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理解是枝裕和的新片《第三次的杀人》,得先来看看两位主演役所广司和福山雅治的关系。现实中他们都来自长崎,而在影片里他们都来自北海道,这份实在的同乡之情是他俩走向互相理解的桥梁之一。
役所61岁,福山48岁,是一个大哥哥跟小弟弟的年纪,有一个可供扭转的交流空间;30年前,律师重盛(福山雅治 饰)的父亲帮了三隅(役所广司 饰)减刑,这份情谊也成了重盛与三隅之间的联结。如此的背景关系设置,成为他们长达7次的密室对谈的基本铺垫。
说起来,是枝从来都无意于把一个故事讲得多么惊人,他只是找到相对有代表性的时间场合,去探查人的状态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信认真看过他前作的观众,会发现看完后记住的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其行动与细节只是帮助我们去重建这个人物的有形表现。因而,本片根本也算不上推理片,拿它和其他推理大作进行对比是徒劳无益的。对是枝来说,各个题材下包裹着的还是他一直最关心的主题:家庭亲人间的羁绊。这个羁绊是决定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被如何塑造的关键。
就像片中重盛的父亲,虽然只出现了一场戏,但他的言行很好地说明了重盛这个吊儿郎当的性格正是跟他学来的。福山雅治平时上节目也是很爱开玩笑、很俏皮的人,所以他举手投足之间,那种一本正经里略带着不以为意的味道是到位的。尤其是在事务所里,他跟同事们常常都是吃着小零食聊着各自的小喜好,只把律师的事当工作,而没有认真对待案子的真相及后果。他对律师职业的看法,跟《胜者即是正义》里的古美门研介(堺雅人 饰)一样,只是性格没有那么夸张。
有其父必有其女,在这里说的倒不是吊儿郎当的性格,而是寂寞无助。三隅的父亲因律师工作疏于和他相处,三隅也因律师工作疏于和女儿相处(也只出现了一场戏),并且还离了婚。如此,做律师似乎并没有帮他实现什么价值,反倒还令他妻女相散。这个状况与他和同事们精致的装扮一对比,让他看起来就是个“成功”的人生loser——与是枝以往作品里的男主本质上是相似的。
他在为高难度的犯罪案件做辩护的过程中,得到的是将法律作为游戏来取胜的奇怪乐趣。这又间接指出,法律就像一位父亲一样,逐渐训导着它体系下的律师,让他们只见庭内的言语争斗,不见庭外的社会人性。其他各式各样的规矩中,抹去人性都是最大的特点。
由此,才引出了本片两条真正的主线:规矩与实施者间的关系、代际间的关系。本片名为《第三次的杀人》,其实是对于同一杀人案的三次不同供述。其中第三次几乎逼近真相,即是被害人之女咲江(广濑铃 饰)常遭父亲性侵,三隅和她一起杀了这个父亲。此后,实际上还有第四次的“没杀人”,三隅再度翻供,看似是为了保护咲江,不让她出庭讲出那难堪之事。但我非常怀疑这四次供词都是掺杂着谎言的部分真相,片中也提到了“盲人摸象”这个寓言故事,它直刺重盛这样的人。
在逼近真相的过程中,那两条主线关系是解密的两把钥匙。每一次重盛调查得来的线索,在三隅口中都有了另一番解释。而他根据自己信奉的规矩,每次都尊重这位委托人的说辞动机,从而又在法律的规矩中去寻求辩护的对策。仿佛他是一个呆板的规矩实施者,没有“重盛”这个人本身的存在。
直到倒数第二次,三隅问他信不信自己而不是尊不尊重说辞,重盛颤抖了。这一路探来,他身上僵化的东西如北海道的雪一般融化。不管这一次三隅有没有杀人,我想说他都是一个好人。因为三十年前,他杀人是出于贫穷,没有人性地屈服在社会运转的规矩下。他感恩于重盛的父亲帮他减刑,使得他出狱后能碰到咲江,从她身上弥补自己身为父亲的未尽责。明白过来的他,才有足够的力量逐步去扭转重盛的想法。
这一把钥匙,又引向了第二把钥匙。诚然重盛找到的一些线索是重要的,但最关键的能打开这个案子背后之门的还是代际间的关系。在他幡然醒悟不忍落泪的一刻,我们也应该重新审视这整个故事。
