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育恒沧桑的声音响起,《漫长的季节》终以一曲《再回首》结束了它忧伤而遥远的故事。
在前面11集诸多现代前卫的插曲和片尾曲播放时,我曾想过,为何没有一首九零年代的歌带我们直接进入那个年代。像贾樟柯在电影中插入叶倩文的《珍重》,自然摇动人们怀旧的细胞,通过那温情的旋律反复确认,是的,这是浪漫的九零年代。
然而《漫长的季节》似乎要说一个截然不同的九零年代的故事。它选择慢慢讲述巨变,选择温暖而明亮的季节描绘人们心中萧索寒冷的北方,选择用近乎与现实动作同步的拍摄节奏,呈现一个已被浓厚滤镜罩住的时代。当范伟骑着他的大杠自行车从小坡上忧愁地滑行下来,当老太太拖着垃圾车一点一点吃力地跨上台阶,当孩子在铁轨上朗诵一首还未写完的诗……没有什么是迅速的,一切都像是实际能够感知的节奏。但对现在的观众来说,已经太慢,太慢,包子还在秋天的夜晚慢慢冒着热气,嗖忽之间,年轻的人老去,存在的事物消失。
对时间分量的感受成了我初看这部剧时最为迷惑的部分。像一座巨大的迷宫,忽而我可以慢慢欣赏周边的风景,忽而我不知道进了什么胡同,怎么也走不通。走了大半程回过头来,才发现迷宫的地图原来是这样:《漫长的季节》有三个时间段的故事,交叉跳跃进行。它们各自的悲喜轻重掂量着那时间段里人们生命的重量。最终,不同人的命运汇入同一条河流,那条河流看似平静,却已走过千山万水。
从1997年至2017年,跨越20年的故事,野心勃勃地描绘了一幅时代图景。在我们熟悉的语境里,那个时代从来都与昂扬激荡、乐观奋进相关,人们走向光明的未来,迎来千禧年、迎来新世纪。但是,《漫长的季节》何其残忍。“王响,响亮的响”,“王阳,太阳的阳”,人如其名,却纷纷迎来截然相反的命运。于是一组曾经在记忆中宏伟而温馨的时代景象,终于被这些故事的拼图“肢解”——它们呈现出真实的样子,令人沮丧、失望的样子。无数失落的细节拼出另一种图案,使我们终于记起来,那时不是所有人都有美好的前程走向了光明的未来。
三个落魄的中老年人是这个故事的核心。范伟饰演的王响,秦昊饰演的龚彪,陈明昊饰演的马德胜,他们在2016年重聚,由一起套牌车事故共同调查十八年前未完结的杀人案件。明面上,龚彪不过是为了自己满心喜悦买到的新车早早找到冒牌车主再重新拿回新车,结果他的姐夫王响偶然发现,被冒牌车撞的人背影与十八年前儿子死前他在铁轨上看到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他凭着疯狂的直觉拉上辞职已久的前警察马德胜,再次苦寻事情的真相。
回忆与现实并行,缓缓拉开时间的巨幕。有两个王响带着时间线走,一个是中年时骄傲的他,一个是老年后卑微的他。
在王响尚有贴心的老婆、俊朗的儿子、体面的工作时,他是那个时代的骄子。尽管过着平凡的小日子,背后总归有一棵大树——桦林钢铁厂,作为他命运尊严的最大背书。他的名字也包含了满满的期冀,“响亮的响”,与再往前一个奋进的时代关联:父亲挖下的第一锹土,他以劳模继承着开创者的荣光,集体命运与他个人紧密相关,不论何时他都不会舍弃自己的骄傲,也不会背叛这个给他带来骄傲感的集体。
随着桦钢厂解散的传言风云四起,人们慢慢发现,坚不可摧的钢铁厂也将要破碎崩塌。所有在那个安全的圈圈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们,既惴惴不安地害怕罩着他们的“大树”倒下,又似乎总会乐观地相信,它不可能真的倒下来或者倒在自己身上。这种习惯安全和对不安的恐惧不断冲击着火车司机王响,直到他发现,他也不可避免地被写进了下岗人员名单——真正的崩塌马上就要降临到他头上,给他整个家庭带来沉痛一击。
王响奋力地想去挽救什么,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要抓住浮板。他抓住刚进单位的大学生龚彪——因为龚彪的厂办工作离“一把手”最近,可以带来前线消息;他也抓住办案警察马德胜——因为马队在办桦钢厂的命案,兴许参与这个大事件可以为他另辟蹊径,用为集体作贡献来避免被下岗。
