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以一种平庸的方式的去论述平庸
它所表现出的,给予人的感觉粗暴而直接。这样一部传记电影,看起来似乎深刻,有人还说“它达到了一个传记电影少有的高度”。然而,我看到的,它只是将汉娜一个极深刻且具代表性的关于“平庸的恶”这个论题拿来包裹整部电影,于是,它看似将电影带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刻”,但其实缺乏真正有价值的内容。就像一个画家想要表现美丽的海伦,却只是为她布满华丽的装饰,却无法真正表现出她的美。它为观众带来的更多的是一种快感,一种结果,一种光环和成就,而不是什么前所未有的深刻。
电影里,一个从头到尾都在抽烟的汉娜,甚至是一开始就给了一段长达两分钟的抽烟镜头。
这在日常生活中,一个人思考一个问题,抽一根烟这确实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当你用一种文学方式,或者是如这种影像的方式去表现它,甚至是强化它,这却可以给予他人更多的解读内容。对于一名女性哲学家来讲,这带有明显的标识,应该避免聚焦于此,而不是强化。
这可以体现什么呢,或者说对于人们理解汉娜有什么帮助呢?只有曲解。不应该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去体现一个独立的女性,这甚至让人看不到比其汉娜本身性格特点更多抑或是更重要的内容。不过后面还有更多的让人难以招架的方式。
譬如他人对于汉娜的评价。当汉娜因为艾希曼审判一事,想为《纽约客》撰稿,报社里的成员这样谈论:”难以置信,那个汉娜阿伦特竟然想要为我们写稿。“…..”她应该像其他人一样乞求得到为《纽约客》撰稿的机会。“”弗里西斯,是她写了《极权主义的起源》“”什么鬼题目。“”这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一本书,去看看吧。“她是第一位用我们的西方的语言文化来描绘第三帝国的作家。“它是辉煌的,但抽象的。“
哇哦,真是辉煌。一个带蔑视的形象,一个洋洋得意的形象,一个年迈的老人下结论。三人各自的表现将这种成功后所带来荣耀和名誉的一种影响,在他人的一唱一合里发挥极致。我觉得导演不懂得什么是含蓄。当然,这是一种常规套路。但是这一段话就这么赤裸裸地砸给了我,淬不及防。如同在关于艾希曼的审判那段一样,人们在汉娜思索、疑惑、闪烁的眼神里看到了快感的临界点。因为人们知道《艾希曼在耶路撒冷》这部重要的作品即将诞生。然后在演讲台上达到了高潮。
因为这是一部汉娜阿伦特的传记电影,如果不是这个定位我想我不会这么失望,顶多就是一部稀松平常的电影。
它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人们总是聚在一起谈论种种深刻的话题,然而影片中的汉娜以一种傲慢的、似乎总是可掌握全局的姿态以及总是特写的抽烟及思考镜头,以及干瘪粗暴的表现方式都无一不是说明它用一种平庸的方式的去论述平庸。
2 ) 邪恶者
首先,汉娜作为一个待过集中营的犹太人,能够抛开自己的身份和经历去“理解”阿道夫·艾希曼,实在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当然,她自己也说了理解不等同于宽恕)。我们在对待任何人事物的时候,都基于自己的立场,要抛弃自我的偏见是非常困难的事。从这一点,就可以说她是伟大的。
第二,汉娜对”阿道夫·艾希曼“的评判。她认为,他会犯下这样的行为,是因为失去了作为人的基本能力——思考。他只是像做一件普通工作那样”高效、准确“的完成。当党卫军在首长的指导下,完成第三帝国的伟大理想时。他们都躲在这个庞大体系背后,机械地活着。这个”伟大的目标,民族的崛起“就是保护个人丑陋和邪恶的最好屏障。当众人犯罪时,个人就不会觉得那是犯罪。当有一个高尚的理由撑腰时,屠杀和犯罪都成了”战斗“。纳粹不是一个人,把犹太人送进毒气室的也不会是一个人。我们是整个体系中微不足道的一点,但是就是这每一点的不作为、不反思而造就了整个纳粹。每个人都有罪,当然你也可以说每个人都没有罪,因为他们只是执行而已,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所以,纳粹是邪恶的,是反人类的。而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都要为
第三,如果说希特勒利用民族主义和复仇情绪煽动了整个民众,那么战后犹太人的仇恨心理何尝不是民族情绪的膨胀。你是犹太人,就不应该为纳粹说话;你是犹太人,就应该仇恨纳粹;你是犹太人就应该爱以色列。如果,你对以上问题提出疑义,那无疑你就是叛徒。其实这些看似很有道理的话,其实根本就没有必然的关系。
生活是有惯性的,思维也有是一个固定模式。社会根据我们的出身给了我们身份,然后我们就要做符合这个身份的事情。对人、对事分类,有利于我们遵循固有的应对方法来应对人事。只有大家都按照统一的规则去生活的时候,这个社会才是平衡的(不是和平),整个国家机器才能正常的运作下去。任何试图打破的人,都将遭到攻击和打压。所以,汉斯是从情感上和思维惯性上都是不能接受汉娜的思想。舆论也是很难接受这种观点的,这和他们对纳粹的固有定义相差太远了。不符合他们的民族情感。
所以,说到邪恶。你可以认为,人人都有邪恶的一面,只是看有没有一个面具可以躲在后面,合理、高尚地施恶。同时,我们都有善良的一面,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和坏人。善恶是相对的,好坏也是相对的,你站在不同的立场,依据不同的标准,评判同一件事时,是会有不同的结论。
3 ) 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
因为正读《过去和未来之间》,接触到用繁复严谨构造的文字描绘出逻辑思想流动的模样,觉得自己像一叶扁舟从怡情的小说文章小河误入了哲学思辨大江,懵懂间勉强把握着书中高阶思想的动向。因此想从同名人物电影中了解这么一位非凡睿智的哲学学者,或许对我了解汉娜阿伦特和读好手头这本书都有进益。
为了避免给人带来哲学思想者智慧近乎冷酷的印象,电影表现了阿伦特家庭生活的甜蜜,和作为教授备受同僚学生的尊敬,并用许多细节塑造人物的纤细和修养。以此推翻电影里许多人包括她的犹太同胞对她的高等知识分子的理智进行指控。因为她没有从民族情绪作为出发点去对纳粹分子阿道夫·艾希曼进行无情的道德指控,而是从人性上分析德国人当时的精神都属于一种盲目崇拜元首,思考的无能状况,以此为世人需要保持独立思考才免予重蹈覆辙的警惕。并从犹太人在应对欧洲各国生存态度上提出了建议,从而招致所有犹太人的勃然大怒:他们居然要为降临在自身的灭绝性灾难上反省自己的错误!
