。还有一个地方暗示,就是杜淳和陆先生说:“给我一套军装”,是否是找个台阶下,向陆先生摊牌了呢。不然怎么解释最后也没有和陆先生回香港。
五问:陆先生知道杜淳是国民党吗?
我猜他是知道的,因为他是老江湖。其次王妈极力引荐车夫也值得深思,再从王妈和车夫的交谈中更像是上级对下级的嘱咐、建议和命令,我大胆地猜测王妈是知道车夫国民党身份的,并且她自己也是,你想为何王妈可以做戴笠的说客?为什么王妈在陆府中地位那么高?这些秘密也许都藏在“致陆先生信”中了。
六问:老五的出场多余吗?
不多余。可是为什么陆先生委派了车夫,又要拜托老五呢。我认为有以下两个原因:1.老二一定要死,如果车夫失手了,还有老五可以继续。2.车夫毕竟是外人,像老二灭亲行为,必须要由自己家的人去解决,远在上海的老五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导演已经承认了,不和你们多bb
七问:为什么一直重复小六和渡部性爱和吃饭镜头?
性欲和食欲是人最基本的要求,也是道德伦理的底线。渡部做间谍、强奸、灭亲,这已经突破了道德底线,而他又舍不得自己两个儿子,可以看出他内心是矛盾和挣扎的。他企图用性爱和吃饭这种原始且野蛮的方式去消磨内心的罪恶感。
八问:车上的手枪从哪来的,小六为什么没有杀死渡部?
手枪是渡部放的,因为他无法面对内心的折磨,只希望寻求一死。有三点作证,一为渡部在挖坑时,镜头闪回到了渡部杀人后擦车的场景说明他内心还是饱受煎熬。
二小六在车上发现枪时,表情很惊讶,说明不是小六的枪。再说以渡部的谨小慎微,不可能让小六藏一只枪在身上。
三当小六拿枪对准渡部时,渡部的反应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不紧张也不害怕。再说以渡部的谨小慎微,不可能让小六藏一只枪在身上。
小六不杀渡部,因为时机不对。作为目睹整个悲剧的她,知道渡部的仇不应该自己报,而是应该由陆先生来。
(经豆友提醒,我时间串了。小六举枪时,还没有发生悲剧。所以我觉得她当时没杀,一是怯懦,二是恨的不够深。这也与后来得知悲剧,杀死渡部吻合)
九问:为什么最后要给陆先生安检的特写?
陆先生回到香港时,已经是孑然一身了,贴身侍卫走了,小六也不知去向。陆先生也选择放下了所有的江湖恩怨,选择做一个安详天年的老人。摘帽的那一刻,陆先生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抬起手的一瞬间,曾经的荣光都成为历史了。
十问:为什么本片叫《罗曼蒂克消亡史》
有两重涵义。第一个是浅层的,电影通过乱世里的众生相讲述了战争年代一个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无一例外,所有人的结局或孤独终老或英年早逝,这是大时代下无法避免的悲剧,所有人都会卷入这张生死战中,直至消亡。
第二层是深层的,罗曼蒂克消亡史,消亡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命运,更是国家的命运。陆先生目睹了整个国家从黄金十年到千疮百孔。导演通过陆家的兴衰,窥探的是整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在乱世中,陆家这种富商大贾尚且逃离不了命运的安排,何况平民老百姓呢?
