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夏日之恋
一直疑惑台湾为什么要将祖与占译作夏日之恋,同样疑惑为什么是祖与占。原著的后半部分几乎都是占与凯茨的爱恨纠葛,祖变成一个佛陀,他已经对爱恋凯茨失去了激情,用接受凯茨的一切来爱她,他似乎消失了,而在电影里将祖放置于显眼的一个位置,我隐隐的感觉,这段伟大的爱恋是他成就的,他的殉道成就了三人的爱情。
本文书和电影内容皆有。
凯瑟琳/凯茨
凯茨在书中是中间开始出现的,就如电影中她一开始的出现那样,所有的焦点不自觉地集中到她的身上。她如同夏日,热烈得咄咄逼人,变化多端。
祖与占因为她那雕塑般的微笑而追随她,她的微笑坚硬不张狂,既高雅又乡愿。这一定不止吸引了祖与占,但是如获至宝,把她当做女王一样的对待的只有他们两人。
凯瑟琳的人生准则是不要任何束缚,要追寻最热烈最自由的生命,她说:生命是一个悠闲的假期。她要按照自己的规则去生活,安排她的爱人们。她的爱必定浓烈,她的恨同样汹涌,背叛者要被硫酸泼眼睛,她要反抗的必定要赢。也许所有第一次看电影的人都会如祖与占一样,为凯瑟琳那一跳而震撼,她就带着雕塑般的微笑,说:那反抗吧。直直跳入河中,就像一尊石像掉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祖被吓得脸色惨白,占却因此在脑海中给了她一个飞吻,多么不凡的女人!她随时都要赢,也击败不了。祖无能为力,占看明白了。
在书中她后来还有两次这样的“越轨”行为,一次是在铁轨上,受伤了,一次是去游泳,被人骚扰了。
也许故事的中折点是咖啡店之约,占晚了10分钟,等了40分钟,而凯瑟琳晚了一个小时。她精心做了头发,带着优雅的帽子,穿着紧身的裙子赴约,本来她要问占什么呢?
她与祖结婚了,却不感到幸福,她依旧奉行平衡法则和追寻生命假期的理念,祖的母亲惹怒了她,她便要和前男友亲热一番来抵消祖的过错,她原本想用自己的热情去改变祖的悲观,却发现无效。她受不了一切都是平淡的,她便制造不平淡,她随意的离开,祖会等待她。
凯瑟琳对着占故技重施,拿亚伯,阿侯德去抵消她对占的怀疑,一次又一次,凯瑟琳和占像两只野兽互相撕咬,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没有长久的平静,终有一天,占累了。凯瑟琳发现占打算完全放弃自己时,她歇斯底里,成了一个病人,她没有得到生命的源泉,她会拥有一个瘦、高、偶尔头痛的孩子。但是如果她真的拥有一个孩子,她能安于现状多久?也许她永远也不会满足。占早就知道。
她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如雕像,如夏日,如蜘蛛,坚硬、炽热、危险。她缠绕着占,如果人世间不能如愿,那么就到别的地方如愿以偿。可惜她想把骨灰扬撒空中的愿望不能实现,但是占的骨与她交融了。占也许想,也许不想。
占
占并不是可恶的插足者,他爱着凯瑟琳,同时他也爱着祖,祖对他说:“这个不碰 。”他听从了,从此他远远看着凯瑟琳的后颈。得到祖的允许,甚至是恳求后他和凯瑟琳在一起了,他们有无尽的甜蜜,一起去了许多地方,有时候祖和孩子们也去,但是故事的中心围绕着他们俩,似乎祖与凯瑟琳或者祖与占的故事结束了。
占与凯瑟琳有相似之处,他们是多情的。也使得二人的感情里处处埋藏危机。凯瑟琳总是将自己以为发生的事认作占的背叛,然后开始按照自己的清零理论重新开始。却不知占不是祖,他也爱凯瑟琳,但是不能像祖那样爱着她。有时他吃下凯瑟琳给的一击,自愈,再受一击,待凯瑟琳对他的爱从零变成一百时,他也变成一百,待凯瑟琳清零时,他也变成零。好像攀爬山峰。
在书中占在幻想凯瑟琳可以接受琪白特(电影中的娇蓓),他认为等待自己,一无所求的琪白特就和祖一样,他们四个可以一起生活,但是凯瑟琳不会承认,并将琪白特视作亚伯,因此和占打架。但每一次,他们的第二天好像都是新的,他们不再去寻找打击对方的东西,而是深爱对方。那些凯瑟琳的想象以及占的想象与证实使得两个人越走越远,攀爬山峰太累了,不如琪白特就把家安在山脚。他也像以前离家半年的凯瑟琳想念祖宽厚的怀抱一样,他想回到琪白特(娇蓓)那里。但他没能如愿。
祖
祖与占他们像唐吉坷德主仆二人,如论是书还是电影,占对祖的欣赏和友爱是难以隐藏的。祖宽厚而健谈,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争吵和矛盾。祖向占介绍了他在家乡的女友,两张照片和在圆桌上的画像,占想要买下这张桌子(一定是出于对祖的欣赏),餐厅老板:除非你把12张全部买掉。
在书中,祖的恋爱屡屡受挫,要么女人拒绝他,要么女孩们一会儿又移情别恋,哪怕她们与占恋爱,祖都不很在乎,在遇到凯瑟琳之前,他唯一深爱的是绿西,他向绿西求过很多次婚,但是没有一次如愿,他也不因此而放弃。
祖是一个殉道者,他的道便是他可以为他真正爱的人而奉献一切,哪怕那种奉献会危及世俗赋予他正统的位置(比如男友或者丈夫的角色),他殉难很壮烈,他的奉献值得尊敬。他甚至不需要绿西爱他,他欣赏绿西那种坚持。他要的就是自己在爱她。祖对于自己的评价不高,他认为永远不会有女人爱上自己所认识的自己。他说他希望绿西生病,被毁容,被抛弃,这样我可以收容他。那么为什么他不能期望得到一个健康、完整、正常的绿西,他只有温和的接收一切。这一切也许可以窥见端倪,那就是他为何在十来岁的时候自杀?
祖在小屋中将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在书房中工作和休息,凯瑟琳和孩子们还在同一个屋檐下,那么祖就是幸福的,他是否还那么爱着凯瑟琳已经不那么重要,因为他已经近乎枯竭。凯瑟琳就像一个奔腾不断的瀑布,祖就是下面平静宽阔的湖,接纳着凯瑟琳的全部,当凯瑟琳的流向改变,祖慢慢枯竭了。他也厌倦了,期望能过平静的日子,国家的战争,还有这些年凯瑟琳不断发动的战争,他想回到只和占两个人的日子,谈论文学,谈论女人。但是凯瑟琳牢牢抓着他们。
到最后,好像只剩下一个年迈的祖。
如果绿西妥协了,或者不是妥协,而是真的那么认真的宽厚的爱着祖,那么日子多么平静而美好。甚至绿西和占在一起,他们不必费力寻找生命的源泉,祖也会在他们那里得到尊重,得到安宁。他此前被热烈的凯瑟琳吸引,他称之为真正的女人。现在他想要的是绿西和宁静。
无穷无尽的夏日难免厌烦,而温和富有生机的春天令人期待。
祖与占都要想安宁,二十年过去了,也许还有好些事没说清楚,但是凯瑟琳不会改变,背叛需要代价,不是硫酸,那么就是死亡。生命就应该像夏日那么热烈,并且持续到最后一刻!
她重重地亲吻了祖,让他看着他们。宽厚、善良、傻里傻气的祖还要活着,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掉入水中,炸开巨大的水花,然后沉没。祖每一次看凯瑟琳的恶作剧,他都会紧张,在旁边呼喊她,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而这一次真的结束了。从前他怕凯瑟琳骗他,怕凯瑟琳离开他,现在他都不用怕了。但是他还是无法得到绿西给他的安宁,他也失去了重要的朋友占,只剩下一个人。
祖的余生都会想着凯瑟琳和占。
谨献给:奥斯卡·威内尔
2 ) 我们玩弄生命的源泉,却失败了
我们玩弄生命的源泉,却失败了
——《Jules & Jim》
文/刘诗晨
《Jules & Jim》是特吕福1962年的电影。电影的名字取自电影中两位男主角,祖和占。不过更多的故事是围绕他们一起深爱着的女人凯瑟琳展开的。这个女人聪明,美丽,狡黠,像一个密林中的精灵,有着轻蔑的微笑,从小就爱着拿破伦,幻想着在电梯里遇见他,在电梯里怀上他的孩子,再也见不到他。行动起来像一个女皇那样绝情,随时可以把你抛弃,甚至你都没机会知道原因。恐怕特吕福在设定这一角色的时候搜尽了脑海中关于美好一次的所有诠释。在电影中,导演用了一个很特别的手法把她推了出来,祖和占沉浸在文艺色彩浓厚的生活中,在一个艺术经济人亚伯家里迷上了一贞古代希腊石雕头像的幻灯片,几天之后,有着和那座石雕一样迷人的嘴角凯瑟琳来赴宴会,就像神女从天而降。凯瑟琳代表着所有女性最美好的特点,有着令男人着迷的一切性质,不过,特吕福却用摄象机一步一步地把她逼向毁灭。
祖和占的关系一开始就在旁白中被定义了下来——“他们就像是唐吉诃德主仆俩”。这种定义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句玩笑,但是在故事的最后,在占和女主角凯瑟琳驾驶的汽车中一起落入水中死去之后又被重新提到,成了一个循环的圈,把整个故事包裹起来。这可能是一次无意的尝试,或者是有意的,耐人寻味的是,故事的大部分似乎是围绕着女主角凯瑟琳展开的,她漂亮、狡黠、自我中心,笑容有一点点轻蔑,在祖的眼里像一种纯粹的自然力彻底俘虏着他,而他也用仆人的方式在爱着她,甚至后来连祖自己都承认,“为了不完全失去凯瑟琳,他愿意让占和凯瑟琳一起生活在他们这里。”。虽然和她在名义上结了婚,却成了一所空洞洞的房子,因为他的宽厚、单纯和无私的爱,却也让他不那么有吸引力,成了他不被追求“新奇”的凯瑟琳深爱的一个重要缺陷。有时候这种矛盾我们常常能遇到,单纯可以给人以安全感,却常常缺乏吸引力。而占却是一个有过许多浪漫经历的男人,旅行、写作、翻译,在他们战后第一次重逢的时候,在闲聊中,祖就开玩笑地说自己是“一个好奇的人”,说别人告诉他“总会有报纸来为他付旅费的”,而且他很聪明,虽然一直暗自倾慕着凯瑟琳,但知道她不会因为谁而停下来,所以并没有一开始就成为他的俘虏,这一点,已经隐约透露出他所缺乏的爱的单纯和无私的精神,决定了后面和凯瑟琳在迷乱中落水生亡的悲剧。但也可以说他的魅力和他的缺点在同一个条纬度上,有着同一个根源,毕竟他是占,而不是祖。在电影里,特吕福似乎在传达着这样一种强烈的矛盾:占和祖只能是两个人,永远只能是两个独立的人。这种多样性的矛盾,也许每个人都深深地体会过,有时候我们也想过,如果哪一个方面我们变成了那样,那不就完美了吗,但这样的例证似乎从未出现,也没有可能。
细心的人会发现,电影的片名就很耐人寻味,故事中大量的篇幅都是在占和凯瑟琳的互相爱慕、纠缠和猜疑中颠簸着上路。可是片名却是祖和占。这不是一部三角恋的电影,甚至不是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我想,任何人想从单纯爱情的角度去解读一部特吕福的电影都是很可笑的,这位法国电影大师,新浪潮电影的旗手,《四百击》的作者,从来叙述的都是一种激情,而在这部电影中,更流露出了其成熟的一面,那就是在激情之后对激情的反思。而这个反思的代表,就是祖,他自始至终抱定着一个坚决的信念,守护凯瑟琳的信念,直到最后一刻,虽然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凯瑟琳的激情,但是他旁观了一种追求的毁灭,一次激情的淹没。他成了整个故事剩下来的人,在电影最后一幕中,祖戴着帽子,为他最好的朋友和最心爱的人扫幕,一个人走在荒凉的小路上,故事在结尾,祖静静看着凯瑟琳和占的骨灰被放进棺木,这时有一段非常微妙的旁白说道:“凯瑟琳有在这场战争中获得快乐吗?没有,她把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她的死,让他感到一阵解脱。”
