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丽丝塔娜》是 导演: 路易斯·布努埃尔 70年代晚年代表作,之前有了《女仆日记》和《白日美人》和此片组成一系列“女性三部曲”,而后来的《 资产阶级的审慎 魅力》和《 自由的幻影 》以及大师的最后影片《 朦胧的欲望 》又组成了一个“三部曲”,自己看他的电影有限,也是零散看过,但是对《 白日美人 》另眼相待,应该是导演电影里看过最多的一部,两部电影都是由 : 凯瑟琳·德纳芙 主演。女主特丽丝塔娜 少女时代丧母,妈妈把尚在青春懵懂的女孩子托付给了自己愛人羅佩监护“老爷是个看见美女就两眼放光的人”(一译:他看中的女人就会像魔鬼一样:指他曾经与侯爵争夺特丽丝塔娜的母亲,可能她母亲当年也是一个美人)老佣人先对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打了预防针。而羅佩老爷虽然不倚重权贵,却极看重荣誉在每天的与朋友例行的餐会上总说:对于女人,无论什么样的女人,我的原则是只要能真心相爱就是无罪的,不抢朋友的妻子和不干夺去纯真处女的贞操是他的行为准则底线。特丽丝塔娜在与养父之间开始除了服丧期间的安分守己就是神圣的“性压抑”,当然老女仆了解她的心思,告诉老爷:她去做弥撒也没用,她需要新鲜的空气和新的环境。而特丽丝塔娜每天也按时等老男人外出回来,蹲下給他换拖鞋,(后来发生关系以后,她倒反而嫌弃这双旧拖鞋給丢弃了)而男人也把家里最后一枚煮鸡蛋留给了女孩子独享。而在她经常的噩梦里,她清楚的看见钟楼的大钟下吊着“老爷”血淋淋的脑袋(先后两次出现),而在她被吓醒以后,老爷忙不迭的穿上衣服跑到她的房间,而看着她自己不自觉的敞开的睡衣,(她还故意在养父面前用手抓挠了一下胸部让睡衣裂开更大的春色)老爷还慈爱般的把她的衣服整理好,才回去睡觉。在几周后的丧期过后,羅佩先是考虑給特丽丝塔娜添置新衣服打扮一下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而代价就是宁可变卖家产也不托朋友帮忙。在新衣服的衬映下女孩子也渐渐有了少女般的天真可爱,调皮和开玩笑男人说:我觉得,妳对我既有着敬爱之情,但也有着憎恶之意,妳喜欢我吗?那么,吻我一下;当女孩子用亲人之间的那种敬慕吻脸颊时,他纠正道:不是这样,(不,不是这个)而女孩子也马上没有犹豫地嘴对嘴来了一个恋人之间的亲吻,吻罢,她异样(好奇新鲜)地笑出声来,接下来就是老男人回家马上支开女仆,让她不用早回来,想出去多久就出去多久,继而来到“女儿”身边,让她放下手里的家务,上去亲热,女孩子犹豫道:她看见肿么办?(她不是说不行,不干,不答应等反抗)而此时男人告诉她:沙图娜(女仆)也早心照不宣了(也该明白他们的关系了),两个人亲热着走向卧室,特丽丝塔娜自己熟练的脱下外衣,坐在床上褪下吊带袜,羅佩关上房门。(整部電影的养父与养女之间的第一次也是全片很少的性暗示剧情就此完成)
電影接下来就是特丽丝塔娜在与养父之间发生性关系以后的“后知后觉”的性启蒙和性觉醒,她开始在乎羅佩的年纪和一起外出的人们的指指点点或者议论(哪怕都没有,她自己也感觉不般配),但是她一直还是怀揣着对他拥有的那种“对父亲般的愛”,她希望他“愛她少一点”,少管闲事。毕竟年纪大了。而羅佩退而求其次的要求:妳随便找点什么事情去做好了(不用栓在家里看着两个老态龙钟的毫无生气的老脸)但请不要做伤害我的名誉和爱情的事。这里他一会强调“父亲般的呵护”,一会又强调丈夫的权利,在他们一起越来越少的“散步”中,他总是在刻薄的告诫特丽丝塔娜一个女儿和妻子的责任与义务。在密不透风的看护下,她因为选择了一条冒险的生活之路而遇到了一个贫困潦倒的青年画家,她开始恋爱了她开始主动约会了,她千方百计找出空隙与男青年聊她的过去已经她想象的爱情。当愛情来临时,她的少女般的芳心是幸福和快乐的,这和与羅佩的媾和不一样(那种更多是一种亲情的报答和不懂的好奇)特丽丝塔娜问老男人羅佩:你认为(我现在)开心大喊大叫是奇怪行为吗?而羅佩却说:妳现在这样频繁外出,不会是为了和男人约会吧?(其实就是)我对妳有两种权利,既是妳的父亲,也是妳的丈夫,我有权行使这两项“权利”,妳妈妈把妳托付給我,也是对妳的名誉负责。而特丽丝塔娜一针见血:我的名誉早被你夺走了,我母亲泉下有知,不知有何感想。她再与羅佩分辨时,还会“撒娇般”不自觉坐到羅佩的大腿上任凭他抚摸自己的后背。在青年画家一再劝她离开这个家时,她也是一直犹豫不决:让我考虑一下,大事没问题,但是小事却没办法考虑(情绪),她把与养父的恩断义绝看成是日常小事,也就一语道破了,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是多少年积蓄下来的某种“复杂”的既有亲情而掺杂了很多两性之间的情欲的女孩子对“恋父情结”的依赖。她的眼里,羅佩既是母亲曾经的愛人,也是自己从小到大遇到的第一个男人(不是血缘那种父爱关系),但是他更是自己小时候对父亲的认知,而青春期过渡到对男人的感受(虽然这个男人有一点老态)。電影里还有一处细节就是特丽丝塔娜遇到画家第一次约会开始恋爱后,她准备自己睡,让老仆人給她在其他房间铺床(说明她之前一直和羅佩一起同居)。做为一个女孩子,她开始知道“恋爱”是什么过程和“郎才女貌”的感觉多么美妙。
“离家出走”的二年,羅佩明显老了,但是老佣人还跟着他,而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老男人,心里还是惦记远方那个没有血缘只有(づ ̄3 ̄)づ╭❤~亲情的“女儿”特丽丝塔娜是不是真的过得很幸福,是不是被那个男人“榨干”了最后的价值。突然有一天,老仆人告诉他,特丽丝塔娜要回来了(看来她们之间还是有联系),她“落叶归根”,她病了,当然那个画家也不能伺候她的生活了,她还是想回到这里,而羅佩在布置她的家时,更贴心的把她喜欢的钢琴安置好,之前她们家有钢琴被她妈妈卖掉了。電影最后,她向電影开始认识的仆人的男孩一个聋哑孩子示爱,男孩老是喜欢骚扰她,她站在楼上的窗户处,大胆地撩起睡衣,里面一丝不挂,而此时電影出现了教堂里的圣女的神像,一个圣洁的女神形象在我们心里被彻底被粉碎了。
电影对于性成熟的那种女性的美,不失时机的給予一次“毁灭”的打击,让这种看似不可能的“结合”成了最后“合法”的神圣的外衣,养父与养女,老者与少女最终以“上帝的名义”结合在一起,名正言顺,好似在电影《挽歌》里一样面对老年,姑娘失去的是最美的乳房,来平衡这对儿人们心目中的“不可能”。
附注:我谨以此短见评论电影里的这对儿老少之爱,至于特丽丝塔娜与青年画家之间的爱情和波折这里没有表述,也不准备讲述,毕竟年轻人之间的爱情或者初恋不是“本文”想交代和论述的主旨。
#DVD 感觉影片想讲的太多,以阶级思想开场,后到男女权力,政治格局和宗教信仰,而且看似浅谈的宗教部分其实是蛮重要的一笔,虽然人性欲望一直作为主线支撑着整个故事,但是把这些宏大的元素杂糅到一起还是让整个故事显得有些散。
结构上,时间的流逝在影片中被很大程度的弱化,同时也弱化了观众对于人物转变的代入感,虽然让故事稍显突兀,但也让观众更容易抽离于故事,这与导演对于人物的设定有很大关系,感觉更像是观众的冷眼旁观,看着人性欲望逐渐膨胀。
影片以钟声搭配着整个镇子的远景开场,以钟声搭配女主与三个男人的闪回结束,完成度很高,结尾的超现实画面一次又一次出现,头化锤,钟如何响?室内运镜非常不错,对于人物情绪的传递还是非常到位的,还有几次对于镜子的利用。
两个设计非常喜欢:1. 噩梦后女主挠了挠自己的胸口。2.结尾处女主拄着拐杖“踱步”的那场戏,配合着剪辑台词的设计,也很巧妙的把她塑造成了一个焦急等待死神带走老者的人。
1.特丽丝塔娜从纯洁的少女堕落成谋杀亲夫冷酷无情的贵妇。
2.钟内悬挂的洛比先生的死头颅,这是纠缠女主的噩梦,对女主来说是血腥、厌恶和恶心的。
3.洛比先生的鞋代表了女主对他的态度。女主脚的失去是逃跑的代价,她无法挣脱束缚,而且最终回归了厌恶的资产阶级家庭。洛比先生用丰富的物质挽留女主,实际上是要满足自己的欲望。
4.涉及资产阶级的伪善、罪恶、乱伦、欲望的自由与禁锢,年轻与衰老死亡,对天主教信仰的怀疑。
5、哑巴少年是身上有无法言说的,对女主的欲望。他与特丽丝塔娜敞开衣服的对视,他慌忙后退,然后切到圣女像的镜头太厉害了,但我说不清其中的寓意。是女主彻底的堕落?