然而这两块浮板,龚彪和马德胜,看似坚固,也在湍急的大河中各自漂荡。他们那时还没有像王响一样感到即将坠落的危险,龚彪悠哉游哉地追着美丽护士丽茹,马德胜也不可一世地相信自己的办案能力。他们是另一种面貌的乐观,也同样天真地相信,只要努力只要有才华,美好的未来总会属于他们。
当这三人在2016年的街头重聚,不用娓娓道来什么曲折的故事,人生的残酷已经写在他们脸上。那个意气风发的清秀大学生,变成了一个满脸痘坑、有酒糟鼻也有油肚的糙汉;那个目光犀利的警察队长,秃了头扎起辫子,为老年大学的拉丁舞比赛名额争个面红耳赤。
似乎只有王响活在了一种平和中,但实际上,他平和之下的疯魔也是强力黏合剂,将落魄三人黏合到一起。一个家破人亡,一个婚姻即将破裂,一个单身与狗为伴——三个身心面貌备受摧残的浪荡汉都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只有固执地追索那个背影是谁,才仿佛能为平庸活着的当下增添一点意义。
“响”、“彪”、“胜”三人,一条明面上的故事线,呈现人们能“看到”的命运巨变;《漫长的季节》中还有一条暗线,从来不曾出现在光明的白天,出现在温暖的地方,主角只在黑暗中苟活。那是三个被遗忘的孩子,沈墨、傅卫军、隋东。
直到碎尸案开始侦察后,沈墨这个名字才在人们的讨论中出现——但只是一个名字,而不是桦钢厂区范围内有具体社会活动的人。这个人物的出现就与死亡、不详相关,从疑似她的死亡展开,唯一与她深交的人物王阳,王响的儿子,牵起了明暗两边。
以沉默形象示人的女孩沈墨,直到故事中途她的养父母出场,我们才大概明白这个女孩的过去——不用回忆什么,只需一个养父和她单独在招待所房间里的场景,所有观众都能感到黑暗已经笼罩了这个女孩的一生。从那懦弱的大娘的目光、恐怖的大爷的目光看去,这个女孩没有一点反击的可能。当她从电影院出来时,大爷长长的影子跨越遥远的距离达到她身体,成为一个可怕的隐喻,预示这个人物不可能幸福的未来。
哑巴傅卫军和结巴隋东,看似坚韧地活着,充满狠劲,实则用最底层弱肉强食的思路,搏取唯一一点生存空间。他们每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是不惜生死拼尽全力得来的,在一个侧写(马德胜的描述)中我们得知,他们无父无母,是社会边缘可怜的孩子。
这三个小孩,在黑暗的烛光中结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一起期许可能光明的未来,也一起反抗现实可悲的命运。在他们终于搏来一个录像厅后,可能短暂地相信过,动荡不安终于结束,凭借“一亩三分地”做上小老板,他们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过上安稳的好日子。
然而关于命运玄妙的事正如那句俗语,“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沈墨短暂地牵起王阳温暖的手之后,养父母的恐怖控制就再次降临,她反击,他们就做得更凶狠。被迫拍下的裸照影响了她的学业,被夜总会同事下药把她送上了肉身的交易台。哑巴和结巴也被霸凌到没有还击之力,好好活着对他们来说根本是奢侈。
被逼到墙角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唯有以暴制暴的复仇才能将他们同时拉出厄运的牢笼。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念,沈墨在有意也偶然的情况下杀害了侵害她的港商和背叛她的殷红。那八十万汇票被三个孩子劫走——本属于桦钢厂工人的安置款不翼而飞,瞬间使隐藏已久的财务危机暴露,钢铁厂呼啦啦如大厦倾,人们如鸟兽散……