哲学并不是具有同情和立场的思考模式,哲学没有国籍民族之区分,它应该是一种人类高阶意识的共协,灵超越了肉。而世人则困囿与自身的尊严或者常识,以自己的绝对立场拒绝认同“他人的不合情理的观点”。这在阿伦特那里是付之阙如的东西,“除了自己的朋友,我没有爱过自己的民族。”听起来很冷酷,其实作为一个哲学初心者也是完全可以get到的,这是接近“真理”必要的条件。阿伦特提出一种“平庸的恶”,观点正中我心。因为在看电影的当时,正打开的聊天窗口里,许多人正在对人道清洗穆斯林、印度阿三用手吃饭的低劣,日本人是天朝人和虾夷人杂交产物等话题津津乐道。思考所表现出来的,不是知识,而是分辨是非的能力,判断美丑的能力。而这些随从性的言论正暴露出天朝人身上的缺乏良知判断的“平庸之恶”。这种思考的无能,为犯下规模庞大的犯罪行为,奠定了比人性自私更为邪恶的基础。集权如纳粹的恶,并不是个别具有野心的人可以制造出来的,它生长在平庸之恶泛滥的温床上。“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人类悲剧的思考无能性,正预示着新的雪崩的覆灭。
4 ) 思想家在常人没有想法的地方思考——电影《汉娜·阿伦特》里的哲学命题
思想家在常人没有想法的地方思考
——电影《汉娜·阿伦特》里的哲学命题
特约撰稿 王绍培
【剧情简介】
1960年,以色列宣布抓捕到前纳粹德国高官、素有“死刑执行者”之称的阿道夫·艾希曼,并于1961年在耶路撒冷进行审判。已在美国居住多年的著名犹太女哲学家汉娜·阿伦特(巴巴拉·苏科瓦 Barbara Sukowa 饰)受《纽约人》邀请为此次审判撰稿。当汉娜·阿伦特前往耶路撒冷观看审判后,却在艾希曼的阐述、民意和自己的哲学思考之间发生了分歧。当阿伦特将艾希曼当年的行为提高到哲学的高度,她的文章不出所料地引发了社会上的恶评和抨击,一些汉娜·阿伦特的老友甚至和她绝交反目。这个当年海德格尔门下最得意的女学生在疾风骤雨中想全身而退,却发现一切都已经不像自己预计的那样简单。 (豆瓣 )
一般中国人知道汉娜·阿伦特,多是因为她读大学时曾经跟自己的老师、有妇之夫海德格尔谈过一场恋爱。有一本书《汉娜与马丁》讲的就是这段往事。我记得书里说正是由于失恋的极度痛苦导致阿伦特把注意力完全转向了阅读和学问。书里还说很多年后,在欧洲名满天下的海德格尔在北美本来没有人知道,是因为阿伦特的推荐才慢慢被北美的读者所了解的。上周结束的“德国电影周”深圳站放映了10部各具特色的德国电影,包括这部《汉娜·阿伦特》,文化背景的距离,让此片成为一致公推的烧脑片。这个人物片其实是在讲“思考”。
1
阿伦特去耶路撒冷主要是为了看“活生生的艾希曼”
如果是中国现在的电影导演来拍摄阿伦特的传记片,那么,上面说到的这个“爱情故事”不容舍弃,因为这是一个绝对有“票房保证”的电影素材。但《汉娜·阿伦特》的导演偏偏选取的是阿伦特人生中引起最强烈争议的一个“思想事件”来描写——这个事件可以简称为“耶路撒冷的艾希曼”——既精雕细琢,又浓墨重彩,而恋情之类的故事只是偶尔闪回一下就带过去了。
1960年5月24日,逃亡到阿根廷的前纳粹杀人犯阿道夫·艾希曼被以色列特工人员绑架回国,阿伦特一直密切关注。一到艾希曼将在耶路撒冷审判的事情确定下来,阿伦特就向《纽约客》杂志的编辑约翰·肖提出作为杂志的特约采访写稿人去现场。约翰·肖当然非常高兴有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来当记者。而对于阿伦特来说,她去耶路撒冷,主要是为了看“活生生的艾希曼”。果然,跟她的想象一样,杀人恶魔并没有一副恶魔的嘴脸,她对他这样写下了她的第一印象,她看见“玻璃亭中的男子一点也不粗野”。这个最初的印象跟她后来得出“恶的平庸”的结论,有一个神秘的通道,因为这个看起来并不粗野的男子正是“恶的平庸”的肉身形象。
纳粹德国当年有一个严密的灭绝犹太人的计划。而事实上他们真的屠杀了600万犹太人。阿道夫·艾希曼是纳粹德国的高官,也是在犹太人大屠杀中执行“最终方案”的主要负责人,被称为“死刑执行者”。事情在我们看来非常简单:一个纳粹高官,手上沾满了犹太人的鲜血,后来被抓到以色列接受审判,最后被判处绞刑。这个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吗?