父母双亡的Tristana由叔叔收养。这个已经没落却死爱面子的旧贵族叔叔把Tristana既当女儿又当情人,直到后者与一个年轻画家私奔走人。但几年后,身患重病的Tristana又回到叔叔身边……
布努埃尔对没落的可悲的旧贵族男主似乎并非完全没有同情,但他的描述依然无比尖刻,并给了男主一个最终惨死的命运。Catherine Deneuve演的年轻女儿/女友在生病后发生的改变也无疑是被男主长期的养育/控制所腐蚀的结果。(当然,这部片是61年Viridiana被弗朗哥政权查禁之后布努埃尔重新在西班牙本土拍摄的第一部电影,男主口口声声要帮助穷人、坚决不要神父来家里的场景说不定也只是为了让审查满意——“反派们都是这样的伪君子”——很难弄清楚。)这部片和Viridiana的延续性明确无疑:情节和人物上十分相似,对老变态男主都有集中刻画,恋足这个布努埃尔在昆虫学之外的一大癖好也清晰可见。布努埃尔式的故事基本上就是贵族在一个无望的死圈子里并不灿烂地一点点腐烂下去直到灭亡,这点一以贯之。布努埃尔同时又是复杂和暧昧的。他电影里的所有人物都善恶难辨,不是灵魂早已扭曲就是正在走向堕落,从贵族到哑巴,从老年到少女,从Nazarin里的神父到Viridiana里乞丐……本片里,似乎能感到导演对男主这个父权制缔造出的老变态的复杂情绪,关于爱的扭曲关于控制欲引发的堕落,导演在讲述的故事似乎具有某种私人色彩,而非简单的控诉或者挽歌。故事悲剧的结局也因此而更显得无可避免,更有说服力。
这部片里Tristana梦境中绕着阴暗的楼梯一圈圈爬上钟楼在钟楼顶上遇到恐怖画面的镜头让人想到希区柯克58年《迷魂记》的结尾,而钟楼顶的惊险遭遇这一灵感的最初来源据说是布努埃尔53年的《他》。可以说,在希区柯克和布努埃尔这两个据说互相非常欣赏的导演之间,前者在美国新中产们的焦虑中挖掘金矿,后者在对欧陆反动派的怀旧情绪鞭尸。
2020-10-05
原文地址: http://www.qh505.com/blog/post/6341.html
她和他走进了教堂,他和她举行了婚礼,他和她住在了一起,但是这场婚姻注定是畸形的产物:他们从来不睡在一张床上,分而居之带来的不只是隔阂,还有他对苍老的害怕,他沮丧地坐在地上,她却带着微笑在下雪天说:“我们暖和地呆在这里,复何求?”他们也不再是彼此照顾的一对,当他疾病发作无法起身,她拿起打给医生的电话却又偷偷搁掉,在延误了最佳抢救时机之后,他撒手人寰,而她又回到了自由却孤独的生活。
这是罗佩和特丽丝塔娜最后的悲剧:他害怕老去最后被疾病夺去了生命,她赢得了自由却被噩梦缠身:罗佩的头挂在墙上,鲜血滴落下来,面目变得狰狞而模糊——当特丽丝塔娜在罗佩死去之后,打开了窗,外面是飘飞的大雪,她又不得不关闭了窗户,在幽暗的屋子里,噩梦中不再是罗佩一个人的头颅,还有那些在她面前出现过男人的脸,他们是她曾经爱过的落魄画家欧修,是她俯视着用肉体朝向他的哑巴沙图诺,一个是身无分文带来的穷困,一个是无法言说的默然,他们和老去而死的罗佩一起,构成了畸变世界的男人群像,而当特丽丝塔娜在幽暗的房间,在恐惧的噩梦中,看见他们,其实也把自己推向了无法走出的畸形世界里——她一只因为癌症而截肢的腿,就是畸变世界的符号。
但是,无论是爱上欧修,还是和罗佩结婚,甚至敞开心怀以裸露的方式面对沙图诺,特丽丝塔娜都是主动者,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这是一种自由?打开窗又关上床,就像她的自由一样,只不过是暂时逃离束缚,却又不得不面对沉沦的自己,而在没有救赎的现实面前,特丽丝塔娜最后只剩下一个残缺的肉体,她已经是一个伪善的人,甚至成为了最后隐匿的杀人者,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个畸变社会中畸变的爱。
一场葬礼开始的故事,是死亡拉开的序曲,对应于最后罗佩之死,死亡成为一种闭合的存在,而特丽丝塔娜就处在这个无法逃离的闭合系统中。穿着黑纱,特丽丝塔娜在守孝时就听到仆人沙土娜对她说:“要当心罗佩,他会把女人变成魔鬼。”当母亲的死亡成为罗佩恶魔欲望的序幕,这便是畸变的开始——罗佩和特丽丝塔娜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我是你父亲也是你丈夫。”这是罗佩在特丽丝塔娜面前对自己身份的定义,“他不是我的监护人,而是我的丈夫。”这是特丽丝塔娜在遇到欧修时说出的关系。是作为监护人的父亲,也是爱着她占有她的丈夫,两种身份必然是一种畸形的存在:他对她的所谓爱是爱护还是爱情?她对他的所谓爱是一种报答还是一种无奈?
她是罗佩的养女,所以他自然成了她的父亲,在特丽丝塔娜的母亲病逝之后,他担负起照顾她的指责,他提供给她住处,她给她生活上关心,她在母亲逝世后感到悲伤,他会安慰她,当她做噩梦感到恐惧,他会抚慰她,这是一个父亲给她的爱,在失去了母亲的情况下,特丽丝塔娜也感受到了这份父爱,“我爱他就像爱我的父亲。”特丽丝塔娜也真诚地表达了感谢。但是这种父爱却是危险的,一方面是父爱本身指向的是权力,他回来,她会给他换拖鞋,她要经过他允许才能出门,她想去教堂却因为他不信教而被拒绝,只有在守丧期结束之后他才会给她买新的衣服。父亲意味着有一份责任,但同时这份责任容易变成对她掌控的权力,而罗佩作为一个曾经的贵族,即使现在落魄了,也有着极强的占有欲,而这种占有欲是比父权更多的权力欲望。他在警察抓小偷时,故意指错了逃跑的方向,他对特丽丝塔娜说:“我们要保护弱者,警察是强权。”他不是真的想要保护弱者,是因为自己已经成为了弱者;他说:“钱是肮脏的,我讨厌商业社会,商人们都是吸血鬼。”不是他憎恶钱财,是因为自己失去了钱财;他说:“恋爱和性,这一切其实都是无罪的,当然,性有另外的规则,抢朋友的妻子和夺去纯真处女的贞操,我都是不干的。”他声称要给特丽丝塔娜自由和快乐,但是这种自由和快乐是只满足于自己的自由和快乐。
这便是特丽丝塔娜面前的父亲,父亲之存在就使得对她的控制变得合理,而这种合理又使得他毫无顾忌地拥有了另一重身份:丈夫。“爱情和女人没有罪。”所以他把特丽丝塔娜关在屋子里,理由是“纯洁高尚的女人都要待在家里。”而那次外出参观雕像,也是罗佩的想法,当他面对特丽丝塔娜的时候,他就变成了丈夫,他让特丽丝塔娜问她,“给我一个吻吧。”在刚说完“爱情是自由”之后的索吻,对于特丽丝塔娜来说,吻的意义似乎还在他是一个父亲的身份体系里,于是特丽丝塔娜没有顾忌地吻了他,而这一次吻便开始了他身为丈夫的权力,他在家里便毫无忌惮地吻她,以父亲的名义得到爱,这种爱无疑慢慢走向了暧昧,而特丽丝塔娜也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我希望他少爱我一点。”而他所强调的依然是父爱,在这样一种错位中,特丽丝塔娜感觉到了害怕,但是又无法打破这种格局,她曾经对沙土娜说:“他失去了羽毛,他打扮起来厚颜无耻。”曾经给他换上的拖鞋,终于被她无情扔了,这是一种自我解放的诉求,而出门遇到欧修,以自己承认“轻佻”的方式让爱发生,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想要离开这种暧昧的爱。
父亲和丈夫,爱护之爱和欲望之爱,交杂在一起,对于罗佩来说,他的身份变成了一种“厚颜无耻”的存在,而对于特丽丝塔娜来说,则是在含混中慢慢走向了畸形。她出门,故意和沙土娜分道扬镳,主动闯入了欧修作画的地方,以轻佻的方式接近他,最后她拥有了一种完全可以和罗佩的爱相抗衡的爱情——与其说特丽丝塔娜在寻找属于自己的爱情,不如说她更急于逃避那种含混不清的现实。所以欧修在她那里只是一个避难所,所以她说自己想要自由想要工作,所以他们会以私奔的方式逃避,也所以,在她身患疾病无钱医治的情况下,再次回到罗佩身边,再次想要那一份可以分离出来的父爱。
和欧修私奔两年,如果是真爱,他们为什么没有结婚?她的拒绝是因为在穷困的欧修身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包括那个被命名为爱的存在,所以疾病让她回来,“我想死在家里。”这是特丽丝塔娜的一个借口,而回来意味着又必须面对父亲和丈夫双重却混乱的爱,但是特丽丝塔娜不在乎这些,她在乎的是生命,是或者,而当她的一条腿不得不截肢,她也变成了一个畸形的存在,随着欧修的彻底消失,她在自己不得不选择的畸形世界里痛苦。但是痛苦对于特丽丝塔娜来说,唯一可以消解的也只有肉体带来的权力:曾经罗佩用权力控制了她,现在她反而以另一种方式控制了罗佩:他出钱帮助她治病,她给她安排了钢琴,他同意可以让神父来到家里,甚至不再禁止她上教堂。
她真的只剩下了肉体,而这个肉体却又是畸形的肉体,当她如此放荡地敞开衣服,如此无耻地裸露身体,她面对的是楼下的沙图诺,一个从来不曾开口说话的哑巴,那惊愕的目光,那后退的步子,那逃离的动作,是无声之中的不解、害怕,仿佛是在大声说:“不!”但是沙图诺残缺的能力仅仅是生理上的,而特丽丝塔娜的畸变则是灵魂上的,她从来没有感到过羞耻,面带微笑是对自己堕落的肯定——而在沙图诺的害怕和特丽丝塔娜的微笑中,一尊教堂里的圣女像,彻底解构了信仰,解构了爱,甚至解构了性,解构了尊严。而在这场自我堕落开始之后,特丽丝塔娜和罗佩结婚,也解构了罗佩作为父亲和丈夫的双重身份,在还原为丈夫的单一世界里,最后的“谋杀”变得自然而残酷:提出分居是一种对罗佩合理身份的戏谑,噩梦中罗佩的的头在那里晃悠,是对这个父亲的报复,而裸陪生病需要医生急救时,她不慌不忙地拿起电话又搁掉电话,又故意制造了打电话的假象,完全变成了对罗佩生命的剥夺。
“只有死去的人才不会做噩梦。”这是罗佩在特丽丝塔娜忍受丧母之痛后对她的安慰,而这种安慰却变成了特丽丝塔娜面对罗佩时的噩梦,当这个社会变成畸形的社会,面前的父亲成为畸变的父亲,爱变成畸变的爱,肉体变成畸变的肉体,没有人能逃离噩梦,没有人能逃离死亡,而特丽丝塔娜用肉体制造的畸变和噩梦却成为她一生都无法摆脱的罪,“她失去了羽毛,她打扮起来厚颜无耻。
《特丽丝丹娜》电影剧本
文/〔西班牙〕路·布努艾尔、朱·亚历山德洛
译/黄天民
俯拍一座西班牙外省城镇(注1)的全景,画面上出现简短的片头字幕。后景中一所教堂钟楼高耸,传来悠扬的钟声。故事发生在1929年。
影片在城外一片开阔地上展开。两个身穿黑色丧服的妇女向前走来。她们是沙特娜和特丽丝丹娜。前者身材修长,形容枯槁,年约四十,衣着简朴,容貌有些男子相,看模样是个女仆。后者天真烂漫,稚气犹存,是个二十岁左右婀娜多姿的姑娘,她的发式简单,衣着朴素——穿了一件快磨光了的黑色裙子,和她的轻盈体态颇不相称,一片黑纱兜着她的一头金发。两人走到前景,朝着一群踢足球的男孩子们走去。摄影机跟拍,摇成两人的背影。
中景,她们背向镜头在前景中看足球赛。球场上的青少年穿着一式的蓝色罩衫,显然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有一位老师或体育指导在当裁判员。他不时摔舞着右手的小白旗发出号令。摄影机摇拍球员的活动。奇怪的是听不到学生们的喊叫声,只听到场上的脚步声和踢球声。毫无球场上通常的喧嚣气氛。
镜头推向球队的中景。两个学生抢球,这是沙得诺和安多灵。沙得诺约十六岁,神态活泼,眼睛虽小却很机敏,遗憾的是模样差一点,不过还讨人喜欢。安多灵的年龄和他相仿,脸上的表情也很灵活生动,但身材较沙得诺略逊一筹。沙得诺正在盘球。
俯拍两人盘球的近景。安多灵极力抢球终于成功。沙得诺暴怒之下用脚绊对方,安多灵猛摔一跤。摄影机仰拍沙得诺面部。
特丽丝丹娜和沙特娜的近景。沙特娜是沙得诺的母亲。
沙特娜(冷冰冰地):哼……果然是他!(她叹了口气)
镜头回到两个学生。安多灵爬起身来,紧握双拳走向沙得诺。双方气势汹汹,打了几个手势,马上就殴打起来。体育指导和校长连忙赶过来把他们分开。校长斥责沙得诺。他眼睛盯着校长的口型动作,然后别转头,不愿“听”校长的训话,校长用双手把沙得诺的头扭过来面朝前,强迫他看着自己的口型动作。
校长:我们已经受够了。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就要狠狠地打你耳刮子……耳朵对你有什么用……跟我走,跟我走!