1998年工人下岗潮,代表明面上的宏观事件;1998年秋天发生在厂区的杀人案件,代表了暗地里的微观事件,两者交织在一起,把时代的汹涌浪涛推到众人面前。无论有着光明前程还是黑暗过去的人们都不可避免地被“海啸”无声淹没,他们还来不及反应,所有曾经拥有的美好事物统统瞬间消失。
我们在创作者布下的悬疑迷宫中走了很久,才慢慢发现这场海啸发生的轨迹早有来头。比如王响老婆三年没报销的医药费,比如某个午后不合时宜被工人偷偷运走贩卖的设备,比如李巧云悄悄在夜总会打电话告诉家里她还在工厂上班,比如孩子们在慢慢变坏,从偷一个轮胎开始,直至用最凶残的方式对待他们的同龄人……
最小的恶慢慢汇聚成大面积的恶。邢建春、宋玉坤之流,熟谙权力和利益交换的法则,在灰色地带游走。他们冠冕堂皇地使用正义和道德的词语,做的却是最龌龊的事。人性中最幽暗阴冷的部分,总能伴随危机一同到来,你无法分辨到底哪个是因哪个是果,最终无论善恶,大家都一起陷入泥潭。
在这丰富的失落群像中,我最受触动的一个人物细节,是邢建春身上的那个尿袋子。当他多年后被当作黑中介抓住现形时,曾经保护他耀武扬威的黑色大衣也不能牢牢包裹住那泄露命运底牌的尿袋子。病痛、卑贱、无能为力与这个道具一同在光天化日下展示,经历过困苦的人们都懂得,邢建春的嚎啕大哭意味着低到什么程度的辛酸。
不过,这众人当中最为奇葩的,可能还要属秦昊饰演的龚彪。他是迷宫中一个独自漂荡的人,看似没有和任何坚固的事情联结起来,也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乐观。他如此无所事事地纵容自己的失败,也能在失败中迅速找到慰藉,我们不知道他为何坚韧地漂荡,直到他爱的丽茹和他真正宣布分手。
原来,在龚彪心中,丽茹就是他最坚固的事。不管她曾经欺骗他、利用他进入婚姻,也不管她不能生育、婚后总是嫌弃他,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些挫败当成真的挫败,直至丽茹决定和他的人生分道扬镳,那个曾经大谈弗洛伊德也抱有美好理想的大学生才真的崩溃了。单纯对爱情的理想支撑他变成一个一事无成的糙汉,但当这心底最在意的事情失去时,他才有了告别一切的勇气,和残酷的世界说拜拜。
龚彪的新车在被短暂拿回来后就载他共赴黄泉。奇妙的是,车飞起的那一刻,他却久违地感到快乐,因为终于有一次,命运捉弄他却把他放到了好运这边——他终于中了彩票。对命运的不公,在这次飞升中扯平。不管他接下来的一个瞬间要去哪里,去天堂还是去地狱,起码人生在那一刻,所有厄运都得到了偿还。
这戏谑的黑色幽默,没有给我们带来持续的欢笑,相反,随着时间巨幕的拉开,我们越来越没法轻松笑出来——悲楚才是人生的底色。
世间小人物的命运,在《漫长的季节》中浮浮沉沉。他们没有什么人生大事要实现,也不是要做什么成功之路的主角,只不过在悲哀的磅秤上大家拥有同样的分量。唯一公平的是,不管失去至亲还是被霸凌、被侵害,当秋日爽朗的天空有一片明媚的阳光出现,它会照耀所有人,为他们带来片刻抚慰,仿佛某一刻美好会凝固为永恒。
骑着大杠单车的王响,就被这样的阳光照耀着,缓缓骑出厂区。某一天他忽然发现,儿子没了,老婆没了,工作也没了,他无依无靠。拼尽全力死死保住的是一场空,阳光还是照耀着他,他准备在心爱的铁轨上孤独死去。
如果没有那一声啼哭——王响的一生就结束了。在1998年轰然袭来的秋天,他和沈墨一样,被命运的铡刀截成两段。一段永远停留在1998年秋天以前,巨变和执守、冷酷和温情同时激荡着他们,让他们恐惧不安,也奋力地保卫着什么;一段在1998年秋天以后,季节漫长得过于冰冷,仿佛和死去的人一起死去了,活着对死去的人是一种愧疚和罪恶。
代表温暖和善良的王阳,终于还是牵动了两个人的命运。王响像救起铁轨边被遗弃的婴儿一样,再次救起了被人世遗弃的沈墨。他们明白这一次“生”意味着什么——“王阳,太阳的阳”,曾经是他们心中最暖的支撑,在各自苟活十八年后,依然像秋日阳光照耀了他们,融解了共同的悔恨和愧疚,也重新帮他们获得了慰藉与希望。
我想没有人会忽视那首王阳写下的诗,
“你想成为什么?”