是不是“有些人生来就是该死的”?重盛、三隅和咲江都觉得是,只是他们各自的理由有所不同。同时还有一个人也是这样想的,那就是三隅并未真正露面的女儿,最后给他的一句话“希望父亲快点去死”。他们三人的女儿都恨父亲,程度不一。或许咲江的父亲也是对家人极度不好,以致咲江终于忍不住杀了他,留下十字印迹。这个谋杀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那性侵的事可能是捏造,也可能为真。
被监禁三十年出狱的三隅,在咲江身上找到了父女般的快乐,这个快乐跟她与被害生父之间的不快,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同时,重盛在北海道查案时,梦中想象重盛与女儿打雪仗的快乐,自己也加入了进去,这又跟他与女儿之间的不快,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重盛、三隅、被害者身上的三对父女关系,在案情展开的抽丝剥茧中,让重盛从吊儿郎当的状态里开始认真重视起法与罪、爱与恨的本质。更要紧的是,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只遵循法律的、伦理的规矩,不该只在女儿出事时才作为家长的身份出现。虽然称为父女,但两者之间的关系更应像一对亲近的朋友,有如最后重盛和三隅之间那样。
最后细想回来,在两位主演的滔滔不绝、貌似说了很多之下,被害人的妻女作为这三个家庭里唯一完整出现妻女组合,那不多的言语之中才蕴藏了最重要的看不见的东西。(请在观看时一定要注意她们的戏份)当然,要看见这看不见的东西,前提是有那滔滔不绝的内容做比照。片尾,重盛面朝艳阳,像三隅和咲江抹去自己脸上血迹一样,也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是全片中他唯一一次触摸到自己。
有豆友已经说过,在北京电影节上,导演是枝裕和说明“这是一部没有明确答案的电影”。确实,剧情和配乐有些闷,闷到我看的上海影城场连多数影片放映过程中会有的尴笑都没有,唯一的画外音是我后排一个大叔无聊地翻弄塑料袋的哗哗声。
这是一部需要观众自我分析的影片。但凡注意到若干细节,再自己串联一下,就可能串出“可能的真相”。期待影片自动奉上正确答案的,唔,别期待了。
关于剧情解读,有豆友已经写得很清楚,在此不重复,引用一下,感谢豆友的分析。//movie.douban.com/subject/26952153/discussion/615324720/
以下补充一些上文没提及的细节。
案件的关键是:案发当时,现场究竟有几个人?
一个细节暗示了这一点:福山第一次去死者家里拜访,摄像机曾用他的角度扫了一下这个家庭的玄关,观众们看到了女儿咲江的运动鞋——右脚的鞋子内侧有脏污的痕迹,推测是干透的血迹。当然,也有可能是案发后咲江在案发现场蹭到的灰,镜头闪太快无法确认。
如果是血迹,则“可能的事实”走向一个可怕的方向:
案发当晚,现场或许有第三人的存在,即咲江。
咲江当晚在现场的另一个佐证是:(死者)有汽油味的钱包。
从钱包沾染汽油味来看,至少死者遇害后,真凶最初的想法是把所有东西全都淋上汽油烧掉,目的极有可能是拖延死者身份被发现,那或许能够推测,真凶是死者身边的人。而最终,钱包被三隅从火海中抢了出来(烧伤的手是佐证),目的如三隅本人所述:为了给亲生女儿寄钱。
这个“真凶”究竟指向何人,当晚河边究竟有几个人,影响了后续“真相”的走向。
若河边当晚有三个人,即能推导出一个冷冰冰的真相——腿脚不好的少女,为何会在深夜的河边?答案或许隐藏在律师和少女对质的那段剧情中:当盘问少女都在何时、何地遭受父亲侵害的时候,律师说了几个地点——家里?旅馆?【河边】?所以深夜的河边究竟发生了什么?答案不言而喻。无论是少女动手杀人还是三隅动手,死者都是罪有应得。
若河边只有两人,或许真相和福山所推论的相差无几?谁又知道呢。
写出这篇可有可无的分析的我,也只是剧中提到的那个摸象的瞎子。
唯一能够查明所有真相的,是代表了无上司法的法庭。
但正如咲江所言,没人会在那个法庭上说真话。
真相是什么,在那个法庭上从来都不重要。
谁制裁谁,由谁来决定
法庭真的是探寻真相的地方吗?不是吗?