一阵解脱,这正是祖这个时刻最真实的感受,他背负着的爱情的使命,本身带着一种无私的崇高精神,然而却只让他感到痛苦,他完全凭借从内心迸发的信念在支持着自己,他的快乐早已经被抹杀,我听到,也感受到,导演在这段看似平静的旁白中,其实涌现的,是对凯瑟琳的无奈,对祖的怜惜。而这两个人,代表了的,正是一种饱满的 完全发自自我内心的自然力和完全无我的意志的力量。而这种意志的力量,在此也并没有得到任何肯定,得到的褒奖,仅仅是在使命完成后的“一阵解脱。”
特吕福在此,一直是在质疑“爱情”吧。但是从他不停起伏折冲的故事中可以看到,他怀有的并非是否定。更多是徘徊。这个甜蜜的词语给了我们太多幻想,让人死于致命的激情。
在影片中有一个细小的场景。一片海滩,凯瑟琳在阳光下偏着头,闭着眼睛讲她最近读过的一本小说,小说里把天空比喻成一个泡泡,人们倒头向中心走,在外面有一个壳,壳子外面,有一股力量在拉着他们。
在这个暧昧的小细节中,那壳也许代表着一切生命规则的不可逾越的外壳,每每有人异想天开的想超越生命有限的规则,想去生命的源头看一看,甚至在自我的中心释放出这种想法,就会走入绝境。也许这个外壳,就是控制着祖顽固信念的那种力量,他深爱着凯瑟琳,深爱到没有自我,对他来说,凯瑟琳的离开,就是他生活的毁灭和彻底的黑暗。那种绝望的想象一开始就成为了他的所有恐惧,让他几乎忽略了生活的全部内容,然而,在凯瑟琳的自杀之后,他得到的却是解脱,电影没有告诉我们在这之后祖的生活,祖是否会很释怀的笑一笑,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这么执著的将自己的生活完全的交给一个完全不在乎他的女人的手里。导演对祖,是同情的,在最后还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了莎宾,凯瑟琳和他的女儿。他将回到生活的洪流中去……
祖才是影片真正的主角,也许,一个不起眼但是代表了导演全部关怀的角色,有着一种近似大地的单纯,这种坚韧的魅力,恐怕只有年老的人才会渐渐感受的到。
其实在看这部电影之后,让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法国导演贝托鲁奇的《戏梦巴黎》,在这部电影里,他几乎完全沿袭了这个三人模式,仿佛是一部致敬式的作品。他的电影中,另一个有些相似的角色马修最后看着另外两个男女主角手拉着手在一场暴动中被炸弹炸死,他懦弱的但同时又坚强的活了下来,隐没在旁观者模糊的人群之中。
两位导演的视角是多么的相似啊,都远远的超越在一切事物之上,审视着故事的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做声,没有发言,没有定论,没有肯定对理想疯狂的追求,也没有否定半途退出的人,只有一种生活荒谬的图景被展现了出来。每个人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反驳,并没有谁比谁更不幸,也没有谁是更幸福的。
只有那些琐碎的细节,从未消失过。
祖和占第一次来找凯瑟琳的时候,凯瑟琳在自己的嘴上贴了小胡子扮先生,还问过路的男人借火来检验一下她的装扮,在大桥上他们比赛谁先冲到桥对面,占数一二,凯瑟琳抢跑了。她在对岸说:我作弊,但我赢了。
凯瑟琳在旅行箱里要放一瓶硫酸,专淋说谎人的眼睛的。
凯瑟琳要把所有别人写的情书烧掉,结果烧到了自己白纱裙。占慌张地跳起来为她扑灭脚边燃起的火。据说,慌张的感觉会和动情的感觉很像。
三个人搬到郊外的一所房子,去森林里寻找文明的遗迹。这是凯瑟琳喜欢的探险,有两个男人陪伴,温暖,却不至于尴尬。
凯瑟琳感慨说,我遇见你们之前从来都不笑。就像这样。凯瑟琳摆出各种高傲的表情。特吕福在这里用了一个小小的手法,就像你在被什么美景吸引时会凝视一样,他把几个镜头定格,让这几个高傲但是媚惑的表情像放幻灯片一样留下来。装了几个样子,凯瑟琳忍不住开怀地大笑起来,这是这场戏的最后一个镜头。处理地非常干净。
祖为未来的生活,也一定是由这些记忆中美妙的细节支撑着吧。
一开始是祖和占的邂逅,两个怀有文学梦想的青年,祖来自德国,讲着带一点德国口音的法语,单纯,生活中几乎没有女人留下的一点点浪荡的痕迹,而占是个浪漫的法国人,有许多的女友,但却满心欢喜的日夜和祖呆在一起。他们一起谈论各种奇怪的人,翻译各自的作品,互相欣赏,祖贡献着自己的单纯和坚定,而占也想给祖他所向往的东西,比如给他介绍一个女人。
看到这里许多有过自认为传奇的经历的人一定也会认同的笑一笑,认同这种友谊,就像祖和凯瑟琳结婚后,占也说过自己很羡慕他这样的生活,那是一个心灵漂泊的人对安稳生活的羡慕,一种求之不得的羡慕。
在占的身边一直有个忠贞的女人娇蓓,她温柔美丽,从不对祖提任何要求,时刻等着祖可以停下来,完成两人共谐白首的愿望,占一部分向往着安定,一部分又在不停满足着自己的好奇心。
就像电影中的又一段旁白中点到的,“娇蓓之于占,就像是祖之于凯瑟琳。”他们之间形成的一种悲剧式的对称关系。两个无私的爱人,得到的却是近于无的爱。
每当祖在凯瑟琳过分敏感的古怪行为中受到了伤害,就会去娇蓓那里寻求依靠。祖的聪明透着一种不高尚,在娇蓓那里他很清楚的看到了的其实是“利益”,是不需要回报的补偿,他乐于接受这样的补偿。而他付出的,仅仅是自己的魅力。这种“不道德”,娇蓓也有过暗示,在凯瑟琳和祖在一起却怀不上孩子的绝望中,把祖赶走了,这时候祖就很自然的依靠起了娇蓓,但是当他把她带到酒店里的时候,娇蓓还是抱怨着说,“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道德的人。酒店总是让我有罪恶感。而你,却不。”
而娇蓓这个同样无私的女性角色,也很丰满,有着她自己的骄傲。在意外爆发的战争中,祖回到了德国代表德军参战,占在战争中不停的收到娇蓓的包裹和信,在她温柔的支持下作战,在一次假期中,占回到法国看望那个爱她的人,娇蓓却也骄傲的说,“你不用因为那些包裹而娶我。”言外之意似乎是在说,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爱你,我也希望和你在一起,但一定是要出于一种完整的感情。当然,这却也是天真的。你无私的投入也许会感动别人,但是可能得到完整的感情吗?也许这就是一种作弄吧?或者,这其实是一种对“自由”的讽刺?就像希腊神话的中邱比特,他在射出爱情箭的时候总要蒙上眼睛,而相对的,在中国神话中的月老却是牵两个人的红线。有时候,我们把感情的自我化展现到了极限的时候,相爱便成了一种神话。
但祖也并非不想停下来,只是他还是想尝试,还对凯瑟琳抱有希望,虽然他一次次在凯瑟琳受到伤害,但是他很清楚即使这样,娇蓓并不会离开他。在他的帐目上,他不会吃亏。他受到的凯瑟琳的伤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似乎就是他自己对他自己的伤害。
因为绝对的信任,祖常常会敞开心扉对娇蓓讲一些关于凯瑟琳的可爱之处,影片中有一段这样的对话:
祖 凯瑟琳常常会做一些事伤害别人时,她其实只是在寻开心和学习生命。
娇蓓 这样会无休止的。
祖 别这么小家子气。
娇蓓 我只是妒忌。
她隐约之间透露的妒忌,当然没有得到祖的重视。在恋爱中的人,就像一个孩子,已经不会去考虑他和他爱人以外的事。祖对凯瑟琳的肯定,同时也是在对自己的肯定,这是他们共同的生活信条,寻开心和学习生命。似乎天真,似乎充满智慧,但最终为什么却成了两盒骨灰?
关于这问题,在电影的后半部分,祖渐渐开始清醒过来之后有过一些答案。在凯瑟琳的房间里,祖已经开始厌倦了这种互相追逐互相想要控制住对方的游戏,他说——
你借给我的小说里夹着一张书签上面写着一段话:一个女子,在船上幻想着和陌生人做爱。这句话好象是你的告白,诉说你怎样开始你的探险。好奇心我也有,也许每个人都有,但我会为你控制我自己。但不敢相信你会不会。我同意两个人相爱未必足够!看看我们周围,你以为拒绝虚伪和服从就比较好,你想创造爱情,但是先驱者要谦逊而非自我中心,不,我们要对自己坦白。我们失败了,把事情弄的一团糟。你想改变我,我为了让你快乐伤害了身边的人。我对娇贝共谐白头的承诺一拖再拖,成了一句空话,一句谎言。我要与她结婚。我们会有小孩。
难道凯瑟琳不能和占完美的在一起吗?在这段最后的告白中,似乎已经完全给出了答案。
不过,在这点上,导演用的手法并不是太令人满意,他用了一系列的巧合,带着宿命论的色彩在讲述。这种一定要至他们的爱情于死地的倾向,有一点孩子气,是那么悲观,但也合情合理。带有一点偶然性,毕竟瑕不掩瑜。《罗拉快跑》里用枚举的手法战线偶然因素对故事的影响,但其实最后也只是说明了一个问题,无论有多少可能,最后我们能记住的全然不是结果,而是角色灌注的让人震撼的激情。
三人的故事开始于夏天的一场聚会。凯瑟琳从一开始走进祖和占的世界就已经开始和占恋爱了。两个痴迷于文学的青年和三个远道而来的女孩围坐餐桌,祖发言说:让我们摆脱繁文缛节,别像传统那样手拉着手,让我们脚碰脚吧。这个细节虽然不是重点,却也带着一点特吕福式的嘲笑,手拉手和脚碰脚,又有多少区别呢?最终不还是在传统之中吗,这种拘泥,可能也是祖最后把自己将死在爱的牢笼中的一点讯息。也正是这一贞贞特别的片段,形成了一部真正丰满的电影。即使画面黑白,镜头干枯,但是一部60年代的电影,却装下了更多细腻的感情。
碰凯瑟琳脚的,是占。但是占却谦让地在心里把凯瑟琳许给了祖,和凯瑟琳自此就保持着距离,一再地成全他们。
凯瑟琳出场的一句旁白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念道“凯瑟琳的微笑,有一种乡愿的高雅。”如果喜欢读余杰或者孔庆东的散文,你会经常看到这个很多人不熟悉的词语,这个词语其实是崇高的反义词,意思就是在心理上自以为道德高尚却误入了某种歧途,成为了危害。用在这里就像是在透露凯瑟琳美丽和爱情追求背后似乎有着很丰富的缺陷。
这种缺陷在凯瑟琳跳入塞纳河的一幕中充分的暴露了出来。那场戏中的对话,虽然很长,但依然值得我在评论中引用:
凯 不管怎么说,我喜欢女主角,她追求自由,创造生命的每一刻。
占 这部剧暧昧放任,似是而非。
占 时空关系也搞不清楚。
祖 连女主角是不是处女也没有交代。
凯 这一点无关宏旨。
占 如果故事只是为了卖弄感伤也罢,可是他却说男主角是个性无能,弟弟是同性恋,妹妹是个白痴。对女主角却讳莫如深。
祖 是谁说妻子必须忠贞,这点十分重要。而男的一方却次要。
祖 是谁说女人是自然体,故而可怕?
