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重重

这是电懋公司出品的国语片，王天林导演，李湄、乔宏主演，合演的有欧阳莎菲、田青、吴家骧、马笑侬、唐迪等；而这篇“影话”，又将是“自说自话”，因为也是我编写的剧本。

卸责争功，原是咱们流行风气，片子成功了，各部门都以为自己功居第一；若不太成功，则导演骂剧本坏，剧作者说导演糟蹋了剧本，演员等也各各如此。以本片论，拍得不算坏，紧张悬疑都够，气氛光影也不错；然以本港卖座情形说，只得平平而已，营业上应说是不太成功的（就本港论）——然而我觉得本片的导演、演员，都已尽其能事，问题还出在剧本上。

这倒也不是故作“谦逊”状，因为现在拍摄的剧本，固是出诸我的手笔，但经过的手可多了！原来这个以为爱人要和情敌结婚，买凶去杀情敌，而结果自己嫁给爱人，变成买凶反害自身的故事，是美国的一篇侦探小说（名字已记不得），本为短篇，后来有人在《小说报》写成中篇，不知叫《私奔的丈夫》，抑或《失踪的丈夫》，已记不清；原来短篇是女方买凶，中篇也记不清是否改成男方买凶？后来再有人把这题材改写剧本。则仍如短篇之女方买凶，公司当局又认为这剧本写得不合用，叫我重写，已是四度“翻修”了。

本来这题材只合短篇，因为只要写出“作法自毙”这一点“巧”，便够了，就篇幅也不容“深究”；但拉长了，便非“深究”不可，仅“巧”不行。一“深究”，题材本身就毛病百出，最主要的一点，是买凶杀人的女主角，和同时周旋二女之间的男主角，都不使人同情，怎么叫观众为他们的危机担心？而“巧”在短篇中是优点，一拉长便成缺点，“巧”反变为漏洞。我的第四次“翻修”，除了补漏之外，主要是为男女主角找同情，于是给女主角（李湄）加上了酗酒的恶习，男主角（乔宏）是为劝她戒酒与欧阳莎菲串通“做戏”来刺激她，李湄之买凶，也出于酒后冲动。当时，自以为“可无大过”，等自己坐车到影院里一看，才发觉自己把酗酒一点写得太浮泛，只草草说她是过去恶习所致，并未写出她酗酒的心理原因——可惜已来不及补救。

但这个缺点，也就是自我检讨而已，本片的卖座平平，原因未必在此。这一个现象说来奇怪，西片的谋杀侦探片，往往很卖座，国片里同类的片子，却从未有过一部卖座的！不知是否因过去国片技术不佳，拍不好这一类片。故观众失了信心，以致现在虽已进步，观众仍怀成见之故？还有一件“小事”，我也以为影响甚大，就是戏院里的幻灯说明，往往“先天下之忧而忧”，把还未映到的情节先放出来；这在文艺片或喜剧，都无大妨碍，但此类影片，靠的是“悬疑”，即俗说“卖关子”，如果把许多“有惊无险”的结果，都先告诉了观众，还有什么看头？我看本片时，见许多自己和导演苦心制造的“悬疑”，刚把观众的心吊起，一张字幕，就松了劲，真为之气结！这其实很容易改进，希望影片公司与戏院，为了自己的生意经着想，赶快注意及此。

再有一点今日国语片的限制，便是语言问题。要想把东西写得现实，背景放在港澳，自然非写到本地人不可；如本片中的黑社会人马，自然不是“北方哥们儿”或“上海白相人”。我写这些是费了心机的，还专门找了“顾问”，不但让他们都说粤语，绰号和习惯上，也写成此时此地的；这在香港以外的观众，自然增加了了解上的困难，所以本片现在改掉这一点，我并无不满公司当局或导演之意，因为他们要顾及其他地区的观众。不过，这样一来，这些黑社会人物便失却了真实感与生动，例如唐迪饰的“肥佬蔡”，改为“蔡胖子”，意思自然一样，但人人看得出在真实生动上，大为减色；田青饰的“靓仔玉”，只直呼姓名为“周玉”，更损害了剧情，因为他能骗李湄上他的圈套，便仗着“靓仔”，标上绰号来强调，更使观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