十几年前,周防正行忧心忡忡地拍摄了[即使这样也不是我做的];而今,是枝裕和将自己对此凝练深邃的思考放进了[第三度嫌疑人]里。
所以,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把它放在悬疑/推理片的体系里去对比。
一个曾经两度杀人的男人,在法庭上面临审判:
律师只想着怎样减轻刑罚,检察官巴不得赶紧对其定罪,法官只想着怎样在规定时间内审完案件。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已然成为常识一般。
但是枝裕和要问了:如果审判过程中,并没有人真的在乎事实真相,那案件的真相和正义在哪里呢?
和加缪写《局外人》来质询司法制度一样的尖锐和一针见血。
是的,你知道,这其实不仅是某些知识分子的困惑,更是司法制度甚至法哲学的困境。
《Legal High》里,古美门律师曾对菜鸟新手说:
“为自己委托人的利益全身而战,我们律师能做的只有这个。”
“我们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会知道正义那种东西,你就认为正义只存在于特摄英雄剧和《少年jump》中吧。”
某个律政剧的主角,一个口头禅就是:“真相是上帝的事,我们只负责辩护”。
法律人不自比上帝,并不负责探寻真相,为委托人利益而战,这是职业道德。
就像[第三度嫌疑人]里,律师重盛从一开始就告诉后辈:“辩护不是交朋友,不需要理解和共鸣。”
所以他接触犯人三隅,展开问询和调查,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还原事件真相。
搜集有利于委托人的证据,比如看到沾了油漆的钱包,就以“仇杀和事后拿钱”的版本辩护;
委托人改了口供,就再往共谋犯/从犯方向辩护。
律师重盛从一开始的辩护策略和行动就无可指摘,看得出是秉承着职业道德的律师精英。
美剧《Justice》(金牌律师)中,就更是将这种“胜者即是正义”的观念放大到一定程度。
四位律师组成一个精英团体,四个人各有专攻,有人专门上法庭,有人负责证据链,有人负责搞定媒体。
口号是“100%无罪”,他们为富人辩护,从已知的证据里编织故事,再戳破检方的故事版本。
法庭审判,不再是寻找案件的事实真相,而是探寻各种「可能性」:
比的是,辩方和检方的故事版本里,哪一个漏洞更少,哪一个能够更让人信服。
所以说,法庭当然是探寻真相的地方,只不过,探寻的可能不是我们朴素观念里的客观事实。
而是可以通过证据支撑和证明的法律事实。
就像举世瞩目的世纪审判辛普森案,即使全世界都知道辛普森的罪行,但缺少了证据,那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有人说,人类发明最好的东西,就是法律和法庭。
那在法庭上,最好的发明大概就是检方和辩方的对抗式,通过两方的对抗实现对法律事实的探寻。
如果让我想象18世纪前,英美法系下的法庭场景的话,大概是这样的吧:
被害人又身兼起诉人,他在法庭上大声疾呼:“你在某地抢劫我,还打了我,抢走了我的钱。”
被告的窃贼会回应:“你胡说,我才没有抢你呢,我那时候在家里睡觉。”
然后对方“不!你骗人!你抢了我!”“你才骗人!没人抢你!”...