但思想家就是在常人没有想法的地方思考。
阿伦特的老师兼朋友雅思贝尔斯就认为以色列不能审判艾希曼,因为以色列不能代表所有的犹太人,而且,他还担心对以色列抱有敌意的人会把艾希曼打扮成殉教者。阿伦特不同意老师的意见,但她的思考以及得出的结论比老师的看法具有大上百倍的争议。
2
阿伦特认为,艾希曼“真是一个傻瓜,但却并不是傻瓜。”
首先,阿伦特认为,艾希曼“真是一个傻瓜,但却并不是傻瓜。”这个矛盾的说法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艾希曼具有思考的能力,但他放弃了思考。作为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人,他并不知道大屠杀的计划,他只是大屠杀机器上的一个齿轮。这个观察和思考包含了两个方面的推论:一方面剥夺艾希曼的骄傲,因为他有时候也会为自己杀了600万犹太人感到洋洋得意,而作为一个放弃了思考的人,他其实是没有资格来骄傲的,因为他并不知道他做的事情有什么含义;另一方面,也为艾希曼开罪,因为他只是一个杀人机器上的齿轮,他没有制定“最终方案”,他只是作为一个执行者来参与了这个行动,而这个行动在当时的环境中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职务行为,所以,他没有资格作为被告。
其次,其实跟阿伦特追究“恶的平庸”有关系的是犹太人的罪责问题,这使她得出的另一个争议甚至更大的结论,那就是“对犹太人来说,犹太人领袖对自己的种族灭绝起到这样的作用,毫无疑问是整个黑暗的故事中最阴暗的一章。”阿伦特写道:“犹太人的公务员制作出同胞们名单及其财产的表格,为征收强制遣送一个灭绝的费用,从本人那里收取钱,确认他们是否迁出公寓设施;为逮捕犹太人,提供警力协助把同胞押送列车,还有作出了最后表现好的姿态,最终是通过把没收的犹太人公司的资产完好地移交出去,来取得对方的信赖。”
当然,阿伦特明确的说法也是支持对艾希曼处以绞刑的:“正因为你的指示,实行的政治,我们谁都不希望和你一起住在这个地球上,这就是你应该判处绞刑的理由,也是唯一的理由。”当然,阿伦特没有主张去审判犹太人领袖。但是,她的思考包含的推论是显而易见的。
3
即使要付出绝交的代价,阿伦特还是坚持出版了她的著作
对于阿伦特的上述思考,我们不妨这样假设一下:我们抓获了一个日本战犯,这个战犯深深地参与了南京大屠杀。现在,我们审判他。但有一个思想家出来说,这个战犯放弃了思考,他只是在执行他们国家的侵略计划,他没有资格对南京大屠杀这样的事情负责。另一方面,对数十万人中国人死亡负有责任的是一批中国人,他们配合了日本人的行动。这个假设不完全等同当年纳粹实行大屠杀的情况,但某些方面是一样的。我们不难想象,犹太人对阿伦特多么恨之入骨。
起码的一点是:你阿伦特只有思考,没有热血,你是一架冷冰冰的思考机器。身为犹太人,你不爱犹太人,你不爱以色列这个国家,你不爱自己的民族。这样的指责事实上是落到阿伦特身上了。但她明确指出,她确实不爱任何一个国家、民族或者人群,她只爱自己的朋友。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民族或者人群来说,阿伦特都像是一个“外来的女儿”(这是她的丈夫布吕歇尔对她的爱称),是一个贱民——所谓“贱民”就是边缘化的、逸出了体制的不受待见、总有争议的个人。
应该说,阿伦特并非不知道思考的代价,事实上她有时也会为了这些可能的代价而搁置思考。比如说,她认同西塞罗的一段名言:“我与其跟柏拉图的敌手一起认真地思考,倒不如和柏拉图一起堂而皇之地迷路。”她可以为了朋友而放弃争论,但是,当涉及重大的政治命题时,她也愿意承担后果。如此重视友情的阿伦特因为《耶路撒冷的艾希曼》系列文章的面世,一些朋友跟她绝交了。即使是要付出绝交的代价,阿伦特还是坚持出版了她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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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不是根本的东西”,阿伦特写道:“只有善才有深度,才是本质的。”
这就是思想家之为思想家难能可贵的地方。即使在客观上,阿伦特或者为艾希曼起到了辩护人的作用,或者将犹太人领袖置于被告的位置,但比较起来,所有这些都不是阿伦特最关心的。她真正关注的是思考“恶的本质”。阿伦特的丈夫布吕歇尔常常认为“恶”是一种“可笑的现象”,恶是平庸的,没有深度的,一个人不能因为恶行而被“放大”,多大的恶行也只证明这个恶人的渺小。恶之所以能够造成那么大的灾难,布莱希特认为那是因为“悲剧是采用了与喜剧相比更加不认真的做法来处理人类的疾苦的。”如果说,艾希曼对大屠杀是有责任的,那么,这个责任跟其“不思考”有关系。犹太人之所以也承担一点的责任,那么,也跟他们的不思考有关系。
“恶不是根本的东西”,阿伦特写道:“只有善才有深度,才是本质的。”但善缺乏的时候,或者说,当善不到位的时候,恶就出现了,这时出现的恶是平庸的恶,它仅仅只需要不思考这个条件就足够了。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深刻的结论。大规模的恶所造成的灾难,其实仅仅只需要不思考的人群就可以实施或者造成。我们用这个结论来观察中国大地上出现的灾难,尤为富有解释性。当我们让人停止思考、中断了思考的习惯时,恶就随时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
因此,阿伦特把阻止恶的出现希望寄托在思考上——她有时称之为判断活动。她说:“……这种判断活动中必要的前提条件不是高度发达的知性和道德上的锻炼,只是自觉地与自己自身一起活下去的习惯。即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以来的,我们通常叫做思维活动,其实是某个自己与自己自身之间无言的对话,是经常进行的一种习惯。……远未能够信赖的人,却是怀疑主义者,这么说,不是说因为怀疑主义者是善,或是说,怀疑就是健康的,而是因为‘这样的人’习惯了决心认真思考事物的行为。最善的人,就是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们活着,就拥有与我们自己一起活着的命运的那些人们。”当然,在《汉娜·阿伦特》这部电影中,我上面所说的这些含义,它没有也不可能一一呈现。但电影对于这个载入史册的思想争议的表现,无论是人物刻画,还是过程叙述,都是充分的、饱满的、力道十足的,同时也是意味深长的。
5 ) Denken! Denken!