故事的最后在香港海关戛然而止,陆先生之所以没有选择留在上海,因为他知道,罗曼蒂克不会存在于战乱年代,下一个消亡史马上就会开始。而这之后的故事,你我想必已经知道了。
更多详细内容,请关注公众号:根叔看电影
5 ) 风暴来临前,他们合奏最后的交响
想了想,《罗曼蒂克消亡史》大概是12月院线最会吊胃口的新片了,几款预告片藏得严严实实,除了是民国年代发生在上海的爱恨情仇,几乎没透露任何细节信息。之前看网上有个帖子分析解读了半天,说得有模有样,看完电影一对照,全猜错了。
这是一部很需要后期解读、也很容易被过度解读的电影。还好映后有跟导演程耳一小时的交流环节,澄清了很多本来可能误会的细节。比如片中上海话里掺杂普通话,是因为沪语本身无法发音,起初我还以为跟很多浙江方言一样,普通话都可以用白话念呢,原来导演并无深意。
所谓罗曼蒂克的消亡(英文名直译是“被浪费的时间”),在片尾呼之欲出,指代一个时代的告终。故事跨度从1934讲到1949年,消亡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如今越来越多的影视作品把背景放在民国,银幕和荧屏上演着一场场盛大的民国时装秀,供人舔屏并追忆着。
但归根到底,这些作品多是把现代戏改头换面搬到民国,为图个创作自由,很少有将这个时代和它的独特风情作为叙述本体的,因为那样一来,反而容易犯禁。从这一点来说,《罗曼蒂克》是有勇气的作品,程耳也是个有追求的电影人,他要讲的就是那个时代和那时的人。
虽然被刻意打乱了时间次序,并藏起了很多过渡情节供脑补,《罗曼蒂克》并不是一个难懂的故事,或者可以说,它是很多个互相有关联的小故事组成的集锦,这里有心狠手辣的黑帮大佬,随心所欲的交际花,作风古怪的车夫,遭受冷落的姨太太,婚姻破碎的电影皇后……他们合奏了一曲交响。
那真是一个值得我们缅怀的时代。那时候讲究仪态的优雅而重于生命,人跟人的交往保持着距离和分寸感,人人都有高度的情绪克制,在最震惊的变故面前也绝不失态,并且做什么都不失一份仪式感。
通俗来讲,就是整部片的逼格很高,这份高逼格,跟主题是相得益彰的。因为对逝去憾叹,更需要放大放慢了来品味。只见有身份老大姨太影后是这样,开车的、跑腿的、甚至中枪就死的龙套,也是这样。
吃个饭,谈个判,杀个人,甚至搓麻将喝茶闲聊天,都感觉是端着的,时刻有社交礼仪在支撑。他们呼吸的每一口气,走的每一步,直到死亡降临的前一刻,都要浸在端庄静好里。
这大概是死者篇幅占比最多的电影之一,因为那些画面都经得起端详,值得停留。有时候逝者的特写在银幕上十几秒,也有时候一个镜头摇过去,满屋子横七竖八躺得很讲究的尸体,让人脑袋里一下子蹦出暴力美学四个字。
程耳的作品不多,从1999年的《犯罪分子》,2007年的《第三个人》,2012年的《边境风云》,再到这次的《罗曼蒂克》,每一部都是亲自写剧本亲自导演,每一部都要打磨上好多年,每一部也都有着同样浓烈的个人特色。
他是个实打实的作者导演,跟如今华语圈里许多什么热就拍什么的工匠,是天平的两端。在如今的中国市场环境里,这样执拗的从业者是稀缺的,值得保护和推崇。往大了说,自有电影以来,真正的电影艺术大师,也只可能从这个群体中诞生。
程耳的上一部作品《边境风云》给我的印象很深,那种“人人寡言高逼格”的叙事风格,跟同类型的国产犯罪片截然不同,让人欣喜。而民国黑帮题材,与之更匹配,可以玩得更嗨更溜。对那个似乎遥远而不太远的时代,当代人存在一种规矩森严的想象,去年徐浩峰导演的《师父》也迎合了我们这份想象。
不敢说所有人身处其中都会舒服,但呈现在视觉银幕上确实醒目。大量精确的对称,均衡完美的景深,各种华丽的三等分,每个角色都能在银幕正中央大放异彩一段,每个两人对话场景都是悠长而布满张力的重头戏。这哪是电影啊,这是为强迫症专门准备的影像艺术展啊,太享受了!