然后...双方吵成了一团,法官一摸脑袋,唉,谁晓得到底什么鬼啊,随便判呗。
是的,那时候的法庭,没有辩护人,没有检察官,也不讲究证据。
几乎全是依赖两方的陈述,所以吵成了一锅粥就成了常态,还因此得名“争吵式审判”。
“被告说话”式的审判模式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它的弊端实在让人无法承受。
17世纪80年代,斯图亚特王朝复辟时期,英王开始残酷镇压政治犯,所谓的叛逆罪审判在这时大量进行。
由于对证据和程序的不重视,大量的伪证被做出,依赖口头证据又催生了严重的刑讯逼供。
而没有专业的、辩护律师的帮助,几乎只要被指控,就难逃其罪。
所以这个时期制造了大量的冤假错案以及恶意审判,比如著名的“血腥巡回审判案”、“天主教阴谋案”就都发生在这个时期。
这种情形下,光荣革命后,重掌议会的辉格党人就开始了对审判制度的改革,以回应之前受到的镇压。
于是,17世纪末的审判法中已经开始在刑事诉讼引入辩护律师;但实际上,律师介入还是要到18世纪30年代了。
30年代,伴随着辩护律师介入到刑事重罪中,和检方的对抗制也开始逐渐成型。
但实际上,这个过程又相当漫长,直至18世纪中晚期,仍只有很少部分案件是在法庭上通过对抗制审判的。
英剧《加罗律师》故事背景就是18世纪末,那时候,律师还没有获得完全辩护权。
他们只能在种种干扰和随意下,主要负责交叉询问被告人及证人,所能发挥的影响还是非常有限。
此后,经过近二百年的发展,对抗制才确立、发展和完善起来,成为现在英美法系最基本的审判制度。
对抗式审判以进步和革新的面貌出现,毫无疑问将法庭秩序带入到真正的现代文明时代。
各大律政剧里,控、辩双方唇枪舌战,给观众奉上了无数激情迸射又严谨缜密的逻辑盛宴。
[十二怒汉]里,陪审团在控、辩双方的对战结束后,厘清法律与事实的过程,又让人深受程序正义的感染。
但另一面,对抗式从它出现和发展到现在,也是它的问题产生和发展的过程。
当控、辩双方都以击败对方的绝对胜诉为目标,功利主义的目的驱动下,真相也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有选择地收集和提交证据,只出示对己方有利的证据,隐藏、歪曲不利于自己的证据。
就成了行业常态。
而在对抗式制度下,法官又需保持绝对中立,不负有主动查明事实真相的义务。
法官和陪审团,只能在控、辩双方所给定的案件「可能性」中,选择最让自己信服的一个。
所以,就像[罗生门]里,每个人口中都是完全不同的故事版本;
审判好像也变成了这样一个「你相信谁」的游戏。
[控方证人]里,可以利用这种制度缺陷,伪造证人证言,就能实现案件逆转;
加缪的《局外人》里,因为犯人“在母亲去世后就去约会”这种习惯性思维,陪审团就可以彻底否定一个人,然后判定有罪。
[第三度嫌疑人]里,犯人三隅一次次将证言推倒重来,最后利用法官的“不信任”实现了自我毁灭。
电影最后空留下一句“谁制裁谁,由谁来决定?”
《局外人》里的犯人,从始至终被隔绝在审判之外,观者关注他的生活,关注他的母亲和女友,但就是不关注这起案件的真相。
真相只是副产品,真相只是每场审判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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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卷卷毛
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破词儿」
这一次的《第三度嫌疑人》,虽然是悬疑探案类型,但在大聪眼里影片依然很“是枝裕和”。
纵观是枝裕和以前的作品,电影的核心视角几乎放在家庭,格局虽小,但细腻而沉重,缓缓讲述人与人之间内心的那根脆弱和坚韧的纽带。
是枝裕和拿手题材是家庭剧,但家庭伦理剧很难拍好,因为家庭是每个人熟悉的组成部分,因为熟悉,所以没办法放进一点虚假的调料。
很多人对电影打低分,是因为抱着精彩刺激的犯罪类型片情绪去看的。
但换来的结果却是节奏慢到如静止,大量琐碎对白你来我往,简洁反复的人物镜头,这种叙事方式,显然有些观众很不习惯甚至昏昏欲睡。
所以如果大家想要在影片看到烧脑剧情,悬疑巨坑,紧张刺激的调度画面,恐怕《第三度嫌疑人》会让你大失所望。