沙得诺激烈地打手势,想为自己申辩,可是校长抓住他的胳膊拉他走开。安多灵瞪大两眼瞧着他们,别的学生继续踢球。中景,镜头跟拍校长带着沙得诺,中途遇见特丽丝丹娜和沙特娜,校长和沙特娜握手。沙得诺见到特丽丝丹娜艳丽的容貌,不由得目瞪口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沙特娜:我总是看到你调皮捣蛋。
校长:沙得诺这个孩子并不坏……就是浮躁一些,但他还是很聪明的。有时候还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沙特娜:有其父必有其子……跟他去世的父亲一模一样,上帝惩罚他的灵魂……请原谅我这样说话。
沙得诺悄悄地移步,还瞧着特丽丝丹娜,随后走开了。沙特娜给校长介绍了特丽丝丹娜。
沙特娜:这位姑娘的监护人是唐罗普·葛里多。她有两个星期没有出来了,我想带她来这里换一下新鲜空气。
校长和特丽丝丹娜握手,她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校长:见到您很高兴,小姐。
特丽丝丹娜突然回头看着沙得诺走去的方向。
特丽丝丹娜:对不起。(她走了过去)
特丽丝丹娜和沙得诺打招呼的近景。他走过来,两人面对面站着。特丽丝丹娜打手势和沙得诺“说话”。他看到姑娘穿丧服表示惊讶。
特丽丝丹娜(低语):这是为了我的母亲……她刚去世不久。
随后她意识到沙得诺不会理解,就两眼朝天看。沙得诺明白了,低下头来表示哀悼;他双手紧握,作出死者僵卧时的姿态,向天仰望。少顷,特丽丝丹娜打开手提包,拿出一只苹果给沙得诺。他很高兴,把苹果在外套上擦了几下,咬一大口。
镜头回到沙特娜和校长。
校长:你的孩子已经成年,他不应在这所学校里待下去了。
沙特娜(叹口气):是这样!该是他自己独立生活的时候了。
校长:他是个有才华的孩子,但他的脑子总象在腾云驾雾似的。虚无飘渺,心不在焉……不过将来成熟了,清醒一点,还是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工匠。
特丽丝丹娜回来和他们走到一起,沙得诺啃着苹果,跟着她走。
沙特娜(对校长):我在唐罗普家当保姆——他给孩子找了个活干。
校长:啊!唐罗普是个人物,象他这样的人现在很少见了。
对话声中,画面转换成特丽丝丹娜住处的街头,附近有一个小广场。摄影机跟拍唐罗普越过广场走到特丽丝丹娜家去。唐罗普年约六十,从外表来看是个善于保养的人,他衣着很讲究,甚至略嫌过分一些,脸上薄薄地涂着一层粉,头发染了色,手里拿着一根手杖。突然,他看见了什么,在街角上停下脚步,信手捻着胡须。
镜头反打,看到对面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手挎着篮子,上盖一块白布,朝他的方向走过来。可以看到唐罗普在前景中背对镜头。
唐罗普(朝她做了个媚眼):你到哪儿去呀,我的漂亮姑娘。
姑娘(不屑一顾地):找男朋友。
唐罗普:用不着再找了,宝贝,这人不已经有了吗?
姑娘一直走过去。
姑娘(耸肩):你的年纪不嫌太大一点了吗?
唐罗普:并不太老吧……别看年纪大,还挺顶用呐。
姑娘走开,这时来了一位夫人,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她显然是个有身份的人。夫人目睹了唐罗普和姑娘打交道,面露嘲笑鄙视的神情。唐罗普一本正经地脱下帽子向夫人深深致敬。
唐罗普:您好,夫人。
夫人感到意外,但仍颔首致意。摄影机跟拍唐罗普走向一所外表简陋的房屋。摄影机仰拍这所住宅的门前。
景化为特丽丝丹娜住处的起居室。室内陈设破旧,家具七歪八倒。临街有一座阳台,一扇门对着走廊,另一扇与邻室相通。地上放满了硬纸板箱和包袱。家具也已垛了起来,准备运走。可以看出,这家人处于无法掩饰的贫困状态。但从室内的陈设装修和桌椅帷幕,还依稀可见当年富裕的残迹(注2)。
沙特娜抱起睡在扶手椅中的猎狐狗。唐罗普开门入内,环顾室中。摄影机跟拍唐罗普,他走向倚窗佇立的特丽丝丹娜,她在头上兜一块布以防尘土。
唐罗普(朝四周一看):你不打算把这些东西都带走吧,是不是?
特丽丝丹娜(低声下气地):随您的意。
唐罗普在屋里走了一圈。
唐罗普:这些破烂可以卖掉。我不想搬回去……家里己经够多的了!……(他喊了一声)沙特娜!
唐罗普目光炯炯,似乎是在打量有哪些还值一留的东西。沙特娜向他走过来。
唐罗普:找个收破烂的,把这一摊都卖掉……留下还能用的床单就行了。用不着讨价还价,我知道你的脾气。人家给多少就多少。
沙特娜:是,先生。
沙特娜仍旧去收拾。摇拍唐罗普回身走向特丽丝丹娜。姑娘一直在听着,没敢插嘴。他想起她可能想留下一些自己的东西,便以较温和的口气对她说:
唐罗普:是不是有些你特别喜欢的东西……
她捡起一只小十字架给他看。
特丽丝丹娜:是的,这一尊耶稣像……妈妈直到去世还把它握在手里。
唐罗普拿过来,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又交还给她。
唐罗普:好吧,拿着,不过要放在你自己的房间里。过一阵我再清理一下你脑袋瓜里的迷信思想……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想要留下来的……
特丽丝丹娜:没有了。
她把十字架放到一边。
唐罗普:好吧,这一件再加上那座钢琴,我想就是这些了。
特丽丝丹娜:钢琴……几个月前就卖掉了。
摄影机跟拍唐罗普和特丽丝丹娜进入她的卧室。唐罗普表情有点烦躁,象是想证实一下她说的是不是实话。特丽丝丹娜指指桌上几本乐谱。
特丽丝丹娜:就剩下这几本琴谱了。我想还是留下来。谁知道呢?可能有一天……
唐罗普:好吧……啊……
他朝着原来放钢琴的位置看过去,目光落到已经去世的那个女人的照相镜框上,上面围着一条黑纱。
唐罗普:孩子,你的母亲是个善良的女人。没有人比得过她——但也没有象她那样头脑简单的人了。
他把相片框子拿下来,矜怜地瞧着。
唐罗普:你父亲从前颇有家业,当然,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你没有赶上。你还很小的时候,家里就已经负债累累,室无长物了。
他把相框递给姑娘,摸摸她的脸就走开了。摄影机对着她,片刻之后,转至起居室的中景。摄影机摇拍唐罗普进门走向沙特娜,她正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拿一只煎锅,还在捆东西。
唐罗普:拿那个煎锅干什么!……我早就说过,什么破烂都不要。
沙特娜:烧菜的事您是不懂的,这个东西我很有用……
唐罗普怒目而视,沙特娜无可奈何地把煎锅放到角落里。唐罗普的态度和缓了一些,转身对着刚走进来的特丽丝丹娜。
唐罗普:你得准备一下,我们快走了……
特丽丝丹娜看看四周。
特丽丝丹娜:现在就要走了吗?
唐罗普:对。
沙特娜:您知道她怎么说的吗?她想在这儿住下去。
唐罗普看看特丽丝丹娜,她两眼低垂,拿掉头上包的布,围上一条肩巾,避开了唐罗普的目光。
唐罗普:你听我说,孩子……我维持不了两个家,你又不能一个人住,所以……
特丽丝丹娜从桌上拿起黑纱,准备走。唐罗普瞧着她,如同对自己孩子一般地满怀怜惜之情。
唐罗普:你的母亲临终时把你托付给我。什么地方能使你得到更好的关怀照顾呢。你和我一起住,谁敢欺负你。(他拿起帽子)来,我们走吧。
他们朝门口走去,唐罗普第一个出门。特丽丝丹娜在门前回头,环顾旧居,依依不舍。
街头中景,镜头对着公寓楼房的入口。唐罗普下台阶走到街上。特丽丝丹娜跟在后面。摄影机跟拍。两人忽然听到喊叫声,在转角处停下来。
画外音:抓小偷!……抓小偷!抓住他!
一个小流氓,手里抓着一个女用手提包气急败坏地奔来。穿过唐罗普和特丽丝丹娜面前窜向一条小弄堂。摄影机摇拍。
中景,一个男子从小流氓逃来的街上跑到唐罗普面前。他翻开衣内的证章,证明自己是个警务人员。
警察:您看到一个小流氓逃过去吗?
唐罗普(冷冷地):是拿着一个手提包的吗?
警察:对!
唐罗普举起手杖,指向一条街道,但不是小流氓逃窜的那一条。
唐罗普:他从那条路跑了。
摄影机摇拍,跟着便衣警察朝小路的方向看过去。这时又过来一个警察。便衣警察指指唐罗普指点的方向,两人立即朝着那条错路追踪而去。
镜头回到唐罗普的近景;他不无得意地看着他们远去,特丽丝丹娜惊讶地瞧着唐罗普。
唐罗普:走吧……
特丽丝丹娜(迷惑不解),可是……他是从那条路上走的。您怎么说……
唐罗普:因为他是弱者,弱者就应当受到保护。
他仍在街上走着,摄影机跟拍。
唐罗普:警方是强者的代表,而我这种人站在弱者一方,不论是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一视同仁。别忘记这一点,特丽丝丹娜,不能忘记……
特丽丝丹娜对于她这位监护人的理论似乎有些困惑,但她不发一辞。两人径直走去。
场景化至夜间唐罗普的住宅。有书房、饭厅、起居室、厨房、浴室和三间卧室(影片中仅出现两间),还有一条走廊。
景中出现起居室的镜头。一张大型的会议桌已近破旧,几件雕花黑木家具,华贵而并不实用;墙上挂着一幅华丽的绘画,但看得出其他几处曾经挂过画幅的地位;有两处挂着装饰性的击剑武器——钝头剑、轻剑和长剑。击剑武器都挂在壁炉上面,此外还有斗剑时使用的面罩和手套。沙特娜忙着拭擦一座大钟的玻璃,在她的旁边放着一只小碗、一块海绵和抹布。摄影机摇至特丽丝丹娜,她坐在大桌边擦几件器皿,有一件银相框,里面是一位身穿三十年前服式的很美丽的女人的画像。特丽丝丹娜擦着,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对这张画像中的人很崇拜。
特丽丝丹娜(叹口气):她多么美……多么雅致!