漢娜出場時,已身在一個舒適的客廳,屬於新大陸,薄暮時分。在觀眾的視野裡,中景鏡頭平行拉動,紀錄著她和美國朋友的風趣對話。漢娜被朋友嗔怪,當然只是佯嗔,說怎麼站到了我前夫那邊,幫他說話?而口角的前因後果隱藏在敘事之外。漢娜,她的德腔英語總是那麼厲而溫,回答得不假思索:我怎麼會幫他說話?别忘了我是通過你才認識他的,你是我的朋友。
類似的話語曾遙相呼應於十八世紀中國的經典小說《紅樓夢》。故事主人公寶玉的小女友黛玉一度吃醋,迫使寶玉主動自清、說他對另一個表姊妹寶釵絕無非分之想:「你這個明白人,怎麼連『親不間疏,先不僭後』也不知道?……他是才來的,豈有個為他疏你的?」寶玉說的,是中國人自古人際關係和社會建構的基本原則。類似的倫理教言廣泛存在于儒家文化圈。其顯然易見的缺點是不講是非,流於鄉愿。孔夫子說過,益友的首要條件是正直。之所以有此一說,正因為這種人太過稀少。更為例常的是物以類聚,個性相投而無所用心;把大家的相似點當成道德。至於親族間互相包庇而抵抗公權力的偵查,甚至就直接被認作體現了正直本身。沒有空間也沒必要讓哲學橫生思辨。更古老的生物本能已經這樣在人類身上運作了十萬年,寶玉和漢娜不過是最近的兩個例子。
漢娜在紐約猶太老友的祝福和質疑中,獨自飛去以色列旁聽艾希曼的公開審判;----同時訪舊。世界電影的新世代觀眾可能會驚訝於片中猶太人都以德語交談,必須掃除歷史塵封才能認識到老輩猶太人可以看作是一群被納粹賤民化而離散的(一度)德國子民,正如那些曾經被共和國清洗除去的地主和知識份子。
審判開始了。被漢娜日後形容成猥瑣平庸的艾希曼,在鏡頭的取舍下更像個看透一切的(史學)老教授,重複說著「你們不懂那個時代」,而永遠帶著一句潛台詞「你們太無聊」。當起訴官終於被激怒而厲聲喝問:你說你只是執行命令,那麼如果上級命令你殺你父親,你也執行嗎?這時,艾希曼答道:「如果他被領袖證明是有罪的,我當然會執行。」
如果是浸潤中國文化很深的觀眾,此時該會感到強烈的憎惡和恐懼;而不只是在智性層次予以輕蔑的評語,像是漢娜加之於艾希曼的那些形容詞,例如極度愚蠢之類。弒親屬於中國古代刑罰典律中最深重的罪惡,僅次於弒君。但是弒君這個詞偶然還能見諸學者的議論文字,因為史鑒太多,而弒親則幾乎被放逐於言說之外,很難啟齒討論。在一個將父子互相隱庇而抵抗國家權力奉為典則的國度裏,如果出現一個人,竟公開辯稱父亦可殺,弒親無罪,公眾怎麼能說他只是平庸愚蠢?怎麼能不說他已被惡魔附體?
很難輕易對紀錄片剪輯出來的艾希曼投予一個「不思考」的定論。有沒有可能艾希曼正是通過了思考(不管它多麼錯誤或被動),比如,要破除一切所謂封建陋習和個體本能而締造強大民族國家,才選擇了投身納粹體制,也同時被納粹體制選擇,而坐上了那個位置?相反的,有沒有可能,在艾希曼眼裡,那種分别朋友新舊遠近而左右袒的言談、那種朋友之間不責善的信念、相信大家終將言歸於好的信心,才是真正平庸而拒絕思考的生物本能(和屬於東方的愚昧),而它一樣可能在任何時間地點,對任何異類和弱者犯下罪惡,只是它的罪惡更為庸常,甚至日常?
一切留給觀眾思考。本片真是後勁十足。
6 ) 关于《汉娜阿伦特》的一些看法
这是一部看到片名就决定必须看的电影,所以认真地写下些东西以对得起这个决定,所以以下只是自己短暂思考的拼贴,而并不是一个典型意义上的影评。
影片从艾西曼审判这个点切入是极好、极聪明的,但同时也是冒风险的,因为这件事无论对阿伦特本人还是对现代政治思想界、哲学界都是极重大的事件。加上汉娜阿伦特本人是犹太人,要想说好这个故事并不容易。
从实际效果看,影片试图着重在汉娜发表文章后的面对压力上用力,但其实仅仅表面描写了其众叛亲离的境况,个人觉得还太肤浅。而这就要牵涉到另一层,在影片前半部分,汉娜思考并写作纽约客这篇文章时,电影也没有很好的描写出她的思考过程。我指得不仅是她作为亲历集中营的犹太人在思考“平庸的恶”这样开创性观点时内心的挣扎,我更希望看到的是她在艾西曼审判的过程中,如何从观察、思考到最后得出结论来的那个推论过程。这可能需要编导有很深的政治哲学功底并对汉娜阿伦特研究极深,似乎有些过于勉为其难了。但其后果就是在这个惊世骇俗的理论那么轻易地横空出世之后,汉娜所受到的孤立与痛苦在观众看来也变得不那么严重了。
导演的难处我能理解一点,毕竟要厘清一个思想家原创性的思想形成脉络以及这个过程中的心路历程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另一方面,汉娜这个特殊人物在艾西曼审判这么戏剧性的事件中所可能产生的情感冲击与个人遭遇又是如此有诱惑力地摆在导演面前,其避难就易的选择也便可以理解了。但这样一来,跻身一流电影的可能性也成了泡影。
其实我发觉,导演应该是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因此为了在汉娜的个人情感压力与文章(观点)发表的深层剖析之间摆摆平,导演安排了汉娜在阶梯教室的演讲。必须承认,这个演讲非常清晰扼要的讲清楚了汉娜的思想精髓(我不清楚历史上是否真有此次演讲),但也因此而显得过于简单化,而失去了其思想本身应有的复杂性。更重要的是,在接近结尾时安排的这一桥段,依然让影片有着头轻脚重的感觉,这就是叙事的技术问题了。
事实上,叙事与结构在本片中一直处于很纠结的状态,比如海德格尔,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和汉娜又是有着那么著名的关系,但是如何表现,在这样一个不是以他们为主线的影片里,其实是个很尴尬的事情,就现在的结果来看,依然有些脱节和多余。而导演又在汉娜与丈夫海因里希的恩爱感情上大动笔墨,这多少也有点莫名其妙。同时,它更是冲淡了汉娜阿伦特作为20世纪最伟大思想家在这一促成其最具原创性思想产生的重大事件(作为影片主体)中所应引发的深刻的思想性和戏剧性。说难听一点,——变得有些平庸和媚俗了。