直到影片的最后一刻,对不起,帽子摘了,手举高搜身,画面的神圣感一下子崩溃了,他们典雅自持的仪式感,也跟罗曼蒂克一样,烟消云散了。导演很聪明地没有在这一段多停留,葛优举起双手,字幕也随之出现,一份恍然若失的惆怅溢满了银幕,一个时代终结了。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无论你曾叱咤风云还是默默无名,都难逃蝼蚁的命运。
这不是你经常能在院线看到的华语片,独特的风格使得每个人都难免对此浮想联翩。我去的那一场映后交流,观众发言五花八门,有人说,谈判戏一定有《教父》的灵感,有人称它是一部《花样年华》风格的《美国往事》,还有人指出跟《布达佩斯大饭店》的相似之处。
至于我,首先想到的是昆汀的《无耻混蛋》(很巧的是看同档期的另一部片也想到了它,但愿不是我太迷恋昆汀的缘故),主要源于拼盘式的卡司构造,以至于没有严格意义上的主次之分。
作为卡司头牌戏份丰沛的葛优、章子怡、浅野忠信,在很多重要事件中也是缺席的,另一方面,童子鸡小哥、影后的烂演技丈夫,甚至跟交际花共舞一曲就消失的某客串大牌,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注意力。某一时刻里,他们都是主角。
林林总总的大小人物,拼出了一幅乱世里的华丽众生相,很多角色的命运是被悬置的,但时代的面貌完整了。映后还聊到了片名的甄选,可惜没轮到发言,否则我一定要说,如果不是《黄金时代》这个片名让人用过了,拿来给这片真是再合适不过呢。
6 ) 罗曼蒂克是如此结束,不是砰的一声消失,而是悄悄耳语的淡去
《罗曼蒂克消亡史》,大概是我今年看过最特别的片子,无法归于任何一种类型。程耳也是极个性化的导演,一手包办了导演编剧剪辑兼歌词。作品不多,但演员们都爱他。李安冯小刚没办到的事情他办到了。章子怡奉献了从影以来的最大尺度,葛大爷光溜溜的脑袋长出了寸毛,就连倪大红喝起稀饭来,也特别香。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人人都说得一口吴侬软语。一开场就是葛优演的陆先生,因为工人闹事活埋了客串的赵宝刚。(赵宝刚也是惨,饭桌上没蹭到饭,反被姨太太的断手吓了个魂飞魄散)。
这一幕跟历史上青帮大佬杜月笙活埋了工人领袖汪寿华一毛一样。再往后看会发现,《罗曼蒂克消亡史》叙事庞杂,人物众多,细节处却有用心雕琢,跟历史有一种整齐的对仗。葛优演的陆先生是青帮老大杜月笙,倪大红演的王先生是大佬黄金荣,马晓伟演的分明就是张啸林,袁泉演的吴小姐投射的是民国影后胡蝶……
冯小刚也演过杜月笙,长相上是挺接近。不过葛大爷拿准了杜月笙的气场,都说上海三大亨中,“黄金荣贪财,张啸林善打,杜月笙会做人”。 楞直的冯小刚,这里不如圆滑的葛优分寸感好。
章子怡演的交际花小六,倒是一个凭空生造出来的角色。她本来是王先生的老婆,王先生有权有势家里却没有一片草原。小六这匹浪蹄子的野马,只能在外撩汉解闷。
勾搭过钟汉良,也撩过小鲜肉韩庚。程耳特别喜欢用俯拍来彰显章子怡的风情。章子怡跟浅野忠信的对手戏最多,尺度突破以往,床戏就跟葛大爷的头发一样蹭蹭往上冒,车震、强暴、禁室培欲与凌虐,两个人滚在一起混成了最极端的罗曼蒂克,情欲、暴力与本能都在其中显现。