沙特娜走过来,站在特丽丝丹娜身后。
沙特娜:这是一位很高贵的夫人,嫁给一位侯爵。唐罗普玩了他的老花招……噢,他居然这样干了!
特丽丝丹娜(惊讶地):他干了些什么?
沙特娜:老天爷!……他挑起她的丈夫和他决斗。闹得满城风雨,甚至上了报纸。……(叹了口气)很少有他那样的好人,他就是一见到穿裙子的就要显原形!
前门铃响了。沙特娜连忙放下手里的碗去开门。
仰拍特丽丝丹娜拿起她用的那块揩布,不慎倒翻了一瓶清洁剂,一汪液体流在地上。特丽丝丹娜立即跪到地上拭抹。摄影机仰拍沙特娜在后景中开门。唐罗普入内,脱去衣帽交给沙特娜。他看到特丽丝丹娜跪着揩地板,不以为然地向前走来。
唐罗普(粗暴地):起来,特丽丝丹娜!你不是到这里来当佣人的。你是这儿的女主人,沙特娜是伺候你的……沙特娜,揩干净!
特丽丝丹娜马上站了起来,沙特娜把污迹揩干。摄影机摇拍唐罗普走到壁炉前面,颓然坐到扶手椅中,全身舒展,伸直双腿。特丽丝丹娜紧挨着他站着。
唐罗普:我累了,亲爱的。我走了不少路。两条腿都直不起来了。
特丽丝丹娜:要我把拖鞋给您拿来吗?
唐罗普:好的,谢谢你……你真是个天使。
特丽丝丹娜走出去,沙特娜跟着。唐罗普叹口气,正要脱鞋子。
特丽丝丹娜回到室内,跪在唐罗普面前,给他脱掉鞋子,把一双旧皮拖鞋放在他跟前。
唐罗普:我不想把你一直关在家里。该怎么办呢?……我又不能带你上咖啡馆,带上你同我的老朋友去散步。还有居丧的问题……等你把这段事忘了,我带你上戏院。这都随你的便……
她立起来站在他面前,手里拎着他的一双鞋。
唐罗普:谢谢你,小特丽丝。我告诉你,……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我希望你象爱父亲一样地爱我。
特丽丝丹娜手里提着鞋子,嫣然一笑,吻了吻唐罗普的前额。
特丽丝丹娜:您待我真好……
这时听到门铃声。
唐罗普:该死的,我忘了,……有人要找我。
沙特娜穿过走廊去开门。唐罗普站起来,示意特丽丝丹娜离开。
特丽丝丹娜:您穿拖鞋接待客人吗?
唐罗普:没有关系,是老朋友。
特丽丝丹娜从唐罗普卧室的另一扇门走出去,关上门。唐罗普走向通走廊的那扇门。
唐罗普的近景,两个朋友从走廊的门走入起居室。其中一个白发苍苍,两人的衣着都很考究。
唐罗普:请进来!
唐柯士密:晚上好,罗普。
唐罗普:晚上好。
唐罗普关上门,回身面对着这两个客人,他们还穿着大衣站在那儿。
唐罗普:请坐。
唐柯士密:我们不想耽搁您的时间。
两个人仍旧站在房子中央。谈话时唐罗普朝壁炉走过去,取下一把长剑,在室内兜一圈挥舞一阵。
唐罗普:好吧,诸位,决斗什么时候开始?
唐柯士密:明天。
唐罗普:几点?
唐柯士密:七点。
唐柯士密坐下。唐罗普继续手持钝头剑在室内绕圈子,摄影机跟拍。
唐罗普:在什么地方?
唐柯士密:小树林里。
唐罗普:我怎么去呢?
唐柯士密:我们来接你。
唐罗普:使用什么武器?
唐柯士密:轻剑。
唐罗普:决斗的条件如何?
唐罗普回头走向唐柯士密。摄影机随之摇拍。
唐柯士密:我们代表的一方和对方商定,一见血就停止决斗。
唐罗普(发怒):这不可能!……一见血就停?(他走回壁炉前)
唐柯士密:对。
唐罗普:你认为我会给这种开玩笑的决斗当公证人?(他把长剑朝地上一扔)我对于这种马戏团式的表演不感兴趣。我并不认为剑刮一下就保持得了荣誉。(摄影机跟拍唐罗普)我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年轻人用他们的良心自己去判断……诸位,今后请不必再来找我为这种毫无意义的决斗当公证人。
外景,白天,一座树林中。决斗开始。双方面对面地站着,副手按规定站在决斗者几码之外。后景中,医生正在摊开手术用具,再远一些是决斗者和陪同人员的汽车。唐罗普作为公证人捧着两把剑,剑柄朝外交给双方。他们拿起武器,站定位置,准备交锋。唐罗普拿起另一把剑,准备根据规则的要求在必要时进行干预。
唐罗普(庄严地):二位!准备!……开始,二位先生!
决斗开始。双方剑法拙劣,不过倒也旗鼓相当。
一方努力奋战的镜头。
另一方也毫不示弱。
双方互相冲刺,鏖战正酣。
唐罗普紧紧跟随着角逐的双方。一方击中了对手的臂部。唐罗普的剑隔开了角斗的双方。
唐罗普:停!
两人立即停止决斗。医生连忙走上来,经过公证人的认可,检查受伤者的臂部和肩部。
医生:表皮割破。伤口流血。
唐罗普看着这两个决斗者,高声地清楚地宣布:
唐罗普:第一次出血……请声明,你们满意了呢,还是要继续决斗?
胜利者看了他的副手一眼,又看了一下负伤者,突然伸出手来走向对方。受伤的人犹疑一下,无可奈何地握了握对方伸过来的手。唐罗普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气得两眼冒火,几乎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宣布:
唐罗普:双方和解。保持荣誉。
看到决斗双方的人员在远处或严肃或高兴地相互握手。唐罗普不屑一顾地走开了。那个到过唐罗普家里的副手朝他走过来。
副手:唐罗普先生,请您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好吗?……应该庆祝一下……
唐罗普鄙夷地看他一眼。
唐罗普:你们自己去庆祝吧,你们是喜欢马戏团式的表演的。我并不认为剑刮一下就保持得了荣誉。我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年轻人自己去判断……
他手持利剑走到一株树前。
唐罗普:我告诉你们,诸位,今后请不必再来找我为这种毫无意义的决斗当公证人。
他一剑刺入树身的裂缝,猛然把剑一折两段。然后把剑柄一头丢到地上,傲然走上汽车。
钟楼顶端眺望台上特丽丝丹娜背影的中景。在她两旁是聋哑人沙得诺和安多灵,他们俯瞰城镇中鳞次栉比的屋顶。沙得诺伸手到特丽丝丹娜的后背想抚摸她。特丽丝丹娜正在朝着全城各地指指点点,突然转过身来。
特丽丝丹娜(怒斥):噢!……噢!……你这个蠢材!
她打了沙得诺一记耳光,回身转向安多灵,他讪笑着,给了她一拳。两个青年笑着冲下眺望台。特丽丝丹娜尾随下去,叫着。
特丽丝丹娜:谁跑最后一个就是个小丫头!
他们急跑,笑着、叫着,摄影机摇拍他们三个上楼又下楼,转至他们冲到敲钟人门口的近景。场景化至敲钟人家的室内。俯拍三人走进门,特丽丝丹娜踌躇不前。
敲钟人(画外音):请进,小姐,请进。我认识在您家帮工的沙特娜。
他说话时,摄影机摇拍特丽丝丹娜走到敲钟人站着的地方,他在一只小炉子上用煎锅煎面包。他的儿子安多灵在后景和沙得诺用手语“交谈”;两个青年兴高采烈。
特丽丝丹娜:嗯,闻闻真香。
敲钟人:我煎了几块面包。愿意尝尝吗,小姐?
特丽丝丹娜弯腰看看炉子上煎锅里的东西。
特丽丝丹娜:我最喜欢煎面包了。很好。
她脱了手套。敲钟人朝着一只很简陋的碗橱指了一下。
敲钟人:拿只盘子吧。
特丽丝丹娜走到碗橱前,拿出一只盘子。
摄影机摇拍她走到房间当中的桌旁坐下。
敲钟人走在后面,拿着煎锅,把面包给她。后景角落里两个青年仍在打手势谈话。
敲钟人(惭愧地):这是穷人家吃的东西,当然啰,我想你不会见怪的。如果我早知道您要来,总得放一块香肠……要不要给您煎一个鸡蛋?
特丽丝丹娜:不用了,谢谢你……我是准备回去吃午饭的。
敲钟人坐到特丽丝丹娜对面,吃着煎面包。
特丽丝丹娜: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上过钟楼。因为沙得诺是你孩子的朋友,今天又是假日,所以我找他一起来了。(摄影机推近)我早就想上去看一看钟,听一听钟声了。
后景中,两个青年还在“说”着,其中一个手里提着一只鸟笼。
敲钟人:这两个孩子连打炮也听不见。
他和特丽丝丹娜吃得很高兴,全神贯注地只顾吃东西。
特丽丝丹娜:你这儿的景色很优美……你住得这么高,天天都能看到,真幸福。一定会感到自豪,就象整个世界都是属于你的。
敲钟人(心不在焉):噢……哼……假如一个人天天只看到同样东西,别的什么都没有,结果就会连那件东西也看不到了。哪里还有什么自豪的感觉……现在人还比不上一只猫呐……谈到过去,是的……是有过了不起的一段时间,可是现在……
特丽丝丹娜:为什么现在变了呢?
敲钟人:哼,你懂吗,小姐,过去人人都信教,钟声指引着大家,得到人们的尊敬。人到弥留时,就要敲钟。有丧钟、警钟,唱赞美诗要打钟,做弥撒时也要打钟,召集人们做祷告……大家听到了钟声就去探望即将去世的病人,埋葬死者……
敲钟人的特写。
敲钟人:……还有听到警钟,大家就拿起枪支……。现在时代变了。(摄影机摇向特丽丝丹娜,他继续说着)大家都忙着赚钱。已经没有人听钟声了。甚至还有人到市政厅去提意见,反对做弥撒时打钟,说是——你听了也不会相信——把他们在睡梦中吵醒了……再吃一点煎面包吧,小姐。
摄影机摇过桌面上的两只空盘子和煎锅。锅里还有一小块煎面包。特丽丝丹娜端起盘子。
特丽丝丹娜:我还想要。
鼓钟人给她。她又吃了下去。
通向钟楼的梯子。敲钟人的房门开了,特丽丝丹娜和两个青年走了出来。摄影机摇拍特丽丝丹娜走到另一扇门,向钥匙孔张望。沙得诺借机拍拍她的背部,示意她上楼去,她笑着向上爬,沙得诺抢到她前面。
特丽丝丹娜:走吧,上去。
他听不见,但继续走上去。她跟在后面。
镜头回过来仰摄塔顶扶梯的中景。特丽丝丹娜弯身朝窗外看。站在她后面的安多灵忽然撩起她的裙子。她回身怒视,给他一个耳光。
特丽丝丹娜:不许胡闹!