下面还有一些看豆瓣评论后的琐碎想法。
1、豆瓣上有朋友在疑惑为什么导演要安排三个关于语言的环节。我的理解,汉娜在德国人朋友间说德语,可吊诡的是他们所处的环境是美国,甚至就有美国朋友在身边,以致他们不得不注意改为英语;同时,作为一个德国人在美国大学,用德语授课而用英语写文章发表,她的内心该是时时刻刻会意识到自己身处他乡,对她来说自己无论怎样都是外来者。甚至在耶路撒冷,汉娜依然是个外人。了解一点汉娜阿伦特一生的人会知道,这种境况固然是客观造成的,但也是汉娜自己想要的一种存在状态。因为这正是她摆脱身份、情感干扰,站在人类理性层面进行思考的先决条件。影片里汉娜对以色列朋友说的话,大意是“我不爱任何民族的人,我只爱我认识的朋友”,就很值得玩味,影片安排语言问题的情节,也正是想说明汉娜站在人类立场而非犹太人立场上的惊人观点,其产生是其来有自的。
2、关于思考的勇气问题。阿伦特明确指出思考的惰性和怯懦是如此有害。“究竟是不能还是不愿去思考”是所有尚未自觉开始自我启蒙的蒙昧者都应警醒的问题。回到阿伦特当时的语境中,我觉得崔卫平老师的评论是最中肯的——“对于阿伦特来说,重要的不是“是”什么,而是去“做”什么;“是”只是一种状态,而只有去“做”才能提供一种说服力。只有去行动才能表明一个人是怎样的、他是谁。她的立场与理论成果,可以看作是对于欧洲那场灾难的全部回应,尤其是对于犹太人悲惨处境的回答。不是她不把自己放到犹太人的脉络中去,而是犹太人必须把自己放到当代政治生活中去,放到与他人一道的行动中去,以解决他们的“无世界性”来解决他们的问题,以参与这个世界的社会政治事务来表明自己是怎样的犹太人,以改变这个世界的政治格局来改变犹太人的历史命运,以及其他民族和人民的命运。”——回看当下,便可知我们正处身的是一个何其两难的神奇境地,一方面大多数人丧失了独立思考(自我启蒙)的能力;另一方面少数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却无法做到知行合一。这才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可耻、可悲的地方。
3、影片最后,阿伦特站在窗台前抽着烟说,别人都没有指出的、自己唯一的错误在于,“并没有什么又平庸又激进的恶,恶只能是极端的,只有善才会是激进的。”——我的理解正因为恶是平庸的,因此它只可能是消极的,哪怕是极端的消极——思维的惰性和怯懦;而善正因为有道德优越感在那里,因此更容易积极作为,从而走向激进。
7 ) H.H
Hold on&Humble
这部电影的姿态很特别(话说我喜欢法国版的海报,主题多明确!)
政治社会学题目上,却没有做那种大师级「我高贵冷艳思想高深你们这些凡人不能懂」的冷感,一开始就是两个中年妇女聊家常「我的老公是极品」,后面Hannah同丈夫之间打情骂俏,同朋友之间的嘻笑互动,是有烟火气有肉血感要把观众拉近的节奏。但是另一方面又故意不完备背景信息——从标题开始就极简。除了海德格尔大街一喊一嗓子大家都知道之外,Hannah Arendt是谁,她去以色列听审的被告是谁,犯了什么罪……这些关键信息都是一句话就带过去。
即是说,虽然电影的总体风格是亲切家常的,故事梗概也在一般文艺片的范畴内,但是观众应对其中所涉及的人物事件及思想有大概的认知才不至于落拍。电影和观众的双向选择过程中,本片不挑剔入场观众对电影语言的解读能力——所要传达的信息多数由台词传递,却对知识层面有所要求,可以说是从标题到海报都有「屏蔽信息不足者」的功能。这就很难说是具有「娱乐大众」属性了。以「学习思考」为目的的电影而言,对历史背景的轻掠而过,意味着其最终的诉求乃是——请思考。
思考的主体,是自备一定信息量又有兴趣愿意花时间看这部电影的人。而思考的主题内容是——思考本身。
听到了不等于就听懂了,听懂了不等于就听明白了。地球人并不像瓦肯人那样拥有心电感应的能力,只能依赖符号交流。符号在传达信息时会失真。
Hannah说英语带有很重的德国口音(以至于我要借助字幕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她周遭的德国小群体急眼了就用母语唇枪舌战,美国同事们在一旁干瞪眼。这个「语言障碍」的梗在电影中被一再使用,最具象地表现了个体与个体、个体与人群、人群与人群之间「听到」、「听懂」和「听明白」之间的分歧差异:犹太人与非犹太人,二战幸存下来的犹太人和他们年轻理想化的后代,Hannah和她的读者们,她的支持者与反对者们……在各自表达、聆听和理解之间都存在这种「障碍」。
最简单绕过障碍的做法——依赖第三方解读。在耶路撒冷庭审之前有一场很长的争论戏,听不懂德语的Mary先是求助于懂德语的学生,被告知「这么快的语速我听力不行」后暗搓搓想找Hannah的小秘书Lotte口译,后者的回答是「听Hannah自己跟你说不更好」——不愧是跟「大家」混的。
第三方解读为原有信号添加了噪音,最坏的情况会加大理解分歧。比如在Hannah的文章出版后,那些根本没有看过文章或者没有看完的人,也纷纷打电话写信去谩骂,就是听从了第三方、甚至第四方的解读,根本不去听作者本人的陈述,就自以为「听懂了」。
如果想要听明白Hannah跟Hans在吵什么,应该听Hannah本人用英语陈述。这正是影片前半段要跟观众达成的共识。
艾希曼的庭审基本使用了资料片段。每一个片段结束后,都切到认真听审的Hannah。这一段观众和主角是同步的——等于我们也在观看庭审纪录(虽非全部)。在观看这段纪录的时候,我们做了什么样的思考?下了什么样的判断?庭审结束后,又有一段争论戏让Hannah表白自己的观点。到此为止,事件人物(艾希曼)和核心人物(汉娜)的陈述结束。
听懂了。但是有没有听明白呢?