“我想成为诗人。”
诗人并不是一种职业,也不是世俗的成功,只是一份活着的态度。他单纯而坚定地,从破碎的时光深处传来天真:
“打个响指吧”,我们好好地,继续活下去。
恭喜《漫长的季节》,成功躲开神剧多烂尾的诅咒。
看完第12集,我身心舒坦。
烂尾剧通常高开低走,是因为只会挖坑不会填,《漫长的季节》会挖坑,也会填坑。
比如,我在昨天就分析过,第1集就已经为龚彪之死埋伏笔了。王响评价龚彪的车“泡过水,发动机大修过”,这辆车的过去,也是它的将来。
《漫长的季节》没有给龚彪死里逃生的机会,坚持将现实主义坚持到底。
第12集,殡仪馆的情节证明,龚彪的死,更像是一场意外,而非谋杀。根本原因是,龚彪开车不看路,是个随机事件。归根结底,龚彪死于不专心开车,而郝哥派人撞死龚彪的可行性实在太低。
龚彪的死让人叹息,但是,这样的死,更能彰显命运的悲剧色彩吧。主动离婚,成全爱人,他觉得自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好人。买彩票获大奖,他终于得到命运之神的垂青,在他自我感觉最良好的巅峰时刻,他迎来了死亡。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秦昊可以去做交通规则的公益公告了,广告文案就用《流浪地球》里的台词,“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再者说,丽茹和龚彪只是过不下去,她不是害死武大郎的潘金莲。她对龚彪是有真感情的。
证据是丽茹洗好毛巾,还特意将毛巾放在脸上。这个动作有些莫名其妙,但我们能明白,丽茹想要测试一下毛巾的温度。此时的龚彪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丽茹却能这样做,这种行为就是爱的证明。
丽茹说,龚彪最爱看她笑。这个也是在呼应第11集。龚彪和丽茹争吵,他抄起家伙,准备搞事情。当他看到丽茹笑盈盈的脸,他的心立刻柔软了。
丽茹是他的软肋,只要她能开心,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和他离婚。
龚彪丽茹的婚姻线是悲剧,王阳和沈墨的爱情线也是悲剧。
王阳和沈墨的名字像水与火,黑与白,王阳的明亮照不亮自己的人生,沈墨的腹黑也不能让她重生。
小凉河大桥上,王亮多半淹没在阴影中,像是进入了无间地狱,沈墨的脸上充满亮光——她有一种重生后的喜悦。
王阳的死因用的是迷影梗。《泰坦尼克号》中,Jack救了想要跳水自杀的Rose,后来杰克死在了水中。
王阳为了救下跳水自杀的沈墨,他也死在了水中。
沈墨将真相告诉王响后,就有了死的念头。翻车后,王响积极救援,沈墨一动不动。后来,王响拼尽全力将沈墨救出后,车突然爆炸,沈墨身手矫健,扑在王响身上。
这个动作说明,被困在车里的沈墨,在等一个车毁人亡。她被王响救出后,又担心王响出事,因此愿意当王响的人肉盾牌。
救王响,这是沈墨距离梦想最近的一次。