他们上楼梯,摄影机摇拍。
他们爬上另一架扶梯,摄影机跟着摇拍。他们到了楼梯的转弯处。有一口钟开始敲了起来。
仰拍他们上楼时的中景。特丽丝丹娜是最后一个。
俯拍他们爬上满室阳光的钟楼里的中景。他们在钟之间穿行。钟鸣时的器械摩擦声清晰可闻。摄影机跟拍特丽丝丹娜在群钟之间走动,既惊又喜。沙得诺碰一下特丽丝丹娜的手,指向窗外。
钟鸣的镜头,钟声最后停息。
中景:特丽丝丹娜仰望大钟,她想推一下钟舌。突然之间她神色大变,呆若木鸡,惊愕地看着前面。
镜头对着她的面部推近。
从她的角度拍摄:她看到在钟舌的位置摇荡着的是唐罗普的头,双目半开半闭。特丽丝丹娜惊呼。
特丽丝丹娜:沙特娜!……沙特娜!……沙特娜!
场景是夜间特丽丝丹娜的卧室,她睡在床上的中景。她从梦中惊醒,张口结舌,面如死灰。沙特娜开门进来开灯。她身穿睡衣,肩上披一条围巾,走到床前搂着特丽丝丹娜,哄着她。
沙特娜:怎么啦,特丽丝丹娜小姐?……哭什么呀?
特丽丝丹娜:一场梦,沙特娜……我做了一个恶梦。恐怖极了……那座钟!
沙特娜:好了,好了,定定心吧……只是一场梦。
走廊的远景。唐罗普披着一件睡衣,下襟飘拂,露出两条细长的腿,从房里走出来。
唐罗普(惊慌地):怎么了,孩子?你病了吗?
镜头回到特丽丝丹娜的卧室。唐罗普入内,他走到特丽丝丹娜的床头,摄影机摇拍。
沙特娜:她做了个恶梦,先生……可怜的小东西。
唐罗普:给她配点药……药茶,什么都行……去吧!
沙特娜转身便走。唐罗普坐在床边,摸着特丽丝丹娜的头发。
唐罗普:算了……算了!不要紧张……都过去了。……(微笑着)你叫得象是见了鬼。(笑了起来)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一见到我就象刚才那样拼命地叫喊。
两人彼此看了一眼。唐罗普看到特丽丝丹娜的睡衣松开,胸部微露。
特丽丝丹娜:没事儿了……你可以回去了。
唐罗普:做梦是很有意思的,即便是吓人的梦也好。
特丽丝丹娜抓了一下胸部。
唐罗普:死人是不会做梦的。
他把她的睡衣拉拉拢。这时他的面部表情忽然发生变化,神情恍惚,若有所思。
唐罗普:好吧,晚安,孩子。
他吻了她就走开了。摄影机对着特丽丝丹娜,她瞧着唐罗普走去。
城镇中广场的场景。是赶集的日子。唐罗普从货摊中间迎面走过来。他戴一顶黑色礼帽,披一件很雅致的红色里子的黑披肩,提着一根手杖。他在两名士兵的附近略停片刻,点燃一根雪茄烟。
俯拍镇上的一家大咖啡店。小桌旁坐满了吸烟和闲谈的人们。摄影机在一侧移动拍摄,唐罗普从后景入内。他穿过许多张桌子,和咖啡店的常客彼此致意。行止彬彬有礼,但总有些冷漠之感。
看来咖啡店的顾客对他有一定的敬意。唐罗普一路过去,和他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
众声:您好!您好吗?……近来怎么样?
在咖啡店后部有他的几个朋友——一共六个人,都在五六十岁左右。他们原来谈笑风生,一见他进来就都默然无声了。唐罗普脱帽宽衣,交给侍者。唐柯士密起身让座。唐罗普入座,唐柯士密坐在他旁边。
唐罗普:你们好,诸位先生。(他转身向着恭恭敬敬在旁侍候的侍者)还是老样子,安都利欧。
朋友:您好,您好……
“老样子”指加奶咖啡,侍者就去拿了。
唐罗普瞧了大家一眼,讥讽地说:
唐罗普:怎么啦,给猫抓住舌头了?怎么一见到我就不说话了?说嘛……你们把议论我的闲话再说下去嘛。
几个人面面相觑,十分尴尬。有一两个人奸笑着。
坐在唐罗普两侧两个人的近景。其中一位山农先生辩白说:
山农:您说哪儿去了,唐罗普,谁敢……
唐罗普:哼,我可以担保,你不在的时候,山农先生,我们一定敢于说说你的笑话……
坐在唐罗普另一边的唐柯士密,笑了起来。唐罗普转身朝着他。
唐罗普: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也在背后说你的闲话。我看没有任何理由对我的问题避而不谈……
摄影机摇拍坐在桌子对面的几个人。
安多尼奥:您的意思是说如果不在某个方面谈论到您,就会是一种失敬的表现啰……
摇至唐柯士密和另一个人在前景中的背影。
唐柯士密:说老实话,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其他谈话的内容。话题都集中到您身上了……
唐罗普:谢谢。
摄影机摇拍并推向坐在桌子另一头的柏拉兹司令官。
司令官:我们还在议论您不打算再担任决斗的公证人了……有这句话吗,还仅仅是谣传?
唐罗普的特写。
唐罗普:是真的,司令官——之所以是真的就是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我那个时代的人了……(他看一看其他的人,眼睛扫了一下,又作了更正)……没有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了。
摄影机朝后稍拉,现出他的邻座。
山农:自古至今至少在一个问题上有共同之点——对一个漂亮姑娘的兴趣……
唐罗普:太正确了,不过现在的娘儿们太娇了。
镜头摇至司令官。
司令官:这件事总使我感到困惑不解。罗普先生,象您这样一位在荣誉向题上讲求原则的人,对于恋爱这一种罪恶居然就放宽了尺度……
有一两个人干咳一下,大概是感觉到问题提得有点儿过火了。
唐罗普的中近景。他把嘴里的雪茄拿下来,宽宏大量地说:
唐罗普:不必费神,这个问题有道理。对我来说,关于恋爱和女人,我认为和罪恶是毫不相干的。
摄影机向后拉,俯拍这一群人。
众声:真的,罗普先生……如果真是那样……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你是有理论根据的!……
山农(语调惊诧):那么基督的十诫该怎么说呢?
唐罗普:我尊重十诫,不过要除掉有关女性的一条,我可以肯定这是摩西加到神圣的戒律中去的,他是为了政治上的原因,我对此不感兴趣……
两三个人笑出声来。
山农:你们得注意唐罗普!……
唐柯士密:那么你的建议是我们只要找到一个异性……
他做出一个表情,引起哄堂大笑。侍者在唐罗普说话时送来了咖啡。
唐罗普:别忙,朋友们……别忙!这里面还是有界限的。只要我们能够找到一个异性,假如她同意——这就得看我们如何使她同意了——那么这个交道就是很愉快的……但是有两条例外(摄影机向侧推近,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咖啡里加糖)……朋友的妻子和一种现在很罕见的生下来就是天真无邪的奇丽的花朵。
他刚说完,镜头就切至特丽丝丹娜的中近景。她坐在唐罗普起居室的桌旁,看着乐谱,在桌上作出弹琴的动作。暮色曚昽,走廊外传来沙特娜敲门的声音。
沙特娜(叫喊,在景外):出来,你这个小流氓!……沙得诺!沙得诺!……你出来,再不出来我和你没完!
特丽丝丹娜放下乐谱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摄影机跟拍。
特丽丝丹娜的狗的中近景,它在走廊厕所门口嗅着。
特丽丝丹娜(画外):你叫有什么用,他又听不见。
沙特娜(画外):他愿意听就听得见。
沙特娜站在厕所门前敲门的中景,特丽丝丹娜站在她身后。
沙特娜:他听不见?我不准他把自己关在里面,我要打掉他的精神病。他在里面有一个钟点了。
她转身拼命推门,要打开它。狗也在吠。
沙特娜:开门,再不开就杀了你。
特丽丝丹娜把她推开,握住门把,轻轻地转了几下。马上就听到拔掉门栓的声音,沙得诺走了出来。他不安地看着母亲。沙特娜立即给他一巴掌。沙得诺用手招架,他母亲又给他几下子。
特丽丝丹娜:算了,打他有什么用呢……(她想给他们调停一下)
沙特娜:我知道我该怎么办,他自己也明白……
她把他推到一边,揪住他象一棵果树那样地拼命摇。沙得诺想用手势作解释。
沙特娜:走,快滚。你的叔叔不喜欢你晚回去。(她对着特丽丝丹娜)他的叔叔是对的。他站在脚手架上一整天,要早点上床……他愿意让这个混蛋住在他家里就够好的了……
她把沙得诺推向前门。特丽丝丹娜跟着。
中景,前门开启,唐罗普入内,显然他的情绪很坏。沙得诺和他的母亲出现。
唐罗普(问沙得诺):你在这儿干什么?
沙得诺不好意思地拿下贝雷帽向他致敬,准备做手势进行解释。
唐罗普(粗暴地):算了……算了……好吧,出去!
沙得诺出去了。唐罗普脱下帽子和披肩,交给沙特娜,然后朝特丽丝丹娜走过去,在她的额上吻一下。
唐罗普:吃晚饭吧!
他走进餐厅,沙特娜跟着。摄影机对着特丽丝丹娜,她朝走廊另一头走过去。
餐厅内,唐罗普坐在桌边,饭菜已经放好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打开看。
特丽丝丹娜赶忙拿了唐罗普的拖鞋入内。摄影机俯拍她过来给他脱掉鞋子,这似乎已经成为习惯了。唐罗普全神贯注地看报,对此毫无感觉。
唐罗普(读报):西班牙第一共和国的原罪就是想用语言来纠正道德败坏的制度,而且是仅仅用语言。(嘲讽地)一派胡言!
当他轻蔑地读着报纸的时候,特丽丝丹娜给他穿上拖鞋。摄影机仰拍她拎起鞋子走开。
俯拍餐桌的镜头。沙特娜在唐罗普面前的盘子里搁一只白煮蛋。摄影机拉拍三个人镜头:唐罗普和特丽丝丹娜相对而坐;沙特娜站立侍候。唐罗普放下报纸,正要打蛋时,看到了特丽丝丹娜没有蛋,她在吃蔬菜。
唐罗普:没完没了的白煮蛋……昨天也是。(对着特丽丝丹娜)你不吃蛋?
特丽丝丹娜:我不饿。
唐罗普耸耸肩。可是沙特娜说话了:
沙特娜:她没有说真话,先生。只剩一只蛋了,我们就留给您了。
唐罗普把放蛋的杯子推给特丽丝丹娜。
唐罗普:喏,吃掉。
她想推辞,但他不听。
特丽丝丹娜:不要,谢谢您。
唐罗普:吃吧,这是我说的。
他把蛋给她。特丽丝丹娜低下头去,拿刀打蛋。唐罗普转向沙特娜,她拿来面包篮子。
唐罗普:你——为什么不买点别的食品?
沙特娜:我拿什么去买呢?……您又不许我赊帐买东西。
唐罗普:我现在是入不敷出了……好吧,我们总得想个办法(他吃着菠菜)。
他面对着摄影机的中近景。
唐罗普:唉,肮脏的臭钱!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孩子,我们都是金钱的奴隶。只有当我们施舍给一个不幸的真正需要钱的人,不管是什么人,这时的钱才是干净的。
他突然停了下来。摄影机拉拍成三个人的画面。
沙特娜:如果我能说说自己的看法,先生,那还要看给的是什么人。
唐罗普:菠菜真难吃。
沙特娜:没有钱又没有胃口,脾气是不会好的。脾气不好就什么也看不上眼……
唐罗普:拿酒来!