英语并非Hannah的母语,所以这番陈述中可能还是有用词不当、发音错误、语法不严的地方,仍然存在表达与理解之间的间隙,这个间隙的填补,一是需要陈述者自己去弥补(比如Hannah请Mary纠正自己的发音,交由编辑部梳理自己的语法等等),二是聆听者需要「理性」地理解「话语本身」与思考「事实本身」。
这也就是影片后半段的内容。片中《纽约客》的主编在审稿时要求Hannah不要加入「主观解读」,Hannah回答说「这是事实」,主编默认,就是这样的一个「填补过程」:根据内容提问、根据事实回答、理解回答的内容并思考事实是否真如其所说。这个问题的关键在Hannah是否对于二战时的犹太领袖们的动机有否「臆测」。
所谓「臆测」典型的例子是Hannah的作品出版后,其同事断语「以她的聪明,不可能会想不到这篇文章带来的(负面)轰动效应」——在毫无事实根据没有对质的情况下主观对他人的私生活、思维活动、情绪体验等等进行「肯定/否定推论」。电影以细节否认了这种「臆测」又故意突显这句台词,直接就表现了「臆测」的核心特征和社会性危害。非常聪明。
「臆测」是一种群众喜闻乐见使用起来亦得心应手的「理解」方式。
这一方式的应用手法在影片的后半段,通过路人、读者、同事、朋友各个群体,得到了全方面多层次的展现。通过台词有点有面地展示了时人对Hannah「反犹」、「藐视本民族」、「过于理性而忽略人类的感情」这些主要指责,又通过她去耶路撒冷看望故友、努力想挽回Hans的友谊、跟海德格尔之间纠结的感情牵扯而一一予以否定。只有排除这些「臆测」的干扰,才能冷静地听明白。
近几年,在讨论(或者我更喜欢使用「吵架」这种更有情调的词)过程,我也会高频地使用「请不要臆测」却很少收到效果,最后常常就是我耐性崩盘。所以关于那句引发口水仗的「(二战时的)犹太领袖们或有意或无意地(在事实上)配合了纳粹。否则遇害人数当大大下降」这句话,我完全无法理解当时美国人与犹太人的反应,就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我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背景,还是本身所谓的「反社会」(「高贵冷艳」、「傲慢无礼」、「没有感情」etc)属性所致。
在我来看,如果要反驳Hannah,应当以这句话的内容是否属实(1. 当时的犹太群体多有「领袖」 2. 「领袖」们是否在事实上配合了纳粹的种族灭绝行动 3. 这种「配合」是否导致了更多的遇难者);如果要深入,应当以Hannah从此种现象得出「庸恶」的「论据」-->「论点」路径是否清晰严谨。诸如「伤害了xx人民的感情」的呻吟,或者「你是五毛」vs「你是美分」之类的无聊,既不能对事实有所证明,也不能对理论有所帮助,完全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根本没有必要。
Hannah在影片后半段所遭遇的人身攻击,与影片前半段众人围绕艾希曼一案的争论,恰恰证明了她所谓「庸恶」的观点:翘着脚使用第三方解读是思维的懒惰(有别人已经嚼过看起来好像也嚼烂的东西就不需要自己消化了),「臆测」是思维的怯懦(直接用十字架指着「说话的人」大喊「丫被魔鬼附体了」就不需要与对方的观点直接对峙)。纳粹,与那些寄恐吓信给Hannah的人,在「行为」上虽有不同,在「本质」上都是根源于集体思维的懒惰与怯懦。
至此,电影已经完成论证过程,并用Hannah铿锵激昂的演讲(暨自我辩白)结论。但是为什么?在片中时不时露脸的海德格尔留下这个问题是没有回答的:为什么一个天生的thinker仍会「庸恶」的时候?为什么Mary会很自然地请Lotte翻译,在Lotte拒绝前观众也会很自然地认为这是合理的要求?
可能牛顿第一运动定律其实在思考这一运动上也成立:假如没有外力影响,我们总是在同一思维轨迹上前进。这样比较节省能量(精力and时间),并且与社会大部分保持一致也会比较安全。由此造成了很多思维上的「惯性」,绝大多数个体具备同样惯性时就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逃离这个惯性的个体思维就成为社会「禁忌」。
这些「惯性」和「禁忌」不允许你问「为什么」或者「目的何在」或者「应不应该」,只要求你「顺从不要越界」。比如「你是犹太人就应该爱以色列」(可以扩展到各个民族与国家的对应关系),这一种立令对方放弃思考的要求其实无处不在且在某种社会环境下被视为「美德」(在帝国时期也有「你是雅利安人就应该恨犹太人」的「惯性」)。
一方面越是在社会生活中沉浮得久越是习从这种惯性很难立突摆脱(做网站的都很熟悉这套理论了,facebook的很多功能正是根据「花越多时间在上面就越难抛弃」的行为模式设计的),再者为保持所处空间的稳定性社会群体会尽力阻止个体突围。托勒密系统上的球越加越多、计算越来越复杂,断不会止有哥白尼一个人觉得不妥,但是一旦突破这个体系,就意味着前一千年的思维方式作废,所有习惯于这个思维方式的人都要转轨道,而且万一新轨还不对头,就会造成chaos——社会动物最害怕的情况。
诸如「犹太人必须爱以色列」、「纳粹都是变态杀人狂」之类的观点就是当时托勒密系统上的小球,一旦提出「这个球的位置不对」必然要重新计算甚至更新一套新的理论体系。所以那些听Hannah演讲的年轻学生们因受的惯性约束小,又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是以更容易吸收接纳她的解说,而年长的教授们则更顽固己见不愿意去毁坏自己的「思维内部生态平衡」(一如当年的海德格尔),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年轻学子,或者我们任何一个人,能免除「庸恶」的制约与诱惑。
在本片的案例中,Hannah最后能够抗住压力,除了她以及共同工作的人(丈夫、主编、Mary、学生们)hold on之外,还需要humble(我称之为「与狼共舞」)。在针对Hannah的诸多指责中,唯有「傲慢」这一项被微妙地认同:Mary纠正Hannah的发音后周围友人纷纷低声「她不喜欢这样」,Mary说「是她自己要求我纠正她」之后更是友人惊诧。这亦体现在恶意指责甚嚣尘上时,Hannah依然拒绝向公众解释,意下「反正他们不看就瞎嚷嚷或者根本就看不懂,那都是他们的事」。
但是一种突破禁忌的观点,必然需要进入到集体的轨道中去,然后才能使出那一把「改变速度(的标量或/及矢量)」的外力。Hannah不但站到了讲台上,还正确地发出了chips这个词。要双方面共同的努力——陈述者更耐心细致地解释,聆听者更理性主动地思考,才可能跨越「理解」的障碍。