占 我可没说,我可不想在午夜还同意你的话。
祖(演讲般。)波德莱尔:“女人可怕的怪兽,是艺术的刺客,笨蛋婊子……我不明白为什么允许女人进教堂?他们有什么可对上帝说的。
虽然是一段关于戏剧的讨论,但三人决定命运的性格都很突出。除了性格,观念的矛盾也正让他们滑入纠缠的深渊。祖虽然在此时已经深爱着凯瑟琳,但依然保持着思想的中心,可以说祖有着相当崇高的性格,但这也让他形象僵硬,当他的思想喷涌的时候,只因为那是他在表达内心,却没考虑后果,没有看看凯瑟琳的脸色。而占虽然在思想上和祖保持着一致,却回避这个问题,仅仅是因为凯瑟琳在。换一个角度,你也许可以说祖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如果你非这么说不可,也许也没错。可是在故事的后面,你会发现你彻底的错了,祖为了能挽留住凯瑟琳,不惜成为一个他们家的看门人,任由别的男人把凯瑟琳一次次带走,甚至住进来。可以说很多成为作家的人,都是祖那样死心眼的人,那样界限分明的人,那样不懂得讨好的人,而占获得了爱情的倾斜,却会失去一切。
当祖在演讲的时候,电影第一个小高潮到来了,凯瑟琳笑着站在了桥头的边沿,笑了笑,纵身跃入塞纳河中,彻底把祖的所有声音淹没掉。这一跳,难道不是凯瑟琳整个爱情追求中那个隐秘缺陷的证据吗?那一跳是假的,她并不是真正想去跳,她只是在幻想中认定了那一跳可以制造的浓烈气氛,更多的是为了这一跳而跳,是在追求形式上的完美。追求一种完美的爱情,因为爱情本质的难以捉摸,这使得更容易把握到的形式却渐渐喧宾夺主,这就是凯瑟琳最大的悲剧,她对“完美爱情”的执念,对形式的痴迷,她的自我中心。
又是一段旁白:“三人坐在马车中回去,凯瑟琳微笑像一个胜利的将军。”
顺带一提,旁白是这部电影的又一个特点,文字独特的力量在故事中起着决定性的支撑作用,可以说,真正要提什么深刻的东西,而又不破坏故事的连续性,文字是必须的。新浪潮的许多电影,包括《广岛之恋》和《去年在巴马里昂》,要知道这些电影的剧本作者可是两个殿堂级的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和罗伯•格里耶。都有像宫墙一样大篇大篇的旁白。除了旁白,导演无法用任何手法化开那些精神,这一点,在现在的电影中,已经像阑尾一样渐渐萎缩,令人悲哀。
湿漉漉的凯瑟琳不知道是记恨着祖还是因为祖使得本来就偏在占那边的那颗心更倒了过去,她约占七点在咖啡馆见面。这本是一次决定性的约会,但啼笑皆非的是,双方都没有全情去重视。两颗猜忌的心在这次约会中第一次错过了。
凯瑟琳到把八点都没有出现,她要让他等。占本来可以料想凯瑟琳会故意迟到的,可是占不会等太久,如果一直等下去,那就不是占了。
第二天,祖在电话里宣布凯瑟琳和他已经结婚。如果换了普通的导演,也许会在这里花上大量的胶卷,不过特吕福只是让祖像发电报一样说完,就开始引入更有趣的细节,这场戏里还是那三个人的玩笑话。
电话里凯瑟琳什么也没说,只是要让占教她拳击,因为祖是德国人,占就说你要我教你带德国口音的拳击吗?在一边听着的祖不服气地嚷嚷道,我现在的法语可标准啦,不行你听过说。这时候祖开始大段大段背诵关于战争的演说,神情陶醉,却没有一个听众。
画面很快隐去,迅速过渡到新的一场戏——二战爆发。
仔细回味,不得不佩服特吕福灵巧的过渡手法,没有一点雕琢地把三角恋的闲聊拉进了全新的视野。当然,在这样的电影中,战争不过是爱情和友情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一个连闲聊都比不上的霉雨季节。
战后,占应邀前往祖和凯瑟琳的爱巢时,祖自嘲地说:你打胜仗啦!占却这样回答他:我宁愿赢得的是这样的生活。
关于战争这种重大题材的插入,恐怕能博得更多学院派的老头子的褒奖,毕竟,有了“历史的厚重感”,当然,关于“反战”这种老掉牙的主题,电影中也有不少鲜艳的细节。
在炮声中,祖最大的快乐就是给凯瑟琳写信,而他的信里却没有什么甜蜜的语言,只剩下:我不爱你的灵魂,因为我已失去信仰。我只想你的身体,想你的屁股,想你的乳房,和你小腹中我俩的儿子。这就是战争中,最最真实的一幕。
战后好友重逢时,占也讲了一个战争中的故事:出征的士兵把偶然邂逅过一次的少女当作个人感情唯一的倾诉对象,写着一封比一封火热的情书,在第十三封情书后,他们在信中订了婚,每当那个女孩在信中表现得扭捏,士兵就要抱怨说,别这样啦,对于一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死的人,你这样太残忍了,在信里又多写了几个最最亲爱的。最后,那个士兵死于颅内出血。
“关于战争,”特吕福也许会这么说,“我就只讲了这么多。还有更多值得讲的吗?也许丘吉尔有更多的话要说,比如回忆所有飞机和炸弹的型号,比如炫耀他的功绩。如果有一个人对你说他即喜欢海明威的〈告别武器〉,又喜欢丘吉尔的〈二战回忆录〉,那我真的要怀疑这个人的生活到底还存不存在什么立场。至于他的这种喜欢,听起来就像是在喜欢邻居家的一条狗。”
战后的重见,才是故事真正的开始。
第一个场景就不着痕迹地把视角拉回到了战前,凯瑟琳去接占的火车,“凯瑟琳的盛装就像是在赴那次咖啡馆之约。”——这段旁白再一次击中了命门,所有女人的小心思都一下次泛到了水面,我想不需要多加赘述。然而,站在纯电影理论的角度上来说,这段旁白也非常有参考价值。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没有这句对白,凯瑟琳就算穿着节日的盛装去接占,会有多少人读到更深层的意思呢?图象在精神层面的肤浅暴露无疑。曾经有一些影象狂人还会愚蠢地担忧文字在未来是不是应该消失,我想这句话就是答案,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我想,真正应该担忧的,是他们苍白的精神世界。
占见到了他们俩,猜想着他们的甜蜜生活,他们的女儿萨宾娜在战争中出生,像个洋娃娃,祖工作,凯瑟琳在人前也是贤淑体贴,这是占一直梦想着的生活,他这一刻想到的一定是那个对他千依百顺的娇蓓,虽然他更爱凯瑟琳,但是友情拦在了他的眼前,娇蓓成了可以完成他生活理想的唯一人选,即使看上去有些像道具。
占太小看凯瑟琳的力量了,祖把占拖进了房间,说出了他的苦恼。一切太风平浪静,她就会迷茫。 这个世界太丰饶,她觉得做人不妨开一下小差。还会事先向上帝请求宽恕。在他们结婚前,凯瑟琳就有一个情人,说是为了纪念自己告别单身。另一个是因为让一件让她生气的事进行的报复,但是祖根本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还有一个连他都不知道。这时最关键的情人是亚伯,那个放映女神石像幻灯片的艺术经济人,战后就住在附近的小村庄,因为接受了凯瑟琳的照料爱上了她,也上了她。
亚伯在这部电影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代表一种中立的态度,他即没有像祖那样深陷于对凯瑟琳全情的施爱之中,也没有像占那样不知不觉参与进了凯瑟琳的爱情游戏里,他很坦然的敞开怀抱,随时欢迎凯瑟琳来找他,但如果不来,他也不会有怨言,不会有一肚子故事,他也开诚布公地说要娶她,想要带大她和祖的孩子,但是这个承诺并没有要求得到凯瑟琳的任何回音。当然,关于亚伯的篇幅不多,也许他的感情可以得到许多的欣赏,但在一部电影中,缺乏激情,没有什么可表现的东西,就好比我们谈起一个人,他很幸福,我们最多也就是感叹一句,“啊,他真幸福”,就结束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幸福”这个词语的悲哀。
亚伯就像一个度假村,在女主角纠缠于激烈的斗争中时,就可以逃难到他那里去过几天清净的日子。不过在电影里,空白的甜蜜没有任何看点,这些都是一带而过的。
对于凯瑟琳的出轨,占当然会预料到,他无法深责她,就像祖也是同样。
“她跳上男人的床,就像跳下塞纳河一样。”
他们,所有的那些他们,一起纵容了她,成就了她的毁灭。对于这种纵容,后面祖有过深刻的定义:她就是皇后。真女人。是男人的渴望。她之所以垂青我们俩,是因为我们对她就像皇后般呵护备至。
这句话,如果反过来理解,那就什么都清楚了,为什么要纵容凯瑟琳?因为祖和占像在所有那些竞争者中胜出就必须做得比所有那些男人更好。为什么凯瑟琳会如此纵容?正是因为她对此很清楚。
好无论什么时候,祖和占都没有分裂,至少他们两个之间并没有因为凯瑟琳而反目,在他们两个之间,两个男人之间崇高的感情它战胜了。
如果我是特吕福,那在祖和占的深谈之后也会安排一场戏给凯瑟琳说说私房话,不过我做不到特吕福那样灵气逼人。
他们从卧室出来,开始在桌前聊战争,快要被苦闷溺死的祖想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高兴,抓着占不放,就像在戏院门口朗诵波德莱尔的话,就像在床上用铿锵的法语发表战争宣言,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能从祖的脸上看到光芒,他本来也许可以成为一个雄心万丈的男人的,但他的弱点,他的信念却被凯瑟琳霸道地收进了口袋。
凯瑟琳在这种完全男人的场强中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冷落,伺机破坏他们的谈话,要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这个女王的身上来。
这时机会出现了,祖要让来宾尝尝他们引以为豪的德国啤酒,凯瑟琳一下子跳了出来,说啤酒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法国的酒才多呢,接着就像唱歌的小鸟一样报起了法国红酒的牌子,她的声音那么婉转动听,她很高兴男人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突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跑了出去,对占说,来追我!占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就追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了祖一人,完全一个人。
他们似乎都已经没有了立场。
凯瑟琳在夜晚的林子里第一句话就说:你是来审判我的?当然她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她知道这个答案,只是想听到占亲口说出来。
而凯瑟琳又再补充着故事,说她是怎么被祖的单纯和安全感所吸引,就像最初凯瑟琳对祖说过的一句话:女人你不认识几个,男人我懂的多了。算是互相抵消,或许我们还可以相处。
这就是祖和她之间所有的感情基础,苍白但看上去可靠的感情成就一次婚姻,但这种婚姻又怎么能够拴住像火苗一样的她呢?如果她被拴住,她就不是凯瑟琳了,也不会有那么可爱了,不是吗?