在1998年,沈墨和王响在桦钢约会,四月的阳光散发着温暖的气息(不是秋天,当时《泰坦尼克号》刚刚上映)。沈墨穿着红色外套 ,王阳挎着红色包包。情侣之间的小心思,在相似之处感受到柔情蜜意。
在铁轨上,这对恋人共同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她们谈论了各自的梦想,王阳想做一名诗人,沈墨想做医生。
王阳的诗,成为了日记本里的秘密。而沈墨没有成为医生,却在医院亲手杀死了大娘。
她们俩都没有成为想要成为的人,没有得到她们想要的人生。
年少时,我们都会有歌德一样的乐观吧,相信自己有一柄写着“我在粉碎一切障碍”的手杖。长大后,却发现我们的手杖柄上写的是卡夫卡式的悲观“一切障碍都在粉碎我。”
被障碍粉碎的,还有富有英雄气质的马德胜。
马德胜是案件侦破的最大功臣,然而,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脑血栓患者了。
他主动脱下了警服,是少年意气对体制要求的愤怒。马队适合做“以武犯禁”的英雄侠客,而难以成为像李群一样的官僚。
当马德胜猜中案情的来龙去脉后 ,李群叫他“马队”。
李群叫马德胜“马队”,要么是发迹前,下级对上级的称呼,要么是发迹后的客套。
但是,这一次,我们能感受到李群的“马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在马德胜面前,他是一个小兵。
成年人的高级表达,总是这么含蓄。不需要那么多华丽的辞藻,一个称呼胜过千言万语,会心之人能心领神会。
马德胜和李群命运的起伏,似乎用的也是影迷梗(这个只代表个人意见)。
马队被处分,是因为他在蔬菜大棚里殴打沈墨大爷(沈栋梁),而李群的扮演者唐曾在《幸福到万家》中,就凭借蔬菜大棚成功逆袭。
如果马队没有蔬菜大棚打人这一出,他就是未来的局长。对李群来说。蔬菜大棚也是他的福地啊。
马德胜患病后,去警局开会,落座后还找小李。马队有只叫小李的狗,原来这是在阴阳李群呢。
好吧,我的反射弧有点长,大结局了才发现这个梗。
下面说一下王响。
王响到底有没有死?大家见仁见智,我倾向于没有死。
请注意,玉米地里躺着的是穿红色毛衣的王响。
或许有人说,可以不可以理解为,捉拿沈墨,就是王响临死前的幻想呢?这也说不通,在第一集中,王响为了追凶,确实来到了玉米地,那时候的他穿的是浅蓝色衬衣,而非红色毛衣。
我认为躺在玉米田里的王响,真实的意义是王响的新生。那个喜欢回头,不往前看的王响已经死了,现在的王响是一个不回头,往前看,好好过日子的幸福小老头。
他有个爱人叫李巧云,有个儿子叫王北。他在1998年破碎的三口之间,在2017年又得到了。
巧云没有和眼镜男在一起,再一次证明了辛爽的恶趣味,《隐秘的角落》中,刘琳和林鹏饰演的恋人没有在一起,《漫长的季节》中,依旧如此。
《漫长的季节》结束了,然而,像《漫长的季节》这样的人生能结束吗?
这部剧开播以来,很多人对官方海报感兴趣。比如说,海报上有一张没有人坐的椅子,这个人是谁呢?
我看到一个让人细思极恐的回答,这个空椅子可能是每一个人,我们是《漫长的季节》的观众,也可能成为里面的主角。
是吧?