影片的姿态是H&H具在,剩下就看观众们的了。
8 ) 面对邪恶的沉默也是平庸的恶
想看此片已是许久,对于汉娜·阿伦特,一直有着深厚的兴趣。从极权主义的起源一书的出版到平庸之恶观点的提出,汉娜·阿伦特总是给予我敏锐深刻和强硬不妥协的印象。正好深圳有个德国电影展,恰好有此片,于是毫不犹豫地订票观看。
整个影片应该说是拍得比较闷,而且字幕的翻译也有些问题。如果事前对于汉娜·阿伦特缺乏了解,对于艾希曼审判缺乏了解的话,在观影过程中会显得比较吃力。现场观众的反应也说明了此点,大部分观众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是到了最后阿伦特在课堂中的激情演说,才调动起部分观众的情绪,甚至伴随着课堂上的掌声,也有观众鼓起掌来。
客观而言,此片还是较为准确地还原了阿伦特当时的生活。作为一部德国影片,既有着德国影片硬与闷,也具有德国影片的明晰与冷峻。该片注重观点的交锋,而对趣味性重视不够。影片对于汉娜·阿伦特,只聚焦于其一生中很短一个时期,即以色列对于纳粹艾希曼审判,她发表文章为艾希曼辩护,从而引起轩然大波。影片只是通过几个闪回,将其一生的思想与行为进行了回顾。导演并不关注阿伦特个人的生活,甚至对于她与其老师海德格尔的关系,也只是在镜头前一闪而过。而是花了相当的笔墨,突出展现了汉娜·阿伦特喜欢思考与毫不妥协的性格。
艾希曼是个恶名昭彰的纳粹罪犯,负责屠杀犹太人的最终方案,被称为“死刑执行者”。很多犹太人对其恨之入骨,在耶路撒冷审判之时,为防被杀,他的前面装着防弹玻璃,也就是阿伦特所称的玻璃盒子。其实对于整个的纳粹德国来说,艾希曼绝对只是一个小人物。在审判之中,他也不承认自己所犯之罪,他认为他的一切行为只是在执行命令。他真诚地信奉着纳粹的思想,坚定地相信领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因此在执行命令时,也是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执行。在他的心目中,并未将犹太人当作人,而只是杀人机器所需要吞噬的原料。在他执行任务之时,他已非正常之人,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失去了正常人的情感,而是异化成为一台机器。
汉娜·阿伦特正是据此而为他辩护。艾希曼所犯下的当然是滔天大罪,毕竟六百万犹太人或多或少因他而死去,即使直接死于他手下的也不少。但阿伦特并不认为他应该承担被指控的责任,将其带至法庭上审判也并不公正。这样并不符合对于法庭来说最为重要的正义原则。艾希曼杀人,并非是他与所杀之人有着直接的利益关系,也非他仇视这些他所杀之人,他与这些被杀的犹太人素昧平生。他杀他们是因为要执行命令,他相信元首的话,觉得杀死这些犹太人有利于纳粹事业,有利于德国的生存与发展。
在执行命令之时,他不会去思考自己所行之事是否正义,更不会去质疑元首的命令是否有问题,而且由于没有思考,也没有了正常人内心中固有的善恶判断。艾希曼只是一个杀人机器,他按照体制或者制度的指令,机械而无情地杀死犹太人。只要这种制度不改,将谁放到那个位置上,都会执行杀人的命令,只是程度的不同而已。因此艾希曼所犯下的罪愆,并非个人的罪愆,而是制度之罪,是纳粹那种邪恶的思想或者主义带来的罪愆。
由此,阿伦特提出了她的著名观点,认为艾希曼所犯下的罪行,并非极端之恶,而是平庸的恶,是在邪恶体制之下,每个小人物都可能犯下的恶。艾希曼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从其法庭上的表现来看,他也是一个彬彬有礼之人。他也不愚蠢,喜欢康德的哲学,并自称以康德哲学来作为自己行事准则。他为人夫为人父,恪守着自己应尽的责任,在家人的眼里完全可能是个完美的儿子、丈夫或者父亲。如果将他放到一个正常的社会,他会是个守法的好公民,也许还会是社会的中坚。不幸的是,他生于乱世,生于一种极其邪恶的制度之下,他没有成为好公民,而是成为了杀人的艾希曼。而这,正是当时整个德国人的缩影,每个德国人都可能成为艾希曼。
艾希曼这种小人物何以会有着平庸之恶?汉娜·阿伦特指出,这是因为他们彻底放弃了思考的权利,以制度之思想代替了自己的思考。他们完全将自己当成了所服膺制度中的一颗螺丝钉,自己存在的目的,就是与这个制度步调一致,就是让这个制度完美地运转,从不去思考这个制度本身是否有问题,思考这个制度的合理性。在电影中,汉娜·阿伦特重复了她老师海德格尔的话,思考并不能给我们带来知识,而只是让我们能够判断善恶与美丑。最后,她提出,思考能带来力量。德国之所以会出现那种浩劫,恰恰是当时所有的德国人都不思考的结果。如果只是追究艾希曼个人的责任,而不去追究制度的罪恶,不去理解这种平庸的恶,那么犹太人的悲剧还会在世界重演。
其实,这种重演一直都在进行中。从纳粹德国,到红色苏联,这都是汉娜·阿伦特所经历过或者所耳闻过。当然,还有一些更平庸的恶,仍充斥于很多地方,包括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在这里,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们仍然拒绝思考,仍然只有一种思想,一种制度的思想,占据着我们每个人的头脑。我们天然地相信,现存的一切都是合理的,都是理所当然的,并自觉地充当着这架机器上的螺丝钉,维持着这个制度的运转。我们不也是如艾希曼那样,犯下了平庸之恶吗?虽然我们没有如艾希曼那样冷静而疯狂地杀人,但我们仍然会像他一样,坚定不移地去执行制度指派于我们的任何任务。我们没有杀人,并非我们厌恶杀人,只是我们没有被历史推到那样一个位置上。
纳粹将犹太人定义为非人类,因此艾希曼们就会不加思索地执行着命令,从肉体上去消灭这个民族。有些制度则是蔑视着人类普遍认知,仇视着既有的人类文化创造与思想成果,去追求所谓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理论,全民不也如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德国人一样,不加思索地疯狂地去摧毁着一切。文革比之纳粹德国,其造成的严重后果,亦是不遑多让的。