出轨是必然的,祖和占都知道,但身为一个男人,却当然不希望这些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祖的单纯让他上了她的当,占还一直在旁边观望,但他的观望也没有让他幸福多少。
总之她找准一切可能的借口出轨。
因为祖的母亲对她的不够“尊重”而气愤,用离家半年和一个男人鬼混的方式来报复。又怎么遇到一个浪荡但有趣的男人,但又一再觉得他不可靠。在对比中又想到了如巢穴般温暖的祖,她回来了。战争爆发了。
在战争中祖的离开却激起了凯瑟琳的眷恋,他笔触火热的情书催发了凯瑟琳的思念。当然其实自己深入这种思念,就可以发现,这种感情基于的不是对过去的所有回忆,而是一种出自想象力的幻觉。首先祖是深爱着她的这点把她的心安顿好,她就可以尽情的想象她丈夫的可爱,在幻觉中完成自己的爱情。
因此,当祖从战场上归来后,他们的感情也更迅速的降温,后来亚伯出现了。对每个男人她都有一个评价,但没有一个是完好的。而Jules像一所房子,却没有任何色彩可言。出走三个月,开始想念祖宽厚的笑容和一个并非从爱情中但是依然从她自己出生的女儿,仅此而已。
与其说亚伯,祖和占三个人在分享一个女人,不如说是凯瑟琳垄断了所有的感情的主导权,为了她的快乐服务,就是最高的指示。亚伯在这段时间里还有一出戏,为凯瑟琳的歌声伴奏,在这场戏中的歌曲可以说也是电影的一个闪光点,一首很棒的法文歌,唱足了三分钟。在电影里常常有各种元素的融合,让故事的羽翼更丰满动人。当然这不是评论的重点,值得一提的是,在唱歌之前,凯瑟琳俏皮地对亚伯说:他们呀俩不配做我们的听众。
她的生命中,每一刻她必然是女主角,但男主角却可以任意更换,只有在这个场景中最耀眼的一位才会荣升,这样一句让人想入非非的话其实没有什么深意,没有承诺,也没有示爱,凯瑟琳总是在无意中抛出钓饵,想把他们每一个的心完全地网罗,却没有想过爱情是否平等。
在旁白一边说着“占一直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这句话的时候,特吕福用了一个只有电影的叙事技巧来表现:四个人神采飞扬地骑着脚踏车在田野间穿行,在一条岔路口,占一个人优雅地拐了弯,脱离了这个女王的小小剧团。
凯瑟琳却因此和占走的最近。最后祖甚至为了不让占感到为难,主动恳求占留下来和凯瑟琳在一起,用他们两人之力留住她。
三个人,第一次短暂平衡了感情。想一想都让人感到劳顿,为了能真正让一个像凯瑟琳这样的女人满足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啊?你要时刻有新的花样,用摇曳多姿的色彩吸引她容易走神的眼睛,即不能让她有机会厌倦,更不能让她感觉到不安。他们的快乐也许是十全十美的快乐,是快乐的最高级,但是像飘在空中的肥皂泡那么薄。
特吕福用一句旁白不留情地戳破了这个气泡:
时光荏苒,即使快乐也会被悄悄消磨掉。
我深知特吕福叙事的巧妙,但也没有猜到他会怎么样让快乐在逐渐停摆的单调中破裂开——当占在客厅悠闲地看着报纸的时候(就像他在咖啡馆等凯瑟琳的那次一样),凯瑟琳冲进了楼上占的房间,把祖扔在了床上,一边纠缠的时候还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她厌倦了,她用这样的方式在抗议!她像是在说,来吧,占,你有多爱我?你爱我的话,就把我从厌倦的手中抢回来吧!
不过占什么也没有做,占回到了法国,处理公务,平和的化解了凯瑟琳即将爆发的厌倦。
在法国,娇蓓时刻迎接她,是他心中陈旧但稳固的堡垒。在这段时间里,特吕福还是安排了两个很有讽刺意味的场景。
他在咖啡馆碰到了泰凯斯,这个女人也是电影中一个很有趣的角色。她曾经在被发过给祖,特长时把香烟的烟头点燃后含在口中,然后像列车头那样喷气,在和祖回家后第二天,随便找了个男人就抢下他嘴上刁着的烟,开始表演,之后对他说:我能去你那里住吗?
这次意外的碰面,泰凯斯像机关枪扫射一样飞快地讲着一段段她和各种男人的奇遇,她从一个男人的名字跳到另一个的名字不超过三秒,有些故事甚至还没有凯瑟琳报的红酒名字长,恐怕表达的性质也差不多,只不过凯瑟琳要聪明的多,而泰凯斯用自己的身体和那么多青春堆积起来的所谓的感情经历是那么苍白无力,就像是银行存折上的那些数字。而这时的占在不停和熟人打招呼,等他和四个熟人打完招呼,泰凯斯终于快要说完了,她说,那个棺材店老板,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归宿,我再也没有去偷情啦,他就够我忙的了!于是镜头里出现了一个留着八字须戴高筒礼貌的矮子——她的归宿。
第二个场景是祖和一个朋友在闲聊,他的朋友指指身边的女孩,说,她很漂亮,但脑袋是空的。说完敲敲那个女孩的脑壳,说,她就是性,纯粹的性,一件物品。
一件珍贵的物品。恩哼?祖寒暄了一句就走掉了。那个女孩微笑着说了一句再见。
特吕福一刻也没有让看电影的人得到喘息。镜头很到回到了德国,回到了火车站。但这次来接占的不是凯瑟琳,而是祖。凯瑟琳又不见了。
祖给出原因的时候有着一种“只有我才最了解她”的骄傲的口吻,带着一个深爱着对方的人在自得其乐时才会有的表情。
“她最讨厌别人离开她,你离开的太久。而且信里写朋友和工作的事太多了”——这正是占缺乏而祖所拥有的那种把自己彻底孤立起来然后贡献出去的忠诚。
在占离开的那段时间,凯瑟琳已经屡屡表现出不安了,她总是会问祖:你觉得占他爱我吗?可是如果占像祖那样把自己全部用来容纳凯瑟琳,那他是不是也会一步步把他自己掏空,变成一片毛胚?这是一个极端的问题,但是试想一下,一个人要全心地关注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就想那些用全部的热情去钻研微分的数学家,他们还有什么机会和精力为自己涂抹鲜艳的色彩,甚至还是要不停地变换自己的色彩来赢得芳心呢?这是多么霸道的要求啊。
当然,占也始终没有失去自我,他潇洒地拿起上衣准备离开,并对祖说:如果她回来了,别说我来过了,这样对谁都好。祖已经明显地苍老了,留起了胡渣,脸上刻满了厌倦,没有什么感情色彩的答应着,唯一支撑着他的,恐怕只剩下信念了,那就是想要挽留住凯瑟琳的信念,只有凯瑟琳的死可以把他从监牢里放逐。
凯瑟琳在最后一刻敲了敲窗户。原谅了。凯瑟琳是在忏悔吗?也许她的心里也游过一两条名叫内疚的小鱼,她开始想真正的让爱情拴住她了,也许一开始她是厌倦,但这时候她又厌倦了厌倦,就像夏宇的一首诗中说的那样,“除了生一个孩子,她没有更坏的想法。”
在凯瑟琳新设计的游戏规则中:孩子是可以证明两人相爱的唯一证据。
“他们没有做爱,来确保一种重新开始的忠贞。最后确信了没有怀孕,才开始,却又没有怀上孩子。”
凯瑟琳觉得像一场考试,她受不了了。这个游戏令她窒息。就像许多个他们之间曾经玩过的游戏一样,她要的是迅速的胜利。只有胜利本身能刺激到她,这一点让她迷失了,完全看不到爱情本身,她要离开占,她不能赢得胜利的游戏,她就不玩。
“这样不公平。”占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受够了这个女人,但是他还是保持着自己的精明,他不会去说激怒她的话,不会愚蠢地增加失去她的可能性,哪怕是一点点,他的抱怨很软弱。
“对。我是个绝情的人。我爱的比你少。所以我不爱你,也不会爱任何人了。我们不能依赖对方,我们需要自由。而且,你也没有跟娇蓓分手!”他没跟娇倍分手。——占想要一种最后的保障,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信任凯瑟琳。他在安稳的柔情和不可靠的纯爱中摇摆。他看不清凯瑟琳。
这一段激烈的对话把这份脆弱的感情翻炒得体无完肤,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没有怀上孩子。”,这个巧合用在别的故事里当然也没有什么,毕竟有些电影不过就是无数个肤浅的巧合搭起的幼稚积木。在那些电影中,如果连巧合和悬念都没有,那就没药救了。可是在《Jules & Jim》中,本来就已经有那么细密的针法,在令人迷醉的深入中突然来了个巧合,就像在一杯勃恳第红酒里突然喝到一小粒粗糙的沙子,让人特别难接受。当然,这种要求是很苛刻的,但作为评论,苛刻是一种爱的表现,是一种友爱的刁难。如果让孩子顺利的出生,故事会是怎样呢?凯瑟琳真的会了结自己的冒险吗?这个问题,我想可以留给那些同样追求纯爱而且幸运的完成考验的情侣们,但我,无法作答。
占的恳求很公事化,他太聪明了,他知道女人的固执是牢不可破的,他说,好,我明天就走。
反正祖就在旁边,凯瑟琳去逃了过去,祖虽然依旧那么温暖,那么温顺,但其实他的内心中也已经起了变化,他的怨恨已经像慢性的毒药在身体里积累起来,他用各种激烈的动作搂抱着凯瑟琳,抚摩她,吻她,但他得不到应该有的反映。凯瑟琳只是深陷在自己的悲伤情绪中,她的心完全不在场,她的身体只是一个空壳,即使那么美。祖犹豫再三,还是让凯瑟琳一个人留在了房间,他毕竟不是娇蓓,他是一个男人,他不能在搂着一个女人时,每分每秒的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一张擦眼泪的纸巾。临走前,祖回过头还说了一段话:
“你让我想起战前看的一幕中国剧。皇帝战在台前,对观众说,你们看到的是世界上最不快乐的人。因为,我有两个老婆,一个大老婆一个小老婆。”
小老婆被气跑了,占回到了娇倍的身旁。
凯瑟琳的信又又追了过来。凯瑟琳要他回去,她终于怀了他的孩子,他的爱在她的身体里。而JIM生病了,他回不去。
这让凯瑟琳又开始怀疑。以为是过去的一切导致了这种怀疑。她说,你讨厌我是你错,没有什么事是讨厌的。
就像怀疑她自己一样怀疑占。
他们之间的信任太过脆弱。
占还是决定回去。他说要回去的信在途中逗留了三天,第二天的时候凯瑟琳就又来了一封信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不爱你了。”,在收到信后马上又写信说,“我爱你,让我们忘记过去的一切。”
她的爱情就是这样反复无常的爱情,别人爱她,她可以不爱,甚至无视,但是如果要她去爱,必须首先是对方投降。在她的内心中,女性这个性别是作为一个优势在利用的,她可以随意地调用自己的矜持,任性,在自己“绝对不能被伤害的”和自己“永远要胜利”的即定规则之下玩着她的爱情游戏,她的快乐就是百分百的快乐,她被毁坏。她的快乐就像在巴黎的大桥上,三个人比赛谁先到达桥那边时她的抢跑一样,祖和占都让着她,她穿着宽大的格子夹克,贴着两撇小胡子,第一个冲过终点。