希望不是。
第三篇:第11集:龚彪的死,在第1集就已埋好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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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第七集:沈墨极可能诈死,龚彪活该被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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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表面是喜剧,其实比《隐秘的角落》更悲剧
期待《漫长的季节》,是因为辛爽执导过《隐秘的角落》。
《隐秘的角落》拍是南方诡异的小城家庭,《漫长的季节》是关于东北的伤痕文学。
刷完前四集,我们能明显感受到,辛爽这次要做点不一样的。他要拍喜剧风的悬疑犯罪剧。
分享两个细节。
细节一,王响呕吐住院,龚彪送马蹄莲慰问。马蹄莲的花语是纯洁无瑕的爱,常被用于新娘手捧花。
龚彪送马蹄莲可见他确实很彪。更搞笑的是,这些花是他偷来的。
细节二,龚彪和王响找到假车牌车主,龚彪抄起家伙,大声嚷嚷要干架,王响赶紧阻止。常言道,咬人的狗不叫,龚彪乱嚷,就是虚张声势。
喜剧情节也在写人性格,龚彪只会打嘴炮,干事真不行。
看完前四集,我的总体观感,前三集好看,第四集略水。
说前三集好看,因为导演懂得用平淡的画面传达丰富的信息。
比如说,第一集开头,王响从火车司机变成出租车司机,岁月带走了他的黑发,也增加了他的暮气。
此时的时空从90年代的玉米地,转到2016年的桦林市,二十年过去了,王响依旧是开车的王师傅,但是,他的阶层已经跌落了。
证据是,王响开着出租车从高架桥下晃晃悠悠经过,上面是风驰电掣的复兴号绿皮动车,出租车和动车都有大面积的亮绿,寓意动车是更高阶的车。
这里面有王响的落寞,他没能从火车司机升级为动车司机。
然而,同样是司机的龚彪是有机会的,本科学历,年龄匹配,然而,他却和王响一样,开出租车度日(没有瞧不起出租车司机的意思)。
在成为出租车司机之前,龚彪是桦刚人事部的,负责人事任免。这和王响的司机身份一样,像个巨大的嘲讽,一个能掌控方向盘,一个能掌控别人的人生,但他们都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
《漫长的季节》不是王响和龚彪个人的悲伤故事,它是桦林(寓意东北)不景气的寓言。
王响开车经过的桥洞,墙上标语是:改善人居环境,建设美丽家园。
事实上,人居环境并未改善,美丽家园尚未建设,整部剧都在打脸这句宣传语。
《漫长的季节》拍的是秋季,而这个剧名就像个方形的圆,是个自相矛盾的说法。
原因是,桦林市映射的东北,秋季反而是四季之中最短的季节。说季节漫长,指的不是时间,而是像桦林市这种让人失去期待苦闷状态太漫长了。
剧中在三条时空线来回转换,转场丝滑,当然是国产剧的翘楚。我们看到的是,剧中人老了,颓了,桦林市那种人心惶惶的人居环境,始终还在。
《漫长的季节》有个反类型的设定,和寻常犯罪剧不同,它没有采用大量灰暗的画面,而是用阳光来暗示阴影的如影随形。
所谓,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试举一例,2016年桦林市,王响和龚彪第一次碰面,两人讨论新买的车,阳光打在王响脸上,龚彪的脸则淹没在阴影中。
阳光和阴影的对应关系,其实是寓意他们的精神苦闷。
龚彪的苦闷是怀才不遇。二十年前,他是风华正茂的本科生,主任夸奖他有事业心,他相信自己有个光明的未来。二十年后,他是个身材变形的糖尿病患者,投资失败的倒霉蛋,一个只会打嘴炮不会搞事业的废柴。
剧中一共有三条时间线,1997年,1998年,2016年,它们的共同点是这里的人们活在巨大的不安之中。
1997年,海哥代表的先富和用暴力手段报复海哥的混混,撕开社会动荡不安的一角。1998年的碎尸案,是无法隐藏的时代险恶。
2016年,王响和龚彪的只言片语,依旧说明桦林市的险恶。
先说王响。杂货店中,王响故意用流氓的姿态挑衅王北,就是要锻炼他应对酒蒙子,小地癞的能力。
细心的观众就会想,为何会有那么多酒蒙子,小地癞?