影片讲述福山雅志饰演的重盛律师,接了一宗杀人案件,作为杀人犯的辩护律师,他要为供认不讳的杀人犯减轻罪行,能做到最好的判决,就是从死刑减到无期。
这位杀人犯三隅之前就有犯罪前科,巧合的是,当年帮三隅减刑的辩护律师,正是重盛的父亲。
重盛起初对案件只是公事公办,但经过好几次监狱探访的对谈,重盛发现案件的诸多疑点,从而把案件提升到了一个诡谲的气氛。
影片故事主线围绕着案件“真相”,真相是什么,在检察官眼里,证据就是真相,在辩护律师眼里,真相游走在情理和法理之间。
真相或许在每个人的视角,都有不一样的版本。
就如影片中检察官说到:“要直面真相”,而重盛听完后轻蔑的笑了起来。
随着剧情的发展,这起凶杀案也陷入了罗生门,在重盛的不断深入调查,线索开始呈网状式展开,让人有些理不清头绪。
更让人吊诡的是,杀人犯三隅最后推翻自己所有证词,声称自己并没有杀人,那种坚定的眼神,让影片所谓的真相,一下子悬在了空中。
这也让辩护律师三隅不断刷新自己的认知,不得不重新思考辩护的策略。
一连串的疑点一直到影片结束也没有得到答案,似乎是枝裕和也没有要交代清楚的意思。
在导演的访谈中,是枝裕和就对观众表示过歉意,抱歉把影片的凶手是谁没有交代清楚,但就对真凶是谁的线索也没体现到位,导致影片硬伤的地方不少。
或许是枝裕和本身拍摄这部电影的动机,并不在于要把案件剧情细思缜密的描述清楚。
是枝裕和的强项在于,他不管拿到什么故事,都用那一贯静默的用第三上帝视角,温婉细腻的剥开人与人之间的内心世界。
《第三嫌疑人》的“三”,就有言外之意的意思。
整部影片都仿佛游离在案件本身,外壳是悬疑探案,实则为是枝裕和想借用这个外壳,挖掘出他最擅长的关于家庭,人性,社会制度的探讨。
原本影片中坚定有犯罪的三隅,在导演光影镜面寓意表达,以及富有诗意的对白中,观众渐渐开始模糊了“凶手”和“被害者”之间的关系,也渐渐模糊了法律和真相之间的关系,转而去思考“有些人是否出生就该死”的原罪议题。
透过是枝裕和多个富含寓意的玻璃折射画面,让观众一次次坠入真实的谎言谜团,到底真正凶手是谁,是三隅,是咲江,是死者妻子,还是另有他人。
伴随着“第一次杀人”,“第二次杀人”,到了最后的“第三次杀人”,是枝裕和用了一个梦境的影像方式,来表达对杀人真凶的人物转移,三隅和咲江,似乎对死者的死,都有不可逃脱的关系。
而在影片最后,重盛在走出法院的时,也意味深长的在他自己脸上擦了一下,和前面三隅和咲江擦去脸上血迹动作一致,这也暗示着死者的死,不管是加害者,关联者,制裁者,在这桩命案上,都有逃不开的责任。
死者的死,在剧情的抽丝剥茧中,真相慢慢浮出水面但又看不清晰,而看似公平正义的法律和法庭,在这么复杂的事件中又变得如此讽刺和荒谬。
在此不得不夸赞福山雅治和役所广司两人的对手戏,在如此固定狭小的场景调度下,在几乎都是特写的镜头语言下,两人之间的表演,从开始的波澜不惊,到最后情绪的爆发张力,都让人看得很过瘾。
役所广司饰演的三隅,起初冷峻谦和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他心灵隐藏的秘密,但他每一次说的证词,都让人没有怀疑的动机,感觉他一直都是真情实意在和辩护律师倾诉。
但到了后阶段大反转改证词,三隅用他那坚定的眼神,激动说出“是否相信我”那句话时,又再一次让人真心实意去相信他是冤枉的。
通过整部电影的刻画,最后的三隅形象,让观众难以分清他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他到底是人间的正义还是一具冷血的行尸走肉。
福山雅治已经是和是枝裕和二度合作,这一次饰演的重盛,多少能找到上一部《如父如子》的亲情原罪。
在《第三度嫌疑人》里,重盛对女儿和家庭的力不从心,对案件本身不理性的着迷,把一名亦正亦邪的复杂辩护律师,饰演得有血有肉。
影片中的故事支线,讲述到了重盛和女儿之间亲密而疏远的关系,也提到了三隅和女儿之间的爱与恨,死者和女儿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等。
这三段父与女的关系,也侧面构成了一组现代人际亲情之间残酷而阴暗的画像。