她把酒拿来了,唐罗普喝闷酒。突然发现特丽丝丹娜颊上的泪珠,感到很吃惊。
唐罗普:怎么啦?
特丽丝丹娜低头不语。唐罗普转向沙特娜。
唐罗普:她怎么啦?
特丽丝丹娜的中近景。她两眼朝下看着。
沙特娜走到她身边。
沙特娜:您想她能怎么呢?她在怀念母亲……要不就是闷得心烦,她在这儿关了几个星期了。
唐罗普(画外音):她不去做弥撒吗?
摇拍沙特娜躬身走向唐罗普,他在自斟自饮。
沙特娜:到那儿去对她有什么意思呢?就是去了,也未必是为了做礼拜,只是出去走走。……您最好让我带她去散散步,让我们见见阳光。
唐罗普:如果要一个女人安份守己,最好的办法是打断她的两条腿,呆在家里。(向特丽丝丹娜)你认为怎么样?
特丽丝丹娜的中近景。她含着眼泪,摇摇头。
特丽丝丹娜:我,没什么可说的,先生。
唐罗普和特丽丝丹娜两人面对面的近景。她在前景中大侧身背对着摄影机。
唐罗普:看样子你老是穿一条裙子。你没有别的可穿了吗?
特丽丝丹娜:没有,先生。
唐罗普:好吧,我们一定要改变一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人难受……从明天起,别再穿丧服啦,我给你做几件新衣服。
特丽丝丹娜动手切一片面包。俯拍白煮蛋的镜头。特丽丝丹娜手拿一片面包,渍在蛋黄里。摄影机仰摄,她把面包塞到嘴里。
唐罗普(画外音):穿丧服是野蛮的陋习,和在脸上涂色、往身上刺花没有什么区别。
景化至唐罗普的书房。白天。俯拍摆在桌上的一套银盘子,还有饭厅里的一个广口银水壶。摄影机略向上仰,看到一名古董商在估价。唐罗普站在他旁边,唐柯士密站得更远一些。
古董商:这是麦尼西斯货。不值一文。这是真银器。是好东西。一点也不假……可是在这个地方很难脱手。
唐罗普粗暴地打断了他。
唐罗普:给多少钱?
古董商(顿了一下):好吧……我可以给两千个比塞塔。
唐罗普苦笑了一下,又从墙上取下一幅画,交给古董商。
古董商(看着一张纸):您说这是真迹,文件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但这幅画没有签章!
他看一眼唐罗普。唐罗普怒目而视。古董商多少有点为难地说。
古董商:假如是别人的话,我就给三千个比塞塔,但是……
唐罗普极端轻蔑地。
唐罗普:用不着说那么多“但是”……我既不乞求施舍也不接受恩赐。给我五千。
唐柯士密禁不住惊叹一声,便向起居室走去。
古董商:但是,唐罗普先生,为了表示对您的尊重……
唐罗普(苦笑):尊重不是讨价还价。连盘子在内给我五千比塞塔。
摄影机推近两人。
古董商:给我点时间,让我把要拿去的东西开张清单。
唐罗普:不忙。
他走开了。古董商手里拿一张纸,一一登记下来。
唐柯士密在起居室里踱步。唐罗普走入,面对着他。后景中看到沙特娜在门口。
唐柯士密:你卖给他的价钱应该远远不止这一些。仨钱不值两钱地就这样卖掉,简直是犯罪。
唐罗普:我讨厌讨价还价。
沙特娜很为难,但还是鼓起勇气朝唐罗普走过来。
沙特娜:再考虑一下吧,先生。
唐罗普(怒斥):你回厨房去!
沙特娜走出去了。
唐柯士密:早知如此,可能我就会……
唐罗普:我是不跟朋友谈生意的。
唐柯士密:真糟糕。
他跟着唐罗普走过去。摄影机摇拍。
唐罗普(情绪缓和了一些):那种做生意的心理状态我受不了,唐柯士密。从那个小买卖人到经营几百万生意的大老板都是一丘之貉——吸血鬼……我们去看看那个家伙在搞什么。
摇拍,两人走向书房,唐柯士密拉住唐罗普的手。
唐柯士密:听我说,罗普,我们还可以……
唐罗普(摆脱他的手):你不用管。
唐柯士密:哎呀,我可以肯定,能够叫他给你出个好一点的价钱。
白天,一所文艺复兴风格的庭院的外景。中景中看到一群小姑娘由一个修女领着,两人一排朝着反方向走过去。然后,唐罗普和特丽丝丹娜出现。她穿着得很时髦,两人挽臂沿着拱形柱廊散步。有两个孩子各牵一辆玩具车走过。又一个类似的镜头。他们的父母跟在后面,母亲推一辆童车、丈夫照顾着一个落在后边的孩子。特丽丝丹娜和唐罗普立定,唐罗普转身轻蔑地瞟了一眼这一对穿着星期日服装的夫妇。这一家人走远了。
唐罗普:瞧这一对可爱的小夫妻。你能嗅出结婚幸福的讨厌气味吗?
特丽丝丹娜(愕然):我不明白。
唐罗普:看看他们那种麻木不仁的表情,相互厌烦的态度。爱情已经消逝了。亲爱的小特丽丝丹娜,永远不要结婚。
他们还是走着,中近景,摄影机对着他们向后拉拍。
特丽丝丹娜:一个人既要保持自由而又不至于名声扫地,能办得到吗?
唐罗普:的确如此。激情是自由的。这是自然的规律。没有枷锁,没有契约,也没有祝福。
摄影机摇拍唐罗普出画面和特丽丝丹娜仰视的镜头。
仰拍廊柱的镜头,摄影机从特丽丝丹娜的角度从上到下拍摄梁柱。
特丽丝丹娜(画外音):您喜欢哪一根柱子?
唐罗普(画外音):现在轮到我弄不明白了。
二人的中景。唐罗普朝她走过来。特丽丝丹娜全神贯注地看着柱子。
特丽丝丹娜:我说,您喜欢哪一根柱子?
唐罗普:不……一根也不喜欢……都是一个样子。
特丽丝丹娜:没有两根柱子是完全一个样的。您仔细观察一下就能看出差别来了。我总是喜欢挑选——不论是两棵葡萄、两个面包卷还是两片雪花……必定有一点不同之处,使我喜欢其中的一个。
摄影机踉拍特丽丝丹娜转过一根梁柱。她双手合抱这根柱子,唐罗普走到她身后。
特丽丝丹娜:我就喜欢这一根。
唐罗普:好吧,把它挖起来带回家……现在谈谈别的吧。
他们背向摄影机走了。
景化到一所教堂的内部,白天。
俯拍一座坟墓上大理石头像的中近景。
特丽丝丹娜俯身向着石像,面对石像嘴部的倒影特写。
石像的另一个镜头。特丽丝丹娜紧靠着石像,几乎是趴在上面。
坟墓的中景。特丽丝丹娜走下来,唐罗普向她走来。摄影机推近。教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唐罗普:你在上面做什么?
特丽丝丹娜:我在想您应该换一双拖鞋了。(她微笑着)
唐罗普:什么?……来吧。……回去了。
他们又回到教堂外的走廊里。唐罗普戴上帽子。忽然他停步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特丽丝丹娜。
唐罗普(握住她的手臂):有时我认为你喜欢我……有时又感觉到你不喜欢……有时甚至于觉得你对我有一些反感。
特丽丝丹娜(对他的想法感到惊讶):反感?……不,您是怎么想的?恰好相反。
唐罗普:那么……你对我不感到讨厌?
特丽丝丹娜:不。
唐罗普:如果是这样……可能你对我还有一点喜欢。
特丽丝丹娜(真诚地):是的。
他偷偷摸摸地朝周围看一眼,把她拉到角落里。摄影机对着他们推近。此时唐罗普目光闪耀着光芒,感情激动。虽然他的年龄比这个姑娘大了三倍,他们这一对并不显得怎么荒诞或令人感到可笑。他们年龄之间的差距由于男的专横的态度暂时得到了弥补。
唐罗普(感情激动地):吻我!
两人的特写镜头,偏向特丽丝丹娜,唐罗普大侧背背向摄影机。她顺从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唐罗普(不耐烦地):不,不是这样的。
他把她抱在胸前,吻她的嘴唇。特丽丝丹娜吃了一惊,但也没有避开。过了几秒钟,唐罗普放开了她。特丽丝丹娜自己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惊讶,窘迫地笑了起来。随后镇静下来,垂下了眼帘。
景化至唐罗普家的厨房。傍晚时分。沙特娜在厨房里用一只小磨子磨咖啡的中近景。听到走廊外传来的脚步声。
唐罗普(画外音):沙特娜!
沙特娜:在这儿,先生。
沙特娜走过去开开房里另一盏灯,唐罗普穿着一件睡袍站在门口。
唐罗普:你不是要看你的兄弟去吗?
沙特娜:是的,先生。我刚磨完咖啡,马上就要走了。
唐罗普:那么,快点去吧。
沙特娜:是的,先生。
唐罗普走开了。沙特娜把挂在钉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朝肩上一披,关掉电灯就从厨房里走了出去。
走廊中的镜头。沙特娜朝着前门走过去,经过唐罗普面前,他的嘴里叼着烟斗,手上抱着一条狗。
沙特娜:您确实没什么事要找我了吗?
唐罗普:对,对,肯定没事,肯定没事,你不用着急。
沙特娜:好吧,先生。等会见,先生。
她开门出去了。唐罗普把狗放在地上,把睡衣整一整。
在起居室内,摄影机摇拍,现出特丽丝丹娜站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旁边熨衣服。她穿着唐罗普给她买的一件轻罗裙子。摄影机向后拉拍摄室内环境。在特丽丝丹娜身边有一大堆熨好了的衣物。唐罗普进来,在画外干咳一下,摄影机摇拍,他瞧着她熨衣服,过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一副诡秘的笑容。他的态度突变:动作和表情十分自信,象是完全控制了一头顺从的猎物。他不慌不忙地走向特丽丝丹娜,她的身体一震,转过身来,呆若木鸡,似乎是期待着一件使她心烦意乱的事。
唐罗普:你熨完了吗?
特丽丝丹娜:还剩下一件……
唐罗普:算了……
他的眼神仍然闪烁着诡秘的光芒,搂住特丽丝丹娜,如饥似渴,虎视耽耽地看着她。
特丽丝丹娜:她回来怎么办?