再说龚彪。第一集,龚彪去给小露买吃的,说两分钟就回来,临走前还嘱咐要锁好门。
这是2016年的秋夜,很多店铺都在营业的夜晚。龚彪让小露锁好门,可见他们活得很没不安全感。
我认为《漫长的季节》比《隐秘的角落》更悲剧,《隐秘的角落》的恶魔是险恶的人心,他们只限于一小部分人。《漫长的季节》的恶魔是病入膏肓的桦林市。这二十年来的桦林市,像是个没有人能逃脱的梦魇。
《漫长的季节》也用配角的人生,拍出了桦林市的恐怖。就前四集的内容看,它就用轻巧的手法描绘出普通人的窒息人生。
比如说给王响按摩的孙巧云。
第一集,在按摩时,她趴在王响身上,就是在用胸蹭王响,让他在这里对付一宿,这不是性暗示,是明示了。
为什么孙巧云会这样做?大概率是因为穷,给自己找个老伴。
第二集,工人因为下岗名单,一起围堵主任,孙巧云二话不说,砸主任的脑袋。
直到第四集,我们才了解孙巧云的生存困境,她的男人是机务段的,大概率会被下岗。像王响这种技术过硬的火车司机都难以逃脱下岗的命运。而孙巧云上面有四位老人,有个患白血病的儿子。
她砸主任脑袋,就是为了发泄——我已经好不了,我也不能让你好,出口恶气也是好的。
这二十年,是孙巧云成为孤寡老人的二十年。
她和王响一样都成为下岗工人,都做的是一份吃不饱饿不死的工作,他们都没有在下岗后成功转型。
王响被逮捕后,孙巧云也去警局,可见她对王响的情分。
再比如说在龚彪家做美容的徐姐。
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徐姐不是桦刚的职工,证据是冷面馆有多年老店的字样。2016年,经营冷面馆的是她妈妈 ,而不是她。
可见,这二十年来,徐姐并没有吃到市场经济的红利。她已经和桦林市一样暮气沉沉了,靠美容手段为自己吊一口气。
三条时空线的来回转换,让桦林市有了寓言气质,这里生活的人会生病会衰老,这里的阴暗不变。
昔日的保安科科长邢建春,在2016年,是办假车牌的老流氓,也是挂尿袋的可怜人(可能是前列腺癌)。
邢建春给人的冲击力很大,因为他代表的叙事意义,他是桦林的施害者,也是桦林的受害者。在不同时间内,他拿的是不一样的剧本。
对他来说,道德评判不重要,讨生活才重要。
文章的最后,我再分享一个细节,第三集和第四集似乎形成巧妙的呼应。
第三集结尾,警方打捞尸体碎块,马德胜站在河边,此时响起了德彪西的月光。沈墨在维多利亚弹奏过这首曲子,这暗示尸块是沈墨的。
第四集结尾,王响站在河边,高喊王阳的名字。它说明王阳的死,大概率和沈墨有很大关系。
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希望《漫长的季节》能给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
首先,庆祝今晚《漫长的季节》完美收官! 其次,我想就剧中出现的两首诗,给出我自己的一些解读。 是的,既然大家都在讨论剧情,那我就另辟蹊径,谈谈这两首诗吧。 其实,在小说中插入诗词的做法很常见。最典型的当属《红楼梦》。 《红楼梦》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贾宝玉进入太虚幻境。 他在那里看到了十二钗的词曲(共十二副诗词),“预知”了自己与贾府之后的命运。 诗词,在小说中就相当于某种隐晦的“剧透”,它用一种比较隐喻的方式交代人物之后的命运。 同样的道理。网剧《漫长的季节》里的两首诗,也具备差不多的作用。 唯一的区别是,前者是中国传统的旧体诗,后者是新体诗,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现代诗。 先说第一首,《漫长的》。 这首诗出自于班宇的同名小说《漫长的季节》。是由这篇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小雨」所写,其实也就是班宇写的。 这首诗由四句四段组成(一共四段,每段四句)。 而我认为,最重要的是第一段和最后两段。 先看第一段: 打个响指吧,他说 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 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 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 这一段第一次出现是在第五集,王阳约沈墨在铁轨上,他读给她听的。