占回来了,孩子却死了。
占绝望地想:他们创造不了什么。他们玩弄了生命的源泉,却失败了。
这整个段落的进度非常快,孩子也已经成了特吕福可以用来诠释这份感情唯一的砝码了,因为在他们身上,金钱、地位、虚荣这些东西已经完全地剥落了,他们逼近纯洁的底线,在生命的源头里玩耍,但还是逃不过自我心中的那个探着脑袋的私心和怀疑。因为之前整个故事已经铺垫好了,这种像网球赛一样激烈的一来一回,到了最后的赛末点,如果有人喜欢伍迪•艾伦的电影,一定会由此想起那部同样高速争斗着互相用感情进行剥削的《赛末点》,当然占和凯瑟琳之间的游戏要高贵的多,纯洁的多。但却还是变质了,艺术和精神并没有阻止这种自私的恶化。但是确实更美。他们玩弄的不是别的,是生命的源泉,他们用全部的好奇心开掘着最珍贵的那种感情,因为他们的期待过高,他们把生命升华到了只有想象力才能达到的云端,所以摔了下来。其实,生活的源泉要比他们想的简单的多,贴近地面的多,就像祖一样。
占决定回去娶娇蓓,他已经彻底厌倦了,当然心中其实仍然存在一丝幻想,只要凯瑟琳确切的召唤他,他还是会抛开一切的。因为,他觉得这才对得起爱情这个崇高的词。
占和祖又重逢了。祖谈到了凯瑟琳的近况:很长一段时间我怀疑她会自杀。她买了一根枪。
她——弓着身像个寡妇,走路像个病人。
在生命源泉附近玩耍的女神,在打击中枯竭了。真正的生命,就像《虫师》里银古眼前那些在云霞缓缓迁徙的山脉,从来没有过剩的光芒,她其实是误解了生命,从一开始就走入了歧途,她的魅力被她迅速地挥霍掉了。
在占面前,凯瑟琳还想继续挣扎,她当然不甘心,她想得到所有,结果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在这里特吕福安排了一场戏,凯瑟琳把睡衣打成一个包,然后和占还有祖去亚伯的住宅玩,当他们准备回家的时候,凯瑟琳突然从汽车里拿出睡衣,然后跟着亚伯进去了。他想让占嫉妒,想让占受惩罚,就像她以前惩罚祖一样,她要告诉那个男人这就是不在乎她的结果。她只有在争夺爱的时候才又恢复活力,开始折腾了。开始想想重新知道JIM有多爱她。这是她又一次下了错误的赌注,当然这也是她过去所有习惯的惯性导致的一次错误的判断,她在想象中以为这可以刺激到占的。但是她的把戏已经对占不起作用了,甚至只有反作用,因为占已经因此而厌倦了,他已经看透了凯瑟琳本质中的那种缺陷。不管她是真的悔改,还是装族悔改,都不能抹消掉占根深蒂固的怀疑。
占对祖说他决定和娇倍结婚。 祖夸奖他说,你真聪明。
祖一直觉得占很聪明,但他逃脱不了自己的壳,除非凯瑟琳死去,不然他不可能接受他和凯瑟琳的分离,无论凯瑟琳是怎样一个女人,变成怎样一个女人,又或者,他其实比谁都清楚凯瑟琳的本质。但这不影响他爱她。
凯瑟琳开着汽车在占的楼下乱转,旁白里写道:像脱僵的野马,一条鬼船。这正是凯瑟琳两个重要特征的比喻,野马很容易理解,而鬼船,在现在的占看来更形象不过了,她又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凯色琳终于还是投降了,她在电话里柔情地说:那种生活像沙漠,我到处找你。JIM赶了过去。但他赶过去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澄清他们的关系,进行了最后的表白,也是对凯瑟琳最后的判决,这一段话我已经在前面引述过了。
听完表白的凯瑟琳彻底被激怒了,她已经伏底了身子,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在她的心目中,在她的思维中,她不让步就应该赢得完全的胜利,像拿破伦一样,一旦她让步,那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她必须赢得胜利。
凯瑟琳哀婉地说出了话:“你和娇蓓,那我呢?我们的小孩原本可以很美的!”
凯瑟琳掏出了枪,她的骄傲战胜了她所有的感情,占必须死,占的不爱成了她心中的污点。她要抹消他,这里特吕福并没有多纠缠,也没有进行渲染,因为也许在他眼中这种已经向丑恶迈进的镜头并没有什么值得渲染的地方,放慢镜头只会让电影朝着恶俗的方向发展,这不是一个令人回味的细节,只不过是故事进行到最后必须达到的极点,那是爱情的面纱被彻底剥掉,露出生活狰狞面目的一个点。只有抹消过去连同那个与过去相关的人,才能回复生活的平静。他已经成了一个“威胁”了!同样的点在贝托鲁奇的《巴黎最后的探戈》中,在伍迪•艾伦的《赛末点》中都出现过,在贝托鲁奇的电影中马龙•白兰度扮演的那个魅力无边的老男人追到了已经对他失去兴趣的女主角家中,女主角一枪打中他的头部,然后报警说自己被性骚扰了;在《赛末点》中迈勒斯把逼着他和千金小姐离婚的斯嘉莉暗杀在了床上。
本来故事到这里结束也可以了,但是特吕福让占夺下了凯瑟琳的枪,扔出窗外然后逃走了,无论是特吕福还是占,都原谅了,而不是揭发了凯瑟琳,无论怎么说她都是美丽的,她只是固执了一点,自我了一点,并且很绝望罢了。
故事的结束在感觉上很稀松,像拉家常一样琐碎的镜头,没有套路,没有一个二六小说家结尾时常常苦思冥想的那种傻劲。祖和凯瑟琳在电影院看见前排的占,祖很孩子气地捏了个纸团扔在占的头上,他们高兴的又抱在一块,尽弃前嫌的样子,生活的激情又复苏了,他们一起去喝下午茶,凯瑟琳开着车对占如果过去每一次,如果咖啡馆的邀请,如同在小屋里让占来追她一样,按了按喇叭说:敢上来吗。
她对“完美爱情”的执念,对形式的痴迷。在最后终于升华到了死亡,她高兴地手握方向盘,轻描淡写地问占,你来吗?占又像过去那样跳上了车,凯瑟琳驾驶着那艘鬼船和占一起沉入塞纳河底。也许占是唯一愿意为她的追求而陪葬的人,所以凯瑟琳选择了占。
同样是徇情,在《失乐园》里的那对情人是在生活的逼迫下徇情,而占和凯瑟琳却因为爱情本身的逼迫而徇了情。
我总觉得,特吕福躲在后面想说真正让人欣慰的是祖和占的感情,他们的友情从来没有因为相悖而不悦,即使共同享有着一个女人,他们因为许多琐事而快乐,记得很久以前在一个朋友的《东京奇谭集》的封面上,也写着这样一句话,“真正的快乐,就是琐事的快乐”,而理想和信念这样看起来如梦似幻的名词,却常常把我们引入歧途,不可自拔,成为一片在生活顶端悬浮的疑云的牺牲品。
初稿于 2008年9月21日
3 ) FIFF22丨DAY6圆桌《祖与占》:爱比死更冷,让死亡赋予爱永生
主持人 我们敏熙
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第22届法罗岛电影节主竞赛场刊圆桌的第6天第1场,我是主持人我们敏熙 ,第1场我们讨论的电影是特吕弗导演的《祖与占》,在深入之前,请各位嘉宾先基于自己的场刊打分聊聊打这个分数的原因,简单说说自己对这个电影的感想吧!
场刊嘉宾 Joeyside
4星。应该叫一部《随心所欲》的电影,可能是影史上最有名的三人行的故事,也可能贡献了新浪潮最有名的场景。那种炙热的火焰的爱,伤人的爱,也许只能出现在62年影像的爱情乌托邦中,对话时的甩镜头有着惊人的留白和诗意。
场刊嘉宾 aof
我给了《祖与占》场刊3星,十分喜欢三个人各自的人物形象,人们关系之间的模糊边界也被慢慢探索出来。那些真正微妙、迷人的瞬间令人沉醉。
场刊嘉宾 Muzhi
3星。快速剪辑+纪实的长镜头+定格,技法上来看十分的前卫而娴熟,辅以文学性的旁白和经典的配乐,完全撕裂情节与人物刻画,就是故事到了后半部分有点看不下去,纠结在三个人不断重复的爱情中,加上女主角任性自私、贪婪跋扈、不负责任的人设,令人难以接受。
主持人 我们敏熙
本片其实可以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比较短,是两位男主遇上女主,然后发生的一些生活趣事。第二部分是从一个很突然的战争开始,然后战后三人的情感纠葛。你们如何看待这两个部分的对比?战争是否对三人的关系产生了影响?
场刊嘉宾 Joeyside
战争好像一个催化剂,似乎使三人的感情反应更加猛烈。
助理主持人 西北化为乌有
我觉得战争的那部分情节是很大的亮点,虽然将战争作为大背景,但是分别属于敌对双方国家的两位男主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受到很大影响,感觉这更是一种自由的体现。
主持人 我们敏熙 。
有没有感觉战争前生活很悠闲自在,战争结束后就压抑了
场刊嘉宾 Muzhi
战争前,三人行的互动明快又可爱,一切都很浪漫。战争结束后,三人开始了开放、不断重复的关系,女主自私的性格也在这时开始凸显出来。
助理主持人 西北化为乌有
但这种生活的压抑,相比战争的那种敌对,还是显得小很多。
场刊嘉宾 aof
我觉得是有的。战争使三人分开,即便祖与占的友谊没有受到很大影响,但战后三人各自的感情生活却已大不相同。这让凯瑟琳的情感观也浮现了出来,这就导致了三人住在一块儿后的关系发展。
主持人 我们敏熙
随着影片的进行,女主角越来越像一个黑洞,汲取着两个男主角的精气神,对于这样一个角色,你们看了后觉得这是编导男性凝视下的产物,有厌女之嫌,还是觉得这是个带着女性主义气质的角色?
场刊嘉宾 Joeyside
很明显这是个有女性主义气质的角色,两人的友谊似乎经由凯瑟琳加固凝结,人们在观察两个男人的友谊的时候发觉了与第三个女人的纠缠,这恰恰映射了女性的重要性,非蛇蝎美人,因为男人的视点补充了女人,而不是女人的视点弥补了男人,两者有区别。
助理主持人 西北化为乌有
喜欢主持人这个“黑洞”的提法,这个女性形象真的很出彩很打动我,她好像永远处在热烈、自由的中心,在关系中始终保持主导权,我觉得这确实是一种女性主义气质。
场刊嘉宾 aof
似乎与男性凝视无关。凯瑟琳这种直率,自由,想要获得真爱的性格才会让三人关系维持一定的稳定,但也导致了崩塌。而这种崩塌并不是因为女主角“汲取”了他们的“精气神”,而在三人情感观的分歧。
场刊嘉宾 Muzhi
我认为是带着女性主义气质的角色,女主角凯瑟琳自始至终追求的都是一种极致、纯粹的爱,她可以对祖全心全意,但是当她对她的性格感到不满时,便用出轨来惩罚他。她是一个有主见的人物,在三个人的关系中始终占据主导地位。
主持人 我们敏熙
这又想让我额外问问各位嘉宾一个问题,你们看来什么才是真正的女性主义角色?沟口健二不断刻画被欺凌,奉献自我的女性角色,这算是女性主义吗?保罗范霍文在《她》中塑造出一个几不似常人的女性角色,锋芒外露,冒犯性极强,这算是女性主义吗?这些男性导演,与简坎皮恩这种女性导演塑造女性角色,有什么区别?