唐罗普:她在晚饭前回不来。不管怎么样,她迟早总要适应我们的状况的。
唐罗普搂着特丽丝丹娜的腰走到门前。他在门口吻了她一下。她毫无抗拒之意,可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带上了门。
摄影机沿着走廊摇拍并移动拍摄,顺着墙推到特丽丝丹娜卧室敞开的门口。特丽丝丹娜站在床边,当着唐罗普的面宽衣解带。一条狗偃卧床头。特丽丝丹娜身上只剩下内衣了,唐罗普把狗拎起来放到走廊去。他对着摄影机走来。
唐罗普(对着狗说):你想你在这儿干什么?……去你的吧。
此时特丽丝丹娜坐在床上脱掉长袜。在前景中唐罗普关上了门。
1931年
白天,一条街道的外景。一群罢工示威者迎面奔来。有人拣起砖瓦,有人伸出拳头。后面紧跟着手持长剑的警察。
广场的全景。马蹄杂踏的警察准备列队冲刺。画外传来怒喊声。
俯拍罢工者的全景,众人怒骂叫喊。摄影机摇至警察的马队。队长下令,号手吹起冲锋号。
街角的镜头,有几个工人跑过唐罗普的门口,几个持剑的士兵紧追不舍。摇拍这一群逃亡者和追捕的人,直到人迹消失。然后镜头变近到唐罗普的门前。有一个示威者躲在门口;他是沙得诺。他左顾右盼,一溜烟钻进房子里。
中景,仰拍沙得诺两步一跨,跑上台阶不见了踪影。
唐罗普室内,沙特娜拿着一只暖炉,听到前门的铃声。摄影机摇拍她过去开门,沙得诺入内。
沙特娜(盛怒):你都做些什么,你这个小流氓。我早就对你说过别去跟那些示威者缠在一起。他们跟你没有关系。
沙得诺打手势告诉她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和别人有关的事他不能置身事外。
沙特娜(耸耸肩):进来,向唐罗普先生和特丽丝丹娜小姐道个早安,然后走你的……
她把沙得诺从走廊里推过去。
唐罗普卧室的镜头。沙特娜手拿暖炉进入室内,推着她的儿子走在前面。唐罗普坐在房子中间一只象是寺院里用的大椅子上,他身穿睡袍,头上戴一顶邋遢的睡帽,腿上盖一条花格呢毯,擤一下鼻子,又吐一口痰。
唐罗普(对沙得诺):你一向在捣什么蛋,哼?坐下……坐下。(他做手势叫他坐到屋子那一边)
摄影机摇拍沙得诺在房里走过去,经过特丽丝丹娜身旁,她正在床头站着配药。沙得诺爱慕地看了她一眼。沙特娜掀起床上的被子,把暖炉塞进去来回移动。唐罗普把特丽丝丹娜带回家已经两年。她现在已经很自信了。唐罗普看起来老多了,他头发的染色已渐消失,皱纹更深了。他在家里很随便,也不再为自己化妆打扮了。
唐罗普(烦躁地):我再也受不了啦……明天我要出去了。
特丽丝丹娜(冷冷地):我看你明天还好不了……何必心烦呢?
特丽丝丹娜拿着一瓶药和调羹,朝唐罗普走过去,摄影机跟拍。
唐罗普:我不喜欢呆着不动,首先我就不愿意让你看到我这副可笑的样子。
特丽丝丹娜:你总有一天要生病的……尤其是在你这样的年纪!
听到这句话,唐罗普一震,瞪眼怒视着特丽丝丹娜,她沉着地看着他。
唐罗普:我不明白我的年纪和感冒有什么关系……我倒想看看哪个小狗崽子得了感冒还会很得意!
他两条腿乱动,毯子往下滑。特丽丝丹娜往前靠,给他拉上去。唐罗普不让她动,自己拉好。
唐罗普:毯子用不着你管,我自己会弄。
这时他一阵咳嗽,全身摇撼。特丽丝丹娜给他倒一匙咳嗽药水,他不肯喝。
唐罗普:别成天喂我!……你随我自己就是了!
特丽丝丹娜不动声色,略微朝后移动了一下。
特丽丝丹娜:随你便。
俯拍唐罗普的中近景,特丽丝丹娜在前景中背向摄影机。他已经停止咳嗽,喘息稍定,热情地看着受他保护的姑娘。
唐罗普:随我便,也随你便!我不想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你。所以我们在一起过得很幸福。因为不论你还是我都没有感到丧失自由。
特丽丝丹娜又拿起一满匙咳嗽药水,这一次他喝下去了。略停片刻。
唐罗普:现在,如果你有这种想法,就可以直截了当地说,你已经对我厌烦了——你可以离开,我一句话也不会说。
特丽丝丹娜(厌倦地):我要是真走,过不去这条街就给你逮回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走回去把药瓶放到桌子上。他突然大笑起来。沙特娜在背景中把暖炉从床上拿开。他自得其乐地说:
唐罗普:那倒很可能。
沙特娜(来到他身后):好了,先生。现在床已经暖和了。
特丽丝丹娜扶唐罗普站起来给他脱掉睡袍,他贴身穿一套白色的连衫裤。她走开,把他的睡袍挂起来,然后回到唐罗普身边,他正走向床边。
唐罗普:你的自由程度由你自己来决定,特丽丝丹娜。可是你得记住我的地位和我对你的爱。
摄影机跟着沙特娜摇拍,她向门口走去。
镜头俯拍唐罗普,他正上床。沙得诺在背景中靠床坐着。唐罗普咳起来,特丽丝丹娜立即过来给他脖子上围一条羊毛围巾。他拉起她的手吻一下。
唐罗普:你待我那么好,亲爱的孩子。我怎能不爱你呢?
特丽丝丹娜把手抽回去。
特丽丝丹娜(冷冷地):让我走。
可是唐罗普还拉住她的手再吻一下。门口传来沙特娜的声音。
沙特娜(画外音):要给您开饭了吧,特丽丝丹娜小姐?
唐罗普(对特丽丝丹娜):好,好……你走吧。
特丽丝丹娜出去,摄影机摇拍,沙特娜跟在她后边。沙特娜回头对景外的唐罗普说。
沙特娜:过一会儿我给您拿汤来。(她把门关上了)
镜头回到躺在床上的唐罗普。他在咳嗽。
在厨房里沙特娜拿出一盘勉强拼凑的菜给特丽丝丹娜,她坐在桌旁。
沙特娜:菜味道很好,特丽丝丹娜小姐。(她把菜递给特丽丝丹娜)先生很喜欢你,看到了真高兴。
特丽丝丹娜:如果他少喜欢点我就好了。
沙特娜:可怜的人!
镜头回到唐罗普的卧室,俯拍他躺在床上很舒服地靠在枕头上打盹儿。他睁开眼睛略为直起身来,忽然喊一声。
唐罗普:你还在这儿?
摄影机后拉,看到沙得诺。他作一个不太明确的手势向唐罗普走来。
唐罗普(尽量吐字清楚地说):外面出什么事啦?是不是闹得很厉害?
他手指窗外;沙得诺望过去,明白了他的意思,用手势作答,给他说外面激烈搏斗的情况。唐罗普作手势叫沙得诺把床边箱子上的一个钱包拿给他。沙得诺给他之后,唐罗普拿出一枚大硬币给沙得诺,他很高兴,把钱朝上一抛接到手里,微笑致谢。
唐罗普:啊,工人,可怜的人!……他们如果不戴绿帽子就要挨打。做工就是遭殃,沙得诺。必须反对为了生活而做工!
唐罗普继续自言自语,沙得诺莫名其妙。摄影机跟拍沙得诺在床边行走,唐罗普的声音有时在画外。
膺罗普:不象他们说得那样动听,做这种工没有什么光荣可言,只能喂饱那些脑满肠肥的剥削者。光荣只能来自为了爱好而劳动,为了发展个人的才能而劳动!人人都应该这样工作。(摄影机向他推近)你看我——即使是为了自己活命也不做工,你看……我的日子可能过得不怎么样……可是我活着就不做工。
门开着,中景。沙特娜听到了他这一番议论。她朝床前走过去,摄影机摇拍。
沙特娜:您这是对孩子进行什么样的教育啊!幸亏他听不见,否则……
唐罗普:现在你走吧。可要躲开点外面的警棍。
沙得诺懂得了唐罗普的手势,鞠躬告辞,母亲陪着他出去。摄影机对着躺在床上的唐罗普,向他推近。他咳起来。
镜头回到厨房中,特丽丝丹娜坐在桌边吃东西,中近景。她看着盘子里的鹰嘴豆,拣出两颗放在桌布上。镜头推近她的面部。她看过来又看过去,显然是在玩她的两个中挑一个的游戏。
俯拍两颗鹰嘴豆的特写。特丽丝丹娜在两者之间犹疑不决,最后挑定了一个。
镜头回到她的面部。她显出满意的表情,不慌不忙地咀嚼那颗鹰嘴豆。
景化至城镇中的广场全景,四周都是连拱廊。刚过中午,镇中人多数午餐尚未吃完或在午睡。摄影机推向连拱廊,摇拍。背景中唐柯士密和唐罗普从一家饭店里走出来,摄影机在他们前面拉开。
唐罗普:啊!……这顿饭吃得真够味。
唐柯士密:确实不错,非常出色。
唐罗普:我现在的胃口还挺不错。
一个朋友迎面过来和两人握手。
朋友:啊,罗普,看到你真高兴。(对唐柯士密)你好,孩子。
唐罗普:你好。
朋友(对唐柯士密):你身体怎么样?
唐柯士密:噢,我的身体好极了,谢谢。
唐罗普请他们到常去的咖啡店去。走到门前,唐罗普站在一旁,让朋友先进去。
唐罗普:请。
朋友:不,您请。
唐柯士密(对唐罗普):走吧……你先进去吧。
几个人进去。
街上的中景,对着唐罗普的门口。沙特娜肩上披着围巾走过来。摄影机摇拍她走上前和等着她的特丽丝丹娜会合。特丽丝丹娜显得很漂亮。她们还没有打定主意朝哪个方向散步。
沙特娜:你今天想到什么地方去呀?
特丽丝丹娜:随便。
沙特娜(有点担心),总有一天会给唐罗普知道我们在外面逛的。
特丽丝丹娜:知道了又怎么样。我们一两天也看不到他。无论如何,他知不知道,我才不管呢。我已经受不了他啦,沙特娜。
她们二人沿街走去,摄影机在侧面移动拍摄。
沙特娜(还是担着心):和你出来的事,迟早得怪我,你等着瞧吧。
特丽丝丹娜:他一天比一天年纪大,也越来越荒唐了。
她们默默无言地走去,离镜头越来越远。
一条狭窄的街道的中景,她们二人迎面走过来。沙特娜停了一下,靠在墙上提鞋子。
特丽丝丹娜:我上次和你谈那口钟的事已经好久了,可是昨夜我又做了那个恶梦。
沙特娜:你可真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她耸一下肩笑了)唐罗普的头变成了钟舌!……
特丽丝丹娜:但愿我有个地方可以逃走,再也不要看到他就好了。
她们沉默不语,继续前行。
俯拍,镜头推向她们二人站在交叉路口。特丽丝丹娜停步,拉住沙特娜的膀子一起停下来。
特丽丝丹娜:慢一点。
沙特娜:什么事?
特丽丝丹娜用手指着什么,沙特娜朝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她们看过去的方向的反打镜头。交叉路口的另一头有两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街。摄影机先对着一条随即摇到另一条。
特丽丝丹娜(画外):你看到这一条路吧,还有那一条,你喜欢哪一条?
沙特娜不明白。
沙特娜(画外):随你喜欢……我没主意。
特丽丝丹娜(画外):嗯,我喜欢右边那一条。来吧。
她们两个进入画面,朝着第二条小街走过去。特丽丝丹娜走得很快,沙特娜几乎赶不上她。
沙特娜:老实告诉你,我倒喜欢另一条。
另一条杳无人迹的胡同的中景。一条肮脏的狗一窜而过。
回外音:疯狗……打死它……叫警察……大家注意罗!
特丽丝丹娜和沙特娜从街上走过来。听到呼喊声。
画外音:狗咬了孩子啦。是条疯狗!
俯拍同一条街的反打镜头。特丽丝丹娜和沙特娜的背影。后景中很多人转来转去。
一个妇女:狗在那边。
另一个妇女:逃到房子里去了。
特丽丝丹娜和沙特娜两人面面相觑,后景中人影杂乱。
沙特娜:我们过去看看吗,特丽丝丹娜小姐?