《第三度嫌疑人》也再一次证明,在是枝裕和的作品中,不会有穷凶极恶的坏人,也不会有毫无私心的正义好人,他的所有电影,都会把人生绝大都说的灰色地带呈现给观众,让观众自己去做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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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关于“99.9%有罪率也有0.01%的可能性被推翻”的逆向思考。面部特写在玻璃前形成的双重曝光效果,使得眼中的泪水也不过成为了镜面中的虚像。善意和恶意可以在言语间轻易摇摆不定,就像媒体可以用舆论杀人,利用反复的谎言获取最大限度的信任或是揣测,最终成功让第三者改观印象、质疑真相、甚至判决生死。
“有个人恩怨的杀人因为背后带有一定的因果故事情节”,所以就可以比“贪图金钱的杀人这种完全出于一己之利的做法”判处更重的罪行,种种荒诞的措辞却可以说服无知。
虽然律师和检察官都受“法律”的制裁,但也可能因为相同的身份、相似的成长环就可以轻易动摇想法,最终被虚妄的正义感冲刷也成为了制裁生死的杀人凶手。
「容器」作为一种只可读不可写的意象,接受着所有「盲人摸象」产生的正负面评价,最后在这种刻意制造的绝望中感受着「生而为人」的原罪。
除了人物形象反差的戏剧化,片中几个重复镜头的前后呼应,使得是枝裕和的这部片有了电影感的蒙太奇效果:例如监控录像中役所广司在车尾的摇窗动作铺下的伏笔,与片末福山雅治在得知翻供后的归途中,同样的摇车窗动作,压抑的爆发只是对新鲜空气与善意的渴望。以及福山雅治走出法院的摸脸动作,意在和粘上鲜血的杀人片段相呼应,凶手各怀恶意,而律师也成了判决生死的「第三度杀人者」。
最后, Ludovico Einaudi的配乐加一星,但是整体依旧用生活化的慢节奏拍一部悬疑题材的片,实验性强烈,但是也需要在逻辑上细细推敲才能完美。
电影一开始有一段主观镜头,役所广司跟着一个人走到河边把他打翻,接着模糊了一下,下一个镜头他泼汽油烧尸。在导演没有特指人物时,这种主观镜头就是导演要说的事实。所以这电影一开始已经把真相告诉观众了。
通过这部电影可以帮助观众深入理解几个概念:程序正义,真相,死刑的废除与保留。尤其是废除死刑这项,非常有争议。
程序正义就是即便一个人承认自己杀人,主动愿意认罪,仍然要委派辩护律师为他辩护--因为他认罪不代表就是真凶,可能背后另有其人,而正义就是找出真凶。
找出真凶并惩戒真凶一定是正义吗?不一定。所以,叫程序正义。
有部港片《A1头条》,讲了一个调查记者,在调查一个和富豪有关的命案时,有天忽然驾车出事死了,他女友怀疑他是被人“买凶杀人”了,但主编告诉她并不是,因为他赌博输钱,可能是自杀了。他女友于是怀疑主编也有问题--因为富豪刚刚收购了他们报社变成了他主编的上司。她以一个科技记者的身份,在老报人同事的支持下深入调查,在两个收高利贷的黑帮帮助下(一个黄秋生一个葛民辉)终于查明了真相。真相是什么呢?富豪没有杀人,这是因为他家人反对他和一个普通背景的女孩儿交往,该女孩儿自杀了,他不想事情闹大,找到警方希望低调处理。而她男友的确欠下贵利。还多次收过封口费还债。他的死和他的专业没有关系,至少和他调查这个案子没有关系。最后主编(梁家辉)对女孩儿说:我做报纸二十年,你不相信我的操守?女孩儿的报道上了A1头条,揭发了富豪和这个死去的普通女孩儿的恋爱关系。经此一役,她成长为一个真正的要闻版记者。
这只是当年非常普通的一部电影(李心洁,陈冠希,黄秋生,梁家辉主演),但我对这片印象深刻,因为它反映了一个常识:真相未必如我们想象一样。富豪不一定都是心怀鬼胎的,调查记者不一定都是伟大光荣无私的。这部电影当时宣传语是:没有真相,只有头条
这部电影也一样,真相是小女孩儿长期被继父性侵,她和役所广司一起诱杀了继父,役所广司一人承担了罪行,保护了她。
片中几处关于律师这个职业的嘲讽:律师在乎真相吗?在乎,当且仅当真相能帮忙打赢官司的时候。片中老律师关于盲人摸象的比喻与其来比喻律师不如来比喻普通新闻受众。律师是可以拼凑出真相的,但他们只会公布对他辩护有利的真相--其实媒体也是如此。
所以役所广司才问福山雅治: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福山雅治在面对检方律师时也是嘲讽对方的,对方说你这种律师,根本不是为了追求真相,他嘲笑道:真相?意思是你第一天当律师吗?的确,第一天当律师的小跟班问了一个傻白甜的问题:为啥你们眼神一对就知道接下来大家要怎么配合了呢?