场刊嘉宾 Joeyside
我认为女性主义不是靠来贬低或打压男性。
场刊嘉宾 Muzhi
男性导演作为男性,对于女性的心理、社会处境的刻画都会有一定的局限性。
主持人 我们敏熙
坎皮恩的电影里充满着“不完美”的女性,《钢琴课》里女主角其实是婚内出轨,《淑女本色》里女主角其实颇为作茧自缚,但她的角色又让人觉得就是女性主义的象征。
场刊嘉宾 Joeyside
用《她》举例,于佩尔饰演的角色应该算女性主义角色,当她受到侵犯时并没有诉苦或暴走,而是以自己方式进行最极致的反击,如同在SM里,掌控永远不是属性,而是人。
助理主持人 西北化为乌有
我会认为,神化或矮化的女性角色,其实都不是女性主义形象。
主持人 我们敏熙
很赞同,神化和矮化都不可取,这样子的话女人的形象只有圣女和妓女,或者说母亲与娼妓。
场刊嘉宾 aof
真正的女性主义电影关乎摆脱男性凝视,以一个正常的视角来观看女性角色。女性不会再作为“欲望的客体”而出现。其不会因自身的欲望受到来自男性的惩罚,比如在黑色电影中身份形象不再是femme fatale,也不再是影片中附属于男性的“第二性”。其具有自身的自我意识,无论最后结局如何,是由其自身导致的,而非来自男性的惩罚。
主持人 我们敏熙
你们如何看待女主角最后的“毁灭”举动?你们认为她为何会做出此种行为?其实从女主角拿枪那里开始,我就感觉有点喜剧了。
场刊嘉宾 Joeyside
我感觉有点蛇尾了。爱比死更冷,那就让死亡赋予爱永生咯。
助理主持人 西北化为乌有
其实还是之前女主角人设的一个延续吧,有个很有意思的对照,前面一场戏里女主角主动跳进水里,结尾女主角也是靠落水来“毁灭”,我其实觉得,很震撼,这个角色太迷人了。
场刊嘉宾 Muzhi
凯瑟琳虽然表面上随心所欲,但其实内心还是很焦虑很悲观的。她害怕凄凉地老去,宁可让生命结束在狂欢和热烈中。
场刊嘉宾 aof
我觉得结尾恰好是其想要不断追求真爱,自由的一种延续。她感受到了自己被背叛,但接受不了这种背叛。
主持人 我们敏熙
影史中对于两男追逐一女这种情节的刻画比比皆是,你们认为本片在描绘三人关系上有何特别或者独到之处?
场刊嘉宾 aof
导演真正做到了对“人”的关注,就像你刚提的问题一样,在男性凝视的电影之中,女性容易成为三人关系中两个男人的“欲望的客体”,从而展开一系列的角逐,似乎谁胜利了谁就能获得美人。而在《祖与占》之中,凯瑟琳有着自己的选择权,她毫不避讳自己的欲望。同时也没有受到惩罚,我们能感受到她的这种追求。同时我们也能感受到另外两个男性角色的分别。无关道德,而是一次真正关于爱情的讨论。
场刊嘉宾 Joeyside
可以类比《你的鸟儿会唱歌》的三人场景,我觉得有相似之处。
助理主持人 西北化为乌有
《你的鸟儿会唱歌》当时出来就有人讲《祖与占》了,但是整体感觉还是日影那种气质,还是挺不一样的。
场刊嘉宾 Joeyside
三人场景难得的是要达到一种情感平衡,而大部分时候不是1比比1,而是1.5比1.5,这关键的部分是有一个人完美地融合在另两人的情感之中。
4 ) 象风一样自由
一个女人,即使再普通,只有被懂得她的男人所珍视,她才是特殊的。而这一个,却是无论放在哪里,都不会被忽略的。
凯瑟琳是bitch,还是女神?是放荡,还是率真?讨论这个,根本无谓。我在《祖与占》里看到的只是非一般的自由,无底限的爱。
祖给予的爱是纵容凯瑟琳的随心所欲,是给她完全的自由。他可以让她与自己的好友占在一起,甚至去到其他的情人那里,只要她不离开自己。不知道是否因为祖与七十多岁的作者昂利—皮埃尔·洛齐貌似同一人的缘故,所以看透了人生最应珍惜的是什么。相对于祖,占就有点心存芥蒂,当然这是作为兄弟应有的反应,但比起祖的境界来就差多了。
最赏心悦目是战前的三人行场景,在铁桥上奔跑,骑车出游,镜头自然流畅,毫无约束的青春激情,简直象风一样自由。
实在是艳羡,即使这是电影给出的假定的情境,即使生命中真的遇到祖与占,也不会放肆若斯。
但是爱情的乌托邦并不能让凯瑟琳满足,就象发自肺腑的呼喊在空旷的原野上得不到回应一样,内心永远无法满足的痛苦与深入骨髓的孤独,不是身边有人陪伴就能够消除的。凯瑟琳先是用跳河,最后用驱车坠河来表达。没有出路,只得毁灭。
可能很多人不喜欢凯瑟琳的肆意放纵,但另一个极端是对她无比欣赏。她是绝对的主角,爱恨由你,与她无关。
其实始终感觉凯瑟琳可能更喜欢占,她赴黄泉路时捎带的也是占,但一开始两人就在咖啡店里错失,后来占为了祖而却步了。祖能够得到凯瑟琳,多半是拜那些在战争的绝望时期写的狂热情书所赐,但本质上祖是一个温和平静的人。说到这里,想起另一个凯瑟琳,《呼啸山庄》中的凯瑟琳,惊人的相似,火一样的性格,与生俱来的自由天性,再宽容的对待也不能阻止她的疯狂。两个凯瑟琳都需要极尽自我的燃烧,祖与林顿的包容都挽留不了她们。
对异于常人之人给予理解吧!平凡之人所不能体会的痛苦深深地折磨着他们,他们的生命绚烂、灼人而短暂,转瞬便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5 ) 人造天堂
深情若是一桩悲剧,必将已死来读。
——简祯
1
一个世纪前的巴黎,整个城市都是一座巨型游乐场,一半是垃圾堆,一半是天堂。垃圾堆里掩埋着各式各样的废弃物,包括人们排泄出的愤怒、悲伤、忧郁,填埋在假新闻和食物包装的千吨废纸下。而人造天堂里,每个人都在过节日,不同民族、宗教和国家的游人过着他们自己的节日,还有圣诞节、国庆节这样巴黎人自己的节日,哪怕一个农产品集市也能迅速被谈笑风生的美国游客和波西米亚流浪舞者演变为你所见过的最盛大的庆典。人们用钢铁、用丝绒、用酒精、用芳香剂,搭造出陆地上最大的人造天堂,这里会成为艺术电影的发源地,一点也不奇怪。
故事始于一个乱糟糟的化妆舞会,滑稽的打扮,光怪陆离的面具,每个人手握免费香槟喝个烂醉,只有祖与占因友谊的喜悦而目光坚定。他们从中欧来,朝拜这个文学与艺术之都,在一座座博物馆和咖啡馆里寻找着心目中的耶路撒冷。那时的咖啡馆不像现在,现在只有两种人整日泡在咖啡馆,一种人没有工作,一种人没有假期,他们从家里、办公室里跑出来只为让屁股挪挪地方,往耳朵里灌咖啡。在当时,咖啡馆是社会名流们最喜欢的地方,作家、诗人、画家和各类巴黎大学的学生们,雨果!甚至谢绝了医生的忠告,愿为5000杯咖啡而死。如果你穿得不像个绅士,花神与绿珠的侍者可不会为你领位。
只有在这样一个地方,祖与占才能会面。他们性格迥然不同,一个略带保守,一个稍显浮夸。两人都出身非凡,受着精英教育,拥有新贵族大胆而高尚的品位,对文学与社会有着深刻的见解,热爱古典,不是繁文缛节的古典,而是追求艺术本质的古典。两位绅士的愿望很简单,在巴黎,找一份足以谋生的职业,再找一个热爱的希腊式女郎。实干家的生活是简单的,从你切下第一块面包、捡起掉下的面包屑开始。
男人对女人的追求与男人对爱情的追求是两种东西,某个女人或许能满足男人实际的某个方面,但男人对于理想化的爱情的心愿绝对是不切实际的。祖与占,这两位同时带有传统与革新色彩的绅士,他们的爱情观念是开放的。他们拥有陪衬任何美丽女性外表的绅士举止,漂亮脸蛋儿并不是最终的目的。并没有某一种“最终目标”,好让合格的人选成为他们的“情感终结者”,他们不断寻找可以倾吐爱慕的对象,仅仅是为了把他们对于美好的幻想维系下去。优秀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如同雕塑、油画、古董家具,是房子的主角,最引以为傲的部分。当男人进入房子里,就成了房子的主人,理所应当去挑选适合自己的物品。
这种从《爱经》之类的书籍里看来的爱情模式,放在当下引人发笑,在当时却是常态。上等人对人情世故的认知永远来自他们的文化圈、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诸多讽刺剧里都有这样的细节,他们想知道什么,去翻翻晦涩的大百科全书就知道了。他们尊重女性,女性同样是人,只不过在他们眼里,女性是另一个人,或者另一种人,他们不会真的明白一个独立健全的女人在想些什么,身在天堂,女人们都是天使的幻影。探索爱情的过程起初是新奇有趣的,与时代辩论和艰苦的工作之余,他们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放松。巴黎熏陶出女人都是厄洛斯的女儿,她们是爱的提供者,充满对爱情的渴望,当你探求爱,她们必将抛出一个让你受益匪浅的答案。最初的爱情是个游戏,追逐与回答,在欢声笑语中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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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真是个哺育人又抛弃人的地方,穷奢极欲和愤世嫉俗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同志。游乐场大门敞开,迎来送往,星形广场不留恋英雄也不抵御凶徒。很多人用书籍和电影为巴黎写情书,有才能向巴黎的整个历史和所有人致敬的寥寥可数。不得不承认,特吕弗是其中用电影表达的佼佼者,尽管时代变迁,《祖与占》也可同《戏梦巴黎》对读,作为巴黎写给世界的回信。
特吕弗为《祖与占》写过一篇长序,自云从第一行起便对这本书一见钟情。导演希望当每个人读过这本书都会爱上书的作者,亨利-皮埃尔•罗什,以七十四的高龄于一九五三年发表了这部小说,作为他的第一本书。电影剧本是由导演与作者联合改编的,对话与分镜画面无不进行了缜密推敲。影片最大程度反应出小说本身的简练与优美,投射出作者丰厚的艺术趣味。这是两位才子也是两位密友间的合作,为法国电影史书写了无比动人的一页。
《祖与占》的立意并非为了道德,可它也不是虚假的,那些对话不是作者的自言自语,电影上映时真实的凯茨女士也还活着。书里也没义正词严地探讨过爱情,从不断的诘问与感叹中,人们可以拼凑出陷于爱情的男人的种种状态。电影画面也旨在表达这样的情境,人与朋友,人与爱人,人与家庭,把人放置于诸多关系之中,观察着人的变化。情感的本质,在于人对关系纽带的把握,我们如何表达自己、表现自己,就是我们对感情需求的外现。正如英国作家格林厄姆所说,爱是人们不断去理解明知不可能理解的人的过程,是无私、天真的愿景,是自我牺牲也是自我实现。无法列出一个方程式,脱离开人的单独个性,来表明爱的化学或物理反应,剖析内心也显得苍白。导演和作者达成了一致的选择,用美好的事物来陪衬人的情感,使情感自由发生,镜头和书写只需单纯记录下发生的过程。这部电影丰富而有序的美感正在于此,认真、热忱而不刻意,甚至狡黠地回避了可能面临的道德窘境,因为真实的爱情,是不会与道德为敌的。