特丽丝丹娜:你要去就自己去。我不大喜欢狗,尤其不喜欢疯狗。
沙特娜朝着后景中几个七嘴八舌的妇女走过去。摄影机摇拍。特丽丝丹娜看到一扇半开的大门,她走过去朝里面张望。
中景,摄影机跟拍特丽丝丹娜走进门去,她停下来朝院子里张望。
特丽丝丹娜前行的中近景,里面是一所荒芜的寺院中一条行将倾圮的回廊。
从她的角度拍摄:回廊中蔓草丛生,野毛莨芥和长春藤在断柱上攀缘,在乱石中抽条,还从檐口累累下垂。在回廊中有两个男子站在一头小驴子旁边。一个人穿的是加泰隆民族服装。另一个是艺术家的打扮,给人的印象是个画家。他在指点他的模特儿拿着一瓶酒的姿势。这个画家全神贯注,对于特丽丝丹娜的到来毫无所觉,对于街上的喧嚣也充耳不闻。姿势安排完毕,他就爬过几堆瓦石在画架前面坐下。摄影机跟着他摇拍。
镜头回到特丽丝丹娜,她好奇地看着他。摄影机摇拍她走向画家,站在他身旁。
特丽丝丹娜(有些腼腆地):街上有条疯狗,因此我……
画家的名字叫霍莱肖,他眼皮也不抬地回答她:
霍莱肖:请便好了。
他抬头,冷淡地笑了一下。
霍莱肖:如果你愿意就坐下吧。
霍莱肖作画的中近景。特丽丝丹娜靠近画布看着。
特丽丝丹娜:他是加泰隆人,对吗?
霍莱肖:是的,我把他从巴塞罗那找来的。
特丽丝丹娜:啊,是这样。
两人彼此打量了一下。街上人声鼎沸。
那条狗在两条小街交叉处的中景。
另一处街角上的镜头。一个警察拿着手枪在两个妇女身旁走过——其中一个是沙特娜——警察走到一群人中间。有个人指向景外的一条胡同。
男人:就在那边。
警察:谢谢。
他朝着那个人指点的方向跑过去。
镜头回到寺院回廊。摄影机越过长廊俯摄下面的庭院。那个加泰隆人还站在驴子旁边摆姿势。特丽丝丹娜和霍莱肖谈得很投机。传来两下枪声。
镜头回到街头,沙特娜和另一个旁观者站在一起。警察进入画面对大家宣布。
警察:好,那条狗总不会再咬人了。
一妇女。幸亏你走过这儿。
警察(把枪收起来):本来我第一枪就可以打中……可是我的位置不对。我怕子弹跳飞了。好吧,我要走了。(向众人行令)再见。
众人声:再见。
中景,摇拍沙特娜走到回廊。她看到特丽丝丹娜在后景中和一个男人说话,感到很吃惊。她停下脚步。特丽丝丹娜和霍莱肖没有看到她。
霍莱肖:可是你看,你又没有什么损失……(执意地)我只不过想给你画一张肖像。这有什么向题呢?……又用不了多少时间。
特丽丝丹娜正好看到了沙特娜,脸色飞红,似乎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她朝她走过来。
特丽丝丹娜(对画家):不行……不行……
她走到沙特娜身边,回转身对着画家。
霍莱肖:我可指望着你呢……
她们走了。摄影机对着目送她们远去的霍莱肖。他对她一见倾心。
特丽丝丹娜在街中的中景。她的感情激动,脸上红晕未退,心神不定。她紧紧拉着沙特娜匆匆忙忙地走一阵,又停了下来。
特丽丝丹娜:噢!……沙特娜……怎么办!……他会对我怎么想法。
她们朝摄影机走过来。
特丽丝丹娜:我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我什么都答应了。……我的眼睛就是离不开他……他一定会认为我神经不正常……否则就当我是个傻瓜,他这样想也不会错!……我甚至于把家里的地址都告诉了他。……他一定要约我下次见面,我也答应了。我真难为情。
摇拍两人匆忙地在街上走,越走越远。
特丽丝丹娜:你别责怪我,沙特娜。如果我
揭示着男人在两性关系中渴望得到的一种状态——既是她的父亲,可以管束着她,又是她的丈夫,与她平等对谈。而这也意味着在婚姻中,男性给予女性自由和空间的做法并没有那么真诚。
布努艾尔女性三部曲中最易懂也最浮于言语的一部,同时也能清晰看到向后期创作的风格转变。
9.0/10。①女主特丽丝塔娜从天真女子逐渐转变为冷漠中产阶级的故事,三条情感线分别是与监护人老亲戚的乱伦畸恋(他既想当父亲又想当丈夫)、与年轻男画家的爱情、对垂涎她样貌的女仆哑巴儿子的轻蔑。简介内容正确但重点错误。②各种教科书般的场面调度/运镜的丝滑优美感非常契合情节本身的中产阶级式精致。③热恋和上床的片段几乎完全被省略,因为那会偏离叙事重点。④后半段情节进展太快,戏剧性没充分释放出来。
这注定是个资本主义的悲剧循环,旧一代的没落贵族下去了,新一代的不又起来了,特雷斯塔纳终究不是意识觉醒的,她逃不出,终究要回来,悲剧的是她也不想逃出,甚至不如易卜生中的坚韧,即使没能探索出出路……
一篇研究父权的论文,其中涉及到性心理层面,推广到社会学角度,尤其有趣的是映照到西班牙政治现实之后。西班牙人谈起父亲的暴政并不能去到愤怒青年打死父亲那么远,自觉不自觉还是流露出点点对保守时代绅士风度的留恋。就算是布努艾尔拍来,代表父亲的角色也仍旧散发魅力,哪怕站在德纳芙的对立面上
#DVD 长评 - 消逝的钟声,膨胀的欲望。感觉影片想讲的太多,以阶级思想开场,后到男女权力,政治格局和宗教信仰,而且看似浅谈的宗教部分其实是蛮重要的一笔,虽然人性欲望一直作为主线支撑着整个故事,但是把这些宏大的元素杂糅到一起还是让整个故事显得有些散。结构上,时间的流逝在影片中被很大程度的弱化,同时也弱化了观众对于人物转变的代入感,虽然让故事稍显突兀,但也让观众更容易抽离于故事,这与导演对于人物的设定有很大关系,感觉更像是观众冷眼旁观,看着人性欲望逐渐膨胀。两个设计非常喜欢:1. 噩梦后女主挠了挠自己的胸口。2.结尾处女主拄着拐杖“踱步”的那场戏,配合着剪辑台词的设计,也很巧妙的把她塑造成了一个焦急等待死神带走老者的人。
7/10。整体基调控制太沉稳了,或许大师的‘’魅力‘’就在于把一个很残忍很悲剧的故事也可以用难以入戏的节奏把你拒之门外,场景、细节、视听上精益求精,可惜经我低劣的脑瓜一处理左耳进右耳出。如果没有养父的荒诞行径作‘’笑点‘’支撑,我完全可能睡死过去。。。
8.1 这部很难不让人想起Viridiana,只不过布努埃尔电影里的资产阶级愈发厚颜无耻虚伪不堪,Tristana敞开胸脯那刻是她纯真消逝的标志,从天真到融入权力规则后的冷酷,是资产阶级催生的恶果。梦境中人头是重复出现的意象,代表她的恨及心结,结尾处倒叙蒙太奇实在太妙,露胸脯跟圣母像的剪接不能更讽刺
神父说,你心里藏了个魔鬼。对人心莫测的拿捏力度让人羞愧,剧情简介的单纯平白只是影片铺陈开的第一块桌布,看到半处角色的互换才恍然大悟。比白日美人更朴素,德纳芙一如既往美得清醒,钟楼戏很布努艾尔。
立足于超现实主义的布努埃尔并不曾脱离现实,他是生活最细微的观察者。解构他的影片,第一层便是对资产阶级的讽刺和对天主教派的怀疑;第二层是超现实主义的梦境和隐喻;最后才源于生活的、细腻的动作细节。本片的高潮在于特丽丝塔娜与哑孩赤裸相对,哑孩匆忙跑开——一个圣女般的处子最终堕入了黑暗。
#1080p# 这个故事里,每个人都是不无辜的,大家都暴露出自己最真实欲望的那一面,只是感觉到了深深的悲哀和无奈。及凯瑟琳德纳芙又做了一场噩梦
布努埃尔断然否认这片儿和《维莉蒂安娜》的关联,不过那场头颅钟锤的超现实主义梦境以及之前有关宗教地位变迁的说明,再加上同样的怪蜀黍雷伊(角色性格都相似)和原定女一号西尔维娅,以及同样的故事起始设定,我是不会相信老布的说辞的,因为他一向以保护个人作品的解读暧昧性为头等大事【8】
4.5 優雅的毀滅與殘暴的占有。『說到高貴,我們都還不如貓呢。』這段真是笑到心裡去了。
值得费时间好好写篇影评的影片。难道以后对电影的评价要分成“值得写影评”和“不值得写影评”两种?
天真无邪的少女最终变成冷酷杀夫的怨妇,被一段乱伦畸恋改写的人生。白日美人>女仆日记>红颜孽债,布努埃尔的女性三部曲中惟有这部是让我感到力有未逮的。梦,还是喜欢做梦。
这并不是一部会令人感到愉悦的电影,相反,它冷酷扭曲,每个人都显得可悲,他们都曾受到欲望之伤。特里斯塔那的转变,被环境的压迫,被刻画的丝丝入扣,几乎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在DVD时代没有仔细看过的大师的系列電影,也正好借住今天的高清或者2K 、4K修复技术等重新再看也是一种赏心悦目的重温经典。《特丽丝塔娜》 又名: 红颜孽债 是 导演: 路易斯·布努埃尔 1970年代的電影也是他的以女性为主要角色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前两部是《女仆日记》 和《白日美人》 而后两部都是由法国電影国宝级女演员 : 凯瑟琳·德纳芙 主演 虽然这部是描写刚刚丧母的少女的爱情故事但是演员与剧情的女孩子应该有一定的年龄差距,而不是和前面一部《白日美人》 婚后多年的家庭主妇相似。电影从 特丽丝塔娜 丧母开始,而她妈妈把她托付的老男人又对她产生了觊觎,而她碍于生计只能是屈服和默许,電影含蓄的画面让这段不伦之情显得很暧昧和文艺。之后,美女遇上少年,自然与老男人脱节和撇清关系,但是她没有
她时常梦到一口钟,但没有钟锤,而是她丈夫和继父的脑袋。
布努埃尔最神秘的一部影片,这种神秘不同于《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自由的幻影》那种严格设定的文本内涵,而是一种演员,导演都在其中生成的力量。大男子主义,父权主义,资本主义,教会主义,集权主义终究是千丝万缕,撇不干净的,最后终会融为一体。女性在其中永远是受害者,即便最后假性地反抗成功,复仇成功,青春和自由也早已逝去。然而残忍的是,只有这种与现实的限制相对抗的自由才是美丽的。而结尾的“倒转蒙太奇”则展示了一个超现实主义者的调皮,乐观和良心。
凯瑟琳·德纳芙真的是太美了,她带给观众的是这样一种美,能勾起男人们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欲望,但同时又让人有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挣扎和拧巴,但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机会的话,作为男人一定还是不会放弃的。毕竟,凯瑟琳·德纳芙太美了,是男人的欲望之光。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