有一幕戏是,章子怡坐在渡部身上颤动,与跪坐吃饭的场景交替,她一直保持着木然的表情,高潮时刻跟脚底抽筋毫无区别。
导演的解读是,章子怡对渡部的感情更多是一种求生欲,而不是情欲。但我对章子怡这样刻板的表现还是失望的。当年冷清的玉娇龙,被时间塑化成了温柔的妈妈桑,可能当了妈之后,真的会影响情欲的表现。
巧合的是,章子怡曾经演过孟小冬。也就是那个先被梅兰芳休了,后来又跟杜月笙结婚的京剧名角,人称冬皇。
杜月笙喜欢了冬皇二十几年,从没用过什么手段逼迫,只是数年如一日的体恤敬重。葛优对章子怡,也始终是稳重的,不露声色的。只有后来他与章子怡失散,念着旁白,“我有时候会想到你,你应该是在北方”,透出一种稳重的思念,有礼有节,恪守着旧世界的罗曼蒂克。
卖水果出道的杜月笙有一句名言是“头等人,有本事,没脾气;二等人,有本事,有脾气;末等人,没本事,大脾气。”片里的人物,大概都秉持着头等人的稳重作派,乱世之中保持着朴素的准则,保持着一种体面的浪漫。
王先生明知道太太给自己戴了绿帽,还是软了心肠,一边就着咸菜喝粥,一边嘱咐给她留条后路。这是一种体面的浪漫。(程耳真是爱拍吃吃喝喝的戏,除了《我爱我家》就数罗曼蒂克喝粥最香了哈哈哈。导演也说了“人生最终就是就着咸菜喝粥。”
陆先生从血光飞溅的枪战现场撤离,仍然从容不迫,没有抱头鼠窜,而是站起身,稳重的一步一步向后走,这是一种体面的浪漫。
杜淳演的马仔,以前是拉黄包车的,既可以拉车也可以帮忙买菜杀人,不管做什么,都只收一趟来回的车钱,这是一种体面的浪漫。
闫妮演的管家王妈,对着一大桌子青帮大佬,说话照样不卑不亢。中了弹血流如注的时候,还是正坐在沙发上,不忘把腰间钥匙取下来,这是一种体面的浪漫。
罗曼蒂克消亡史,这里面既有爱情的消逝,也有时代精神的消弭。这种消弭,就从日本人渡部野蛮地扯下章子怡的樱花耳环开始。战争催生的野蛮新世界,无情撕裂了旧时代的文明。
这与《布达佩斯大饭店》里的昨日世界何其相似。难怪茨威格写完《昨日的世界》就去死了。“我身后的一切都是尘土与灰烬,一切凝结成了像盐一样苦涩的历史。”
走到一个时代的末尾,礼崩乐坏,不堪其重的人都纷纷死去了,像一片羽毛轻轻地飞出窗外。诗人艾略特说,“世界即是如此结束——不是砰的一声消失,而是悄悄耳语一般地淡去。”
电影里,时代的终结也是静默的,不发一言的。梅林茂再华丽的配乐都不及鼓点顿挫的一刻——葛优低下头,摘下帽子,张开了双臂,犹如一尊被钉在了历史尘影里的基督,他背后影影绰绰的十里洋场春光乍泄,都如浓雾里的海市蜃楼,在新世界的太阳底下隐去。
时代薨落,砌下落梅如雪乱。扫雪的人,终于成了浪漫的终结者。
形式大于内容,做作极了,但是我喜欢。反正漂亮的电影做作一下跟晴雯撕扇子感觉差不多,再怎么胡搅蛮缠也是赏心悦目。喜欢最后一枪崩了大儿子的戏码,足够狗血,足够豁得出去
这电影每时每刻都能读到导演的潜台词“这镜头牛逼吧?……这镜头讲究吧?……”
内地电影少有的可以称为“导演的艺术”的作品。像失神的昆丁,像疲软的姜文,总之不是恰到好处的状态。反复的高潮错置和间离效果都不是故事的内在需要而是导演个人的恶趣味。招招精彩,却满盘皆输。这是拍给知音的,但,不好意思我是正经观众。
年度华语最佳,这句话我准备好一年多了!