和大多数男的作品一样,导演关注的是男性的爱情,以及男性视野之下的女性。通过这部电影,人们能窥见男人在内心树立的自我形象。他们渴望完美,又不断挖掘自己不完美的方面,为之忧虑、为之奋进,在这种观念下,结成的友谊是深刻的,对他人的感情也是深刻的。他们将自我和社会割裂开,不断审视,听从内心,解放智慧与情操。他们的人生几乎是完美的,几乎,如果他们不生活在社会中,不同他人相互追逐。
这样的男人会让女人面临一个疑问,到底是需要永恒的爱人,还是长久的爱情?永恒的爱人总让人心动,跌入情愫的狂潮里,得不到也无法自拔。长久的爱情给人温暖与舒适,是合口的面包与茶,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实际上后者更难求,需要耐心,好情绪,门当户对和其他现实因素,我们才有空去相互发现相互磨合,常常在那以前一切便消散在社会机器的齿轮缝里了。前者,一生里总能遇到一两个,要是同时遇到祖与占,那就是两个,日神与酒神都有了。女人们很快做起美梦来,依然不知对方如何看待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份激情。激情真好,可以把灵魂烧出个洞来,将一切琐碎统统倒进地狱火,身心都飘上天国。一旦火焰熄灭,心里只留下一口填满灰烬的冷窟窿。那些同祖或占分过手的女性,后来如何?电影中并未交待过。
仿佛深情都是不幸的,在女性身上尤为明显。男人更理性,自制力更强,不会耽于幻想度日。较为幸福的女人,都有自己度日的功课。生活在巴黎很幸运,她们有那样多的事业和娱乐,有储蓄和打发时间的手艺,不必只待在教室和厨房里终了此生。她们不会因为分手便认为被命运愚弄、抛弃,她们能把自尊心用在其他地方,比如一两种爱好、几个朋友,远行,舞会……巴黎这座人造天堂里,消解痛苦的方式很多,可以称之为不幸的事也就变少了,起码分手或离婚不是。祖与占此前遇到的都是这样晴明的女人,作者自幼与母亲为伴,导演对于女人故事也颇有心得,他们了解这些巴黎女人。一言以蔽之,她们不会全身心投入在一段感情里,她们享受浪漫、礼物、性与爱,也克制着不向男人一直索取。着眼于自己的生活,她们想要平衡,没有哪个男人天然应该占有一个女人的一切,打破这种平衡。
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女人,是生活的好伴侣,可祖与占,他们想要的都是灵魂的吸引与绝对的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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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蒂是必然的。
歌剧里都有一位女高音,充当被赋予爱情的角色,是纯洁与至美的化身。她会遭受妒忌和打压,爱情遇到重重阻拦,她不屈不挠又无比脆弱,如果她死了,她的玉殒将升华男高音的灵魂。绿蒂就是这样的女人,每个追求高级趣味的男人,都渴望与这样一位女性相遇相知。她的形象不单表达了作者的审美取向,她也开启了男性对纯洁之爱的神往。
电影中的绿蒂是个值得回味的人物,她的身姿轻盈,仪态优雅,漫步林间如同仙子。她的衣裙都朴素而考究,是旧时代的缩影。身为贵族女性,她们的衣服都是裁缝手工,没有抢眼的色彩,和她们出入的乡间别墅、剧院、沙龙相适应。贵族子弟从小在寄宿学校,有的在海外上学,她们的性格独特,追求也各有不同。绿蒂不是沉迷享乐的人,她对文学和艺术的追求与她博学的父亲一脉相承。对影片中的男性,她是极好的倾听者,优秀的婚配对象。她受着男权社会的教育长大,性格温顺,言辞与举止都是文静的,脸上的表情也是恬淡的,极少表现她的个性。绿蒂散发微光的影像会长久留在占的记忆里,她代表了男性对女性最初的憧憬。
作为男性,我也会选择同绿蒂终成眷属。博取这般女子的芳心,能够证明自己的智慧与品位,这种认可也是当时社会威望的证明。她是法国传统淑女的缩影,毅力,忠贞,温和,是一个拥有雄心壮志的男人最好的人生陪衬。她面对凯茨的来信质问,选择了中肯的回应,这是为数不多表现她高贵性格的一笔。她的高贵在于,面对个性不同、经历不同的人,都能给予同等的尊重,她不相信中伤他人能带来胜利感,她相信温柔与良善才能换取内心的平静和幸福。她总是平静的,从她的姿态到装扮,我甚至可以想象她身上淡淡的熏衣香味。她是心灵的守护者,她拥有其他女性难以企及的柔韧与智慧。她无法打破的纯洁令人退却,退却过后仍是无限向往。
又是个白玫瑰与红玫瑰的写法,两种男性对女性的极端渴望。实际上他们想得到的爱情是一样的,臣服于女性这卓然造物的美妙,无论心灵与肉体。在一定条件下,这会酿成鱼和熊掌无法兼得的悲剧。诚然爱情是自由的,男人仍旧要回归家庭,回归生活。
杜拉斯在《物质生活》中这样说:“没有爱情,男人都是难以忍受的。”回想一下占对于绿蒂的几番变化,一般女性的确难以忍受。从亲密到疏离,在那一段情感中失势,就来找她订立婚约。多么自私呵,简直引人发笑。每个女人或多或少都面对过这样忍无可忍的时刻,尤其婚后,当丈夫喝醉酒、无端斥责孩子和自己、忽视父母和自己的感受,那一刻的失望难以言喻。绿蒂凭借什么忍下一切?只是爱情?不,不仅于此,爱情是需要承担的,至于每个女性应当承担什么,取决于她自身。绿蒂之所以可以承受,是因为她活在男权教育之下,她非常清醒从男性身上得不到的东西是什么。她不需要过多了解男性,哪怕是她的爱人,她已足够了解自己。她的教养和高贵品性,让她这样做,她的品行就是内心的证明,她不需要哪个男人哪怕是国王为她盖棺定论。她已经有了生活中该有的一切,而一份爱情,对她来说也是淡淡的相处,恳谈,林间缓缓的散步,为了和伴侣开车出游的一件新衣。
一个内心丰满的女人是必要的,她令男人敞开心扉,又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不会让是非抹黑自己的心灵。如果是男人,我渴望绿蒂,如果是女人,我想成为绿蒂。
4
大多数女人是凯茨。
凯茨的美过目不忘,希腊式的忧郁同时俘获了祖与占。她不是小巧的法国女人,她的五官大气富有平衡的韵律美,骨架也是十足的北欧女人,撑得起格式华服,居家也从不邋遢。尽管大多数女性外貌没有凯茨那样夺目,可对美感的追求是相似的。不安守成规,希望发挥自身的优势,不用敬语和谦词博取他人欢心。自信是最美的珠宝,个性是最时髦的配饰,千人有千面,向往美好永恒不变。
凯茨代表了一种出于直觉的进步,她在化妆舞会男扮女装,跟绅士交谈时爽朗大笑,在男人面前化妆而不是偷偷摸摸在他起床前将自己打扮好。同时她也是个注重家庭的女主人,喜欢假日,热爱田园生活,懂得厨艺园艺之类的劳动。这些都是旧时代的妇女无法想象的。并没有更高的命令者,她听凭直觉做事。她的生活奔放而自由,在巴黎这座人造天堂里,她信手拈来为自己筑巢,同当代城市女性一样。她的建筑品味让人记忆犹新,她买下的湖边的那座垂钓小屋,冰冷,带有荒废感。她用热情温暖了那里,在二楼的角落,洒下看不见的阳光。她选择的艺术品和生活方式,保留着外来的流浪者的生活习气,从游乐场之外的垃圾堆里捡拾被抛弃的东西,造出点石成金之妙。她深知自己是神的造物,她懂得该如何创造。她学习,被美学滋养而后反哺,发散天然的女性本能,不断改善着自己和周围的人。她有热度,喷薄而出,一如青春之泉。
懂得创造的人,比随波逐流者更接近毁灭。新生之力是双刃剑,当人用它扫清现实的荆棘,从有一面剑刃朝向自己。凯茨的专断不逊于男性,她希望在两性关系当中出于平等地位。她对爱情专治,一个有能力占有她的男人,理所应当被她完全占有。和祖交往时她得到了充分的照顾,但祖依然属于传统,无法让她的进步个性得以施展。她就像受到战争女神雅典娜的照拂,看重智慧,孜孜不倦地攻克挑战。和祖的情感太平顺了,无聊让她感到空洞。和占交往是激烈的探戈舞,他们在相爱,也在相互比试。她看重占,她的激情熊熊燃烧,也希望得到占的爱护。他们的矛盾总在辩论中激发,占雄性精神大发的酒后之言,让她难以忍受,她觉得爱人忘了她是谁是怎样的人,疏离感是一种背叛。这股风波本可以平息,她却演化成了冷战,在冷战中顺从了情感的变化。凯茨想挑衅占作为男人的虚荣,而占固守阵地分毫不让,甚至冲动地打了她的面颊。那一掌,击碎了她的幻想。为了尊严,她颠覆了计划中的生活。女人大多像凯茨,可凯茨在女人之中,是唯一的。
两性关系总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角力,尤其是欧洲,欧洲的文化基础是男人建立的,多少优异的女性在死后才彰显光彩。标志性的,剑桥大学的学术俱乐部,只有男性能加入,欧盟的外交界,唯有男人才能得一席之地。欧洲大陆出过多少女王和女英雄,而那里的女人至今沿用夫姓,最高的社会地位,也是必须某夫人,我们不是至今还称玛丽•居里博士居里夫人吗?有人选择沉默着改变,就有人选择战争与革命,抽离出日常琐碎,将生活辟作战场,为自己而战。凯茨是革命的女性,她不是法国人,也在革命者之都受到启迪。没有誓言比死亡更加牢不可破,她的自溺不是冲动而是宣誓,剥夺她名为崇高的外衣,她毋宁死。
不过多批判自杀者也不纵容自杀行径是社会道德的一部分,她的死就像在所有观众胸口开了一枪。当她将自己锁进另一段婚姻的衣橱之中,她的灵魂也走向了死亡。毁灭,是人在战争里中弹,没有当场死亡,子弹留在肉体,随着血流和肌肉在体内继续破坏,突然有一天,成了致命一击。凯茨倒在了尊严之战的战场上,她的灵魂复仇性地带走了她的爱人。爱情就此成为永恒,成为她唯一的墓碑。无法跟一生挚爱修好,也无法回到她伪装出的幸福婚姻,两个是的冲突造成了她的命运。她不能忽视内心的呼喊,活在装模作样里,依靠转动金色的婚戒惶惶度日。她的深情是桩悲剧,死亡成了她的最终审判。
每一个舒缓优雅如花瓣绽放的镜头,每一处充满高贵风情的复古场景,都是导演和作者精心演绎的阴谋。他们用精妙的手势插花,将水晶瓶的玫瑰放在古希腊柱式般的高台上,为的是最后将花瓶狠狠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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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与占》是一部出色的改编电影,出色源于导演和作者的通力协作。不去演绎生活,而是把生活搬进取景框,是新浪潮导演的诉求。尽管《祖与占》表现的是旧时代的法国,特吕弗依然通过不断探讨和尝试,尽可能还原了时代舞台。终究,故事还是围绕婚恋与家庭,还是在讲述不同价值观的人的生活选择。