这个眼神是法官和双方律师的交接:六目相对,马上就默契了,他们都不是第一天做律师,不是第一天做法官。法官有KPI要完成(好多案件),律师也有KPI(不要再浪费公帑了),既然犯人一心求死咱就成全他吧,赶紧了结。什么真相真凶,那么重要吗?事就这么成了。
福山雅治的父亲做法官时是支持死刑的,支持死刑的人通常都觉得真相已明,真理在握。甚至晚年还说:如果那时判了他死刑后面这个人就不用死了。
第一凶手应该就是役所广司,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角色完美地立了起来,也让这部电影更有质感和艺术价值,对得起导演是枝裕和的良苦用心。
这部电影其实有很多高明的表现技法。传统的推理片,大家会推测凶手是谁。或者有些指明了凶手,让观众去推测他的杀人动机。这部片开头,便将役所广司杀人的画面公布于众,但随着情节的层层推进,观众会发现已经认罪的他,不断在细节上说谎。随着性侵、造假等一系列事件的公开,凶手究竟是谁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役所广司也开始了惊为天人的表演。推测他的说谎动机,成为了一个最大看点。
而福山雅治作为役所广司的辩护律师,两人的飙戏也异常精彩。福山雅治代理这桩官司,显然在道德上要遭受一定程度的“审判”,但正如玲所说的“法庭上没人会讲真话”,法律终究不看事实只讲证据,福山雅治利用一切手段希望能够为役所广司减刑……在发现了性侵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他们原本就胜券在握了,这时在那次开庭后不久,出现了一个“惊天大反转”……
役所广司突然不认罪了!他反问福山雅治,到底相不相信他,并在崩溃中说出了“真相”……那一段表演看得我都快窒息了,这样一种歇斯底里的挣扎,显然不符合所有逻辑。相信观众看到此处,被折腾了大半天的他们,也会近乎崩溃,这简直不啻于在绵长的刀锋上踏刃而行……
但这一段妙就妙在,役所广司用一种惊为天人的演技,几乎把观众都要欺骗了,让我们甚至误以为凶手另有其人,让我们真的以为他是冤枉的了。个人觉得,这段表演放在电影史上,都堪称一次能够留名史册的演出。这一出的设置究竟意欲何为,相信福山雅治和役所广司隔着玻璃的那段对白,给出了一个最接近于“真相”的“真相”,让这部电影有了一种令人沉醉的高级质感。
役所广司不是没有想过求生,正因为想过,所以才会动摇,才会在细节上说谎,才会让辩护律师想尽办法让他改判无期。但他内心更大的绝望,来自于对这个没有真相的世界,以及个别人动辄就能决定一个人一生命运的绝望。在这种绝望下,他人性所发出的最后一丝光亮,便是尽全力保护好命途多舛的玲,不希望她再遭受任何一丝的伤害了。也正是在这种想法的左右下,他最终说服了自己,用一种近乎崩溃的表演,骗过了所有人,决意赴死。
这不是一部推理片,这时一部人性和法律碰撞下,开出的一株绝望之花。你用推理片去看它,可能不会很喜欢。但如果从人性的角度去分析它,会觉得是枝裕和还是那个是枝裕和。 那么玲有没有参与到这桩谋杀之中呢?答案几乎可以说是肯定的。各种细节上的暗示,都能让观众得出一个她在场的结论。而后,结合役所广司的说谎表演和动机,也从另一个层面“出卖”了玲在场的事实……至于她在这桩谋杀案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那就永远无人知晓了。
谁说贴上了悬疑犯罪标签的故事,就必须有开头有结尾?很多牛逼的文艺片导演,从来不关心故事本身,也就是大家常说的不好好讲故事,他们只是借一个故事当容器,去讲他作为创作者想要表达并关心的东西。是枝裕和导演这次要讲的东西,跟HBO的美剧《罪夜之奔》第一季主题如出一辙,真实评分应参见美剧。
是枝裕和完全抓不住悬疑片的节奏,以为含糊其辞就能把人性探讨高级了?