乱世里的众生相,浮生中的千面人。杀不尽的人,老陆如鱼得水渡部善恶莫辨;做不完的爱,蝴蝶年华付水小六俨如走肉。相互对称的时间叙事,任意妄为的黑场剪辑,一场嚣张极致的情仇纷争横跨时光的渡河。不爱一座城就不爱那里的菜,不爱一个人就将恩义斩尽杀绝。命运盛宴杯盘狼藉,来一杯鸩酒,饮尽深情。
罕见的华语商业片佳作。一出史诗量级的,无主角又个个是主角的精彩群戏,构成上海一个时代的面貌。演员都很棒,浅野忠信尤其印象深刻。倒叙插叙的结构很厉害,几段剪辑妙笔构成剧情反转高潮,太震撼!几处高处俯拍摄影很棒,梅林茂大神作曲的音乐非常牛。期待3.5小时导演剪辑版。四星半,需二刷细品
我要疯了疯了!!!脸盲看这样的片子真是找虐啊!!!感觉男人都长一个样,女人也都长一个样!!!谁把谁杀了谁把谁睡了完全看不出来啊啊啊啊啊!!!我真的气疯了!!!!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是没读过书还是没上过学?
#2016十佳#暴力美学和迷影情节大概来自昆汀,风骚含蓄的调调和音乐肯定对着王家卫;程耳自己的风格大概是神出鬼没的拼图型非线性叙事,这次命题更大,所谓大时代的车轮下的各种爱恨情仇。摄影对弱光的精细捕捉实属罕见。碎片化后史诗格局因果倒置乃至浮动,恰是如今认知和想象历史的途径。
看开头准备打8分,看完结尾只想打6分。摄影不可谓不强,配乐不可谓不好,导演风格不可谓不突出,但人物塑造、表演和叙事都有很大问题。这么风格化的作品,一旦内容撑不起形式 ,就会让人觉得很装。当然,还是期待程耳的下一部。
最难得的是这么多大牌在里面看不到明星只有角色。
浅野忠信表现最好,是真正的主角。打乱时间顺序、多处黑屏,太多有意思的桥段了,程耳有野心、有才华、有想法,他在拍中国版的《教父》,融合了杜月笙的传奇。说是罗曼蒂克消亡史,其实是“上海往事”。王传君和杜江的部分好看、浅野忠信和章子怡的车震好看。说是拍给下个世纪的人看,不就是我们吗?
拿腔拿调,乱世浮生
喝茶
平日里只能用用路边摊的劣质包,有一天突然收到一份一直摆在高级商场玻璃橱窗里的高级货,心情着实雀跃不已,足以让人开心好一阵子。
很奇特的观感,像在看《黄金时代》《一代宗师》《枪手》《禁室培欲》…借用电影里袁泉的一句台词:“这是艺术片,导演没打算让我们看懂。这是艺术片,是拍给下一个世纪的人看的。”
电脑上补看了它,确实不同凡响。程耳刻意保持自己的风格与特色,难能可贵。
禁室培欲系列之深夜食堂😳...
三星半,风格成为本片最大的特点,各个方面都在促成这种风格。浅野忠信那条线过于突出,无论是表演还是情节设定,都有意外的惊喜,使得我即便对之前有些碎片的处理以及剪辑有不满,都会暂时忽略他们,而在最终随那几下变化而获得足够的满足。而影片在细节上的用心和呼应,都让这片更有得聊。
影片里的男性角色,都像兽,虚伪的,奸诈的,阴险的,残暴的,油腻的,权欲的,世俗的,激进的,蠕动的,匍匐的,各式各样。而女性角色,是贞女(袁泉)、烈女(钟欣潼)、豪放女(章子怡)、玉女(松峰莉璃)、欲女(霍思燕)、玲珑女(闫妮)。充满猎奇性,是好看的电影。但距离好电影,却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