两个男人,既是绅士也是浪子,影片没有演示他们各自的家庭。他们长期旅居,与家庭保持着书信联系,往来如度假。他们的家庭观念是理想化的,同家庭的维系是松散自由的。男人来到社会,就应当塑造自我施展自我。绿蒂和凯茨都不同,绿蒂归顺于古老庞大的家族,满足同父亲相伴;凯茨不断规划着理想化的家庭,选择终身的朋友,亲自教导子女,控制着她的丈夫。每个人都曾那样幸福,小说中这样写道,“生活就是一个假日接着一个假日”,天堂般的日子!但不长久。
男人还是要回到家里,由于长时间在外,之于家庭生活的细节,他们并没有发言权。无论打扮的多好,男人仍旧很难一下想起衣柜里有多少条领带。女人也不可能一直依附男人,绿蒂有些艰难地走出古堡接受婚姻接受新家庭,凯茨则发现了她无法彻底控制爱人的心。一男一女共舞人生,总要交换位置。男人瞄准将要踏出的每一步和周围想要抢走舞伴的同性,女人垂下眼帘照顾自己的裙摆和两人的背后。谁也不能当别人的主人,另一个人的手能握在手心里,也能抽离出来。命运的舞曲不会因为两人的错步争执而停摆,踏出的每一步都不能退后重来。导演细致地展现了法国人的风情,体察他们不同的心理、举止和言语,几个角色的生活本身就是艺术。他们都想主导,不肯放手迁就他人,小的不合虽被时间压抑,却酝酿成了矛盾的导火索。个性与共性不相协,人与人的关系就陷入两难。角色间的苦缠不是无意义的消磨,是不可说数的心酸。幸福与悲哀总是并存的,爱与恨也是。激烈的投入,必然换来强烈的反噬,近看生活无常,远看自有因果。假设的挽回与补救,并不存在,每个选择都是无法重复的。
法国人喜欢用实证来教育人,不探讨是非,不玩弄逻辑,单靠熏陶,法国人写的寓言故事是是最有意思的。故事浪漫也罢,悲情也罢,总有一种最贴合人类本能思想的精髓,去打动每个入戏之人。这是法国电影艺术的独特魅力,不像意大利的新写实派那样张扬不羁,也不用英国式的黑色幽默摧残观众的智慧。悲剧本身就是种力量,是美好强盛的生命的夭亡,是一种不必多加揣测的定局。《祖与占》最打动人的,就是这股实证精神的单纯。实践对生活的期望,在失望中滑入毁灭的河流,本来平常的恋爱,由于深入灵魂的演绎,变得刻骨铭心。随着凯茨踩下最大的油门,演员连同观众都坐上了那辆死亡轿车。顷刻之间,他们跌出游乐场,而巴黎这座人造天堂,依然对世界敞开着。电影并没有帷幕,灯光亮起后,人们的思考与感动,不需要一个额外的结束。
特吕弗完成电影拍摄时,小说作者已作古。他实现了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每个看过的人都会爱上写出《祖与占》的作者。这份长久身后的爱,都源于人们不耽于悲剧性的一瞬,源于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大胆向往。
6 ) 凯瑟琳,所有关于爱的讨论我都没看到,我只看到了情欲自私利己,甚至连爱情都没有。
三星更多的不是从技术层面或者历史意义,更多的是我自己的喜好。因为纵横四海过来,本身试图从祖与占找到更高层面的共鸣,可是令人失望。不是说把爱情讲的不够透彻,而是我是冲着爱来的,不是冲着爱情来的。这部在“爱”上的讲述甚至不如貌似肤浅的纵横四海。
有短评说祖代表着绝对的投入和忠诚,爱你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赌了一局注定会输干净的人生赌局;占代表着爱情中的理性,可最后沾染上女主也是不可能逃出深渊,被拉着陪葬;女主真的就是纯利己主义和纯欲望。这样的人设让我感到极度的不适。
从某些角度,我可以理解女主。所谓“一切太风平浪静,她就会迷茫。” 我并不是一个会站在道德或社会角色层面看待爱的人,我甚至觉得所谓的道德对错没那么重要,因为很难判断对错,道德角色只是为了让人更简单的处理问题而已的逃避工具。可是保护自己想保护的爱的人们很重要。女主根本不爱任何一个人,她只爱自己。她想要得到的只是如女王一般的权力,如祖所说“她就是皇后。她之所以垂青我们俩,是因为我们对他就像皇后般呵护备至。”在感情的权力博弈游戏里,什么真爱与自由都是她自私的幌子,她必须要赢而已,无论对方是谁,对方随时可以被代替,可以是任何对她俯首爱慕的人。这样的话,真的太丑陋了,别说和人与人之间的“爱”无关,甚至连更狭隘的“爱情”都与女主凯瑟琳无关。 我对恶的包容性挺高的,其实很难觉得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事情。但是全能自恋,和纯利己主义在我看来是“绝对的恶”。它比想象中的更可怕,会把所有人拖入深渊。
三角关系并不是很恶俗的场面,相反在我心里是很深的哲学场面。如何相处,怎样才会有和谐稳固的局面,如何才能摆脱世俗的所谓情爱,真正的认清人的爱得容量,和真正对他人的在乎和在意,不被原始的性驱动,而是追求更宝贵的东西不被单纯地肉体吸引破坏。这些讨论,在这部片子里都没有,我很私人的失望,因为我的期待是这样的。纵横四海里红豆和两个男人三个人的情谊就已经突破了简单的性别和从属关系占有的束缚,仅仅是爱护和保护大家,就已经是最难也最理想的最简单的状态了。
祖与占之所以是电影的名字,或者是两个符号,但我更愿意理解为他们俩对彼此爱惜的那份珍贵。男人没有被“占有”游戏愚弄影响的例子太少了。他们仍能珍惜彼此,并且想要拯救和被拯救大概是这段关系唯一的光辉。
天呐朱勒,我不相信会有人可以这样爱人。让我们把自由推向极致,看看会怎样吧。原来在极致的自由中,每个人都不自由。
越来越讨厌这个导演和这个电影,迂腐透顶
这是世间最伟大的3P电影。特吕弗拍这本原本不太可拍的小说,可以作为文学改编的典范案例。罗歇原著枝蔓之处大刀阔斧地砍掉,却又在原本故事大纲似的原著基础上编写饱含细节的对白。场面镜头为主,对话场面非常用心,定格及变焦都很精彩。尤为难得的是老电影片段的插入。
特吕弗把快乐拍得那么快乐,悲伤拍得那么悲伤,绝望拍得那么绝望。每个人都无法放手的爱情注定会是劫难。音乐好。
特吕弗代表作,也是他最有反叛精神的新浪潮作品。①"两男一女三人行"经典,超越道德,自由,狂野,宽容,暧昧的关系,仿若乌托邦;②文学性的大段旁白,对爱情的探讨深邃,隽永;③形式上大胆随性,快节奏剪辑,跳切与纪实性长镜头相结合,对定格,画面分切的独特运用;④我们玩弄生命的泉源,却失败了。(9.0/10)
近乎荒诞的三角关系,但我们丝毫不觉得虚伪,丑恶,淫秽,非道德。为什么?因为世俗才是虚伪,丑恶,淫秽,非道德的。追求真爱的人无罪无畏。
他們愛的其實是她所象徵的自由。可到了最後,Jules竟然因為離開她、Jim也因為她離開而如釋重負,重拾自由。多麼諷刺,多麼可悲。這多半是因為她雖然不接受任何束縛,卻沒有主心骨,沒了束縛就無法自立,必須通過對他人的愛縛,自我才得到支撐。兩位男士如弱柳柔荑,甘受纏縛,愛之適足以害之。
她可以因为你们对女人狭隘的偏见而纵身一跃,不畏世俗只跟爱的人在一起。她确实绝情,只有你不为我伤心时我才伤心,所以从始至终凯瑟琳都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自己那份爱情。爱情只属于女人,男人只是附属品。
原谅我,首先是对这种以女性为主游离在两个男性之间故事向来嗤之以鼻,其次,特吕弗也好戈达尔也好,对于新浪潮,我的审美是无法接受的,再者这种文艺电影已无法调动内心的内啡肽和荷尔蒙,所以,文艺电影要少看,要精看,因为会产生疲劳。
或许正如特吕弗说的那样 在爱情方面 姑娘们都是专业人士 而男士们都只是业余爱好者罢了
你遇到过的女人太少,我见识过的男人太多,平衡一下,也许可以成为一对~
《茫茫黑夜漫游》中的马德隆姑娘枪杀了罗班松之后跳下车去,与朱尔和吉姆中的凯瑟琳一样凛然,驾车载着爱人走向死亡。以及,巴黎野玫瑰。文艺作品中,你不爱我毋宁死。过不完美的生活毋宁死,不要苟且度日,不要在让步中度日。
三种爱情观,祖代表着绝对的忠诚,我爱你,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占代表着爱情中的理性,我爱你,但我会做最正确的决定。凯瑟琳代表着爱情中的欲望,我要爱、要自由,我可以爱很多人,每一次我都是全心投入的。若你不爱我,我宁可选择死亡。法国电影里的三人行真迷人,好多台词都好喜欢。“我最爱你的地方是你的后颈,因为那是你唯一看不见我在看你的地方。”
这是我所见过最深的爱和依恋的一种,它不是一对一的关系,它是一段属于三个人之间的爱,那种不停留于性爱与占有的关系,它是一种游移活动的生命体本身,一直在寻找最适合的寄居体。而他们,所作出的种种选择,都只是出于追随爱这种生物本身。
新浪潮早期的女性角色全都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神秘色彩,因为她们代表了男导演对于女人的理解无能。
我们只是无法把握彼此的爱的零点与沸点
在这部电影中,特吕弗不喜欢拖泥带水,人物介绍和一些过渡情节都是用快速剪辑代替,对于三人之间情感变数的描写则放慢了节奏,凯瑟琳驾车自杀也没有传统制作中那样过多的铺垫和刻画。总体来说,是一种“新浪潮式”的观影经验。
我最喜歡你的頸背/唯一看不見我在看你的部位
说实话,看的第一部新浪潮王将特吕弗的经典,感觉不咋的。也不过就是几个定格和fast zoom,故事虽然女权,但并不像是特吕弗的本意。反正看完我特烦这个女的,自私任性善变不负责任,可能是演得好我才这么烦她。但是要说从她的身上体会出生命的活力,恕不奉陪。反正我对所有爱情片的看法基点就是负数,原谅我对爱情这个东西的微弱兴趣。整个片子让我感觉最好的大概就是女主角女扮男装走在街上的那一两分钟镜头。后来Six Pence None Richer把这部电影的经典镜头翻拍成他们大红大紫的"Kiss Me“那首歌的原版MT
她不特别漂亮、聪明或真挚,但她是个真女人。而她,是我们都爱的女人… -You told me"I love you" -I said"wait" -I almost said"Yes" -You said"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