HKAFF. 與文盲搭配時的是枝就不再是大家認識的是枝了。說委婉點是刻意,說實在點就是做作。喜當爹如此,這部更甚。不斷反轉不是問題,但每次反轉要表達的東西都不一樣,什麼都想說但什麼都沒說好。文盲依舊帶著「福山雅治」氣,除了哭得快別無所長,與役所桑二人監獄對話戲被碾壓到慘不忍睹。
还没机会看到导演刚刚获得金棕榈奖的新作《小偷家族》,先补他的前一部转型类型片。不很成功,但仍在水准之上。查,是枝裕和33岁开始独立导演,到今年56岁,23年中完成了15部自编自导的作品,在文艺片导演里可谓高产。电影是实践的艺术,不怕失败,多拍多实践是关键。
让人不适的是枝裕和来了,如果没有役所广司完美到让人五味杂陈的演技,这部戏简直就是拖沓的灾难,至于悬疑推理片最重要的合理逻辑性,导演干脆通过模糊化处理将之回避,搞得像一切任由观众读解般假高级。
放映前是枝裕和先道歉:“电影比较含糊,也没说清楚真相是什么,抱歉了”,果然一上来就告诉你凶手是谁,但一再反转,到了最后也不清楚真相。这就不是一个悬疑犯罪片,还是在探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罪犯是一个空的“容器”,任不同立场的人放入不同的东西。没有家庭题材拍得好,但也不失望。
糟糕的观影体验,无论怎么掩饰逻辑缜密和气氛营造也无法弥补压抑到最后一秒钟的对真相的渴求。导演涉足了算是日本导演必修课的推理悬疑作为转型方向,悬念设置和节奏把控勉强及格,不少冗长无目的的镜头难以分辨是故意混杂观者还是无心。演技怎么也是建立在合理剧情之上的。给喜欢的导演送张票,仅此。
是枝裕和已经从小津安二郎2.0进化成了小津➕黑泽明混合体的2.0
“容器人”这个大招放出来,反转剧就到头了吧。关键是福山雅治这个角色立不住啊,遇到这种律师真是十脸懵逼,女儿也能骗他,罪犯也能骗他,这水平就别去和检方顶嘴了,丢人。
道德是金丝雀,要么豢养要么放逐;正义是十字架,要么佩戴要么焚毁。律师犹如盲人摸象,每次摸到鼻子或耳朵,就以为真相确凿无疑;凶手是一件容器,容不下贫穷和愤怒,杀了两次人。道德的律师联手正义的法律,判决死刑,此乃第三次杀人。害怕麻烦的欲言又止,陷入迷雾的仰天长视,死亡是审判还是救赎?
为什评分这么低,看得我都快高潮了,一株人性和法律碰撞下的绝望之花啊。
是枝裕和靠着这部片子走下神坛,但不管如何,这是他自己的一种突破。
抱着零期待来看,没想到这次竟然回勇,处理高级,沉郁冷冽,把故事会渲染成水墨画,控制和反控制,徐徐渐进,影影叠叠,终于摆脱《海街日记》大俗和糖稀。
一个没有商标的小麦面粉是否要做假和使用,都能侧面导致一场凶杀案,日本的食品安全的良心问责比我们重视得不能再多……
值得庆幸的是,是枝裕和终于有了「电影」意识,多处模糊真实与谎言的双重曝光,信任与制裁的反向审判最终被虚妄的正义感冲刷,循环的拉锯战耗尽上帝自尊,盲人摸象接收到的「容器」反馈不过自欺欺人;还是家庭剧的拍法,充斥着太宰治附身的创作者自述,甚至引出「生而为人」的怨艾,只可惜观赏度不高。
小津的三分之一都没摸到 还敢提黑泽明 那条热评不是瞎了就是蠢逼/ 是枝裕和比较合适去给福山雅治拍情热大陆
算是《嫌疑人X的献身》的互文,和眼皮斗争了两个钟头,这音乐这节奏也太好睡了
最後一幕「貌合神離」。
后面思辨的部分基于前面很长的铺垫,叙事方式、场次和镜头语言有点无聊,虽然该有的都有了。是枝裕和的作品对于社会是愤怒的,但他的东西总会在愤怒变成暴戾肤浅的情绪宣泄之前,转变成更深入地观察了解和共情,说不清楚,但是枝裕和愤怒与平和共存的哲学很吸引人,educated
作为是枝脑残粉,必然要满星推荐,超过预期。是枝绵密的风格对于这样的题材,不占优势,但电影就是容器啊,背后的态度才是最有价值的。以及,罪恶本身也是容器,我们审判它的结果不及审判它的方式,有时候是我们期待的结果决定了它呈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