第二次出现是在最后一集,王阳去世后,王响也读了一遍。
第一句“打个响指吧”——什么情况下我们会打响指呢?轻松惬意的时候对吧? 这句诗的意思是,当一个人快乐舒适的时候,打了一个轻松的响指,但他并不知道这预示着他之后的命运。 一个小小的“响指”,足以将未来的自己“震碎”。只是打响指的时候,你“尚不知情”。 就像第一集的王响,开着火车惬意地喝着茶水,旁边的人跟他说:“王师傅,整个响啊。”
于是,王响微笑着拉动了火车的汽笛,这里轻松愉悦的“汽笛”,就和诗中那个轻松愉悦的“响指”是相同的意味。 “汽笛”不仅象征王响此时的心情很好,也象征他现在的生活美好:家庭幸福,工作稳定,还是德高望重的“先进工人”。 而汽笛拉响,就像是一声来自“未来”的召唤,等待王响的,即将是丢饭碗,家破人亡的命运——只是现在的他“尚不知情”。 然后是最后两段。 喝一杯水吧,也看一看 河在平静时平静,不平静时 我们就错过了一层台阶 一小颗眼泪滴在石头上 很长时间也不会干涸 整个季节将它结成了 琥珀块状的流淌,具体的光芒 在它身后是些遥远的事物 其中“河水平静时平静”不是单纯指现实世界的河水是否平静,也是指人的心境是否平静。 当一个人内心狂躁不安时,就很容易出事。就像汛期的河水容易淹死人,高涨的情绪也会摧毁理性,埋下祸根。 “不平静时,我们就错过了一层台阶”。 在这里“错过一层台阶”和“错过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同一个意思。 如果河水汹涌,不会游泳的人就失去了脚下坚实的土地,他就无法踩着“台阶”上岸,最终被河水吞没…… 结合剧情,就是指沈墨的黑化,导致王阳被淹死的命运。
“一小颗眼泪滴在石头上”——这颗“眼泪”既是王响的,也是沈墨的。 眼泪“很长时间都不会干涸”还结成了“琥珀”。是指悲剧发生之后,痛苦情绪永远都无法消散,还凝固成一块像“琥珀”一样的石头压在心里。 不得不说,“琥珀”这个比喻把悲剧的痛苦都衬托得更唯美了…… 又或者,是痛苦的人不甘心,故意用“琥珀”这个词来美化痛苦的记忆,只为让自己好受一点…… 另一首诗是《阿橹之死》。
对于这首诗我并不想给出太多解读,我只想提醒大家。这首诗的作者阿橹,既是一位有才华的诗人,也是一位连环杀人犯。 是的,这位叫阿橹的诗人身上背负着四条人命,(剧中沈墨也杀了四个人……)而他的这首《阿橹之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隐喻着他自己的命运。 可以说,现实生活中的诗人身份与杀人犯身份,属于同一个人。 而剧中的诗人与杀人犯,则被分成两个人(也就是王阳与沈墨)。 这种现实与虚构的相互对照,灵性的“诗化灵魂”与残暴的“嗜血灵魂”相互对照,还蛮有深意的。 第七集王响到王阳屋里翻菜谱,他无意间念的就是这首诗的最后一段: 这样的时刻 让我殇于父亲之前让母亲 以挽歌的绝唱 为我也为大地上的四季 守眠
最后还是要夸赞一下辛爽导演。这部剧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很有寓意,几乎没有废笔。 尤其是这两首诗,加得刚刚好。它们丰富了剧的内涵,也让整部剧有了更多的解读和赏玩空间。 无论是《隐秘的角落》还是《漫长的季节》,他都交出了满意的答卷。 很期待辛爽导演的下一部作品! ps: 最后还是贴上两首诗的全文吧。
《漫长的》 作者:班宇 打个响指吧,他说 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 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 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 吹个口哨吧,我说 你来吹个斜斜的口哨 像一块铁然后是一枚针 磁极的弧线拂过绿玻璃 喝一杯水吧,也看一看 河在平静时平静,不平静时 我们就错过了一层台阶 一小颗眼泪