当然,汉娜·阿伦特所提出的平庸的恶,并非就是为艾希曼之类的人脱罪。每个身处历史之中的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都必须承担自己的责任。有个流传很久的故事,不论其真假,倒是可以从中体会出在恶的制度下,个人责任如何界定的问题。柏林墙倒之后,德国法庭审判开枪杀死越境者的军人,这些东德的边防军人称自己是在执行任务。法官反问他们,难道你就不能将枪口抬高一寸吗?如果边防军人抬高自己的枪,说明了他已经有了独立而深入的思考,拒绝将自己作为制度机器的一部分,从而导致人性的复苏,对于善恶也有了自己的判断。而你放弃思考,让制度的思想取代自己的思想,必然会丧失自己的良知,必然导致平庸之恶,众多的平庸之恶,必然会导致整个社会灾难的发生。
阿伦特其实并未止步于此。她在《耶路撒冷的艾希曼》一文中,不光指出了大屠杀中施害者一边的责任,同时也谈及了被害者一方的责任,这才是当时引起轩然大波、激起整个犹太社会愤怒的主要因素。她认为,之所以会发生六百万犹太人被屠杀的事件,当时犹太社区的领袖与纳粹的合作,也是因素之一。同时,整个犹太社会对于这种骇人听闻的屠杀,保持着一种沉默,而未有勇气去反抗,也应对屠杀肩负一定的责任。对于恶的容忍,对于无人性之事的不反抗,实际上也是一种平庸之恶。这种平庸之恶的泛滥,会让极端之恶越演越烈,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这当然是正处于痛苦之中的犹太人所不能接受的,他们认为这是向死难者亲属伤口上撒盐。在当时情形之下,也确实如此。从此也可看出汉娜的绝不妥协的态度。她本人是犹太人,正如她本人所声称的那样,她并不将自己当成犹太人,尽管她当时也差点进入纳粹集中营。然而,我们认真思考,汉娜·阿伦特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对于残暴制度的恐惧,只能助长这种残暴的蔓延,从大屠杀直到今天的事例,无不说明这一点。天助自助者,面对制度的极端之恶,我们还需要勇气。
勇气从何而来?汉娜·阿伦特说,思考可以带来力量。当然,思考也会带来勇气。深入而独立的思考,必然会让我们坚信正义,坚信人类普遍的价值,坚信人类的良知终将战胜邪恶,自然就会有了反抗的勇气。只有放弃思考的民族,才是最可悲的。
独立思考,忠于自己
4.5. 鼓掌,思考,读书,思考。今年要读什么书已经有个大概的想法了。
#16thSIFF#能把这么复杂的事儿掰得这么清楚真是难为特洛塔了。剧本和表演都是一流,摄影很好但一点不抢戏。“看不懂的自己默默去补课”这种强大的知识分子电影气场真是彪悍。在天朝这样一个民族主义泛滥的国度,这片儿真是打脸啊。
评分:C+ 平庸的恶,平庸的电影。
果然没拍和海德格尔的床戏,差评
思考者,不预设立场者的独立见解是多难成为大众共识,即便在自己朋友圈,知识分子界也是如此。
三星都给原型人物的弧光。非常平庸的一部片,视听保守,剧情比起阿伦特跌宕经历堪称蜻蜓点水;《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在文本上的犀利深入思考,在电影中仅以大众熟知的“平庸的恶”来概括,且阐释得浮于表层;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能不能少提一些海德格尔???
这种东西不该当电影来看。
7/10。开场不久镜头从掉在地板上发光的手电筒,转换到手中打火机点燃的香烟,之后无论阿伦特翻阅资料还是独自一人思考的室内场景,都在昏暗的环境中用微弱的光亮突出阿伦特的主体形像:在一条充满诋毁的黑暗道中摸索真理;结尾把政治和人道主义上升到哲学高度的学院讲座,一扫之前节奏的枯燥和人物关系的平淡火花,侧面射进来的高光打在她脸上,仿佛一个超越民族情感的真理形象,解释审判体系中理解不代表宽恕是需要具备责骂、人身威胁的勇气,可惜整体情节和主题缺乏重点描写,有简单化倾向。
对海德格尔的处理不落俗套,很有分寸。艾希曼庭审剪辑精彩,对汉斯•约纳斯的处理耐人寻味。课室、讲台、烟的系列画面组合彷佛击穿了镜头。《现代性与大屠杀》《朗读者》《耶路撒冷的艾希曼》《海德格尔的弟子》
平庸的恶真是个好话题。导演截取了汉娜生命中最戏剧性和激烈的一段,所以一点不觉得闷。独立思考与表达真实想法的勇气。太适合我们了。审判一段面对真实影像也是妙笔,既让观众视线等同于汉娜。同时也强调了导演的态度,这种事、那个人是不能,也不应该被扮演的。只应客观呈现。
真理无惧千夫所指,平庸即恶万众愚痴。
“邪恶不可能即平凡又深刻,它要么是凡庸但普遍的,要么是极端但深刻的。”
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总能超越自身所属的民族和阶层利益独立思考问题,而本片正是集中展现了阿伦特最具知识分子特质和勇气的历史时刻——用平庸的恶界定前纳粹军官艾希曼的行为,而间或出现的与海德格尔的镜头也很好地串接起了她的思想脉络。今年看过的最佳电影,没有之一。
思考是孤独的事业,需要极富勇气的从业者。一栋林间小屋,一台打字机,就可以撼动社会。难得拍的如此简单清晰,又引人入胜。是一部十分有力的作品。
推荐(其实我很想说"是中国人都应该"看一看,想一想民族主义、历史仇恨、文革)!DL:http://pan.baidu.com/s/11NlSi (中、德字幕)"为什么我要爱犹太人?我只爱我的朋友 —— 那是我唯一有能力去爱的。" 这几句私下的话比不上理论语言那么道貌岸然,但真正理解了的话,在深度上不陋分毫。
恶是极端而不彻底的,恶是平庸的。只有善才是彻底而深刻的。而人们却被情感冲昏了头脑,迷失了理智。还是说,哲学思考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不可能的?继《小说里的哲学家》之后,我想是时候要开始思考写《电影里的哲学家》这个问题了。思考与人生,是一个作家永恒的使命,二者本为一体,对又哪怕忍辱负重。
2012年的德国片,女导演曾经是施隆多夫的前妻,和我同年42年出生,拍此片时已经70岁了。片子拍得老辣、简洁。最重要的是此片让我认识了这位写过《极X主义的起源》一书而闻名的德国女哲学家汉娜阿伦特,知道了她六十年前那场因“为纳粹辩护”引发的轩然大波,和她不放弃、不妥协,坚持独立精神、自由思想的”平庸的恶”之哲学论断,值得补看!
故事简单思路清晰,配合艾希曼审判的历史影像资料,让阿伦特本来或许艰深难懂的哲学思辨变得容易理解得多。甚至我希望她能多说点,或者多跟人吵吵啊什么的... 其实阿伦特的故事给我们看到应该意义更有不同,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这样谈日本呢
定位尴尬,介于故事片和纪实片之间;剖析尴尬,介于详尽和深刻之间;人物感情尴尬,介于八卦暗示和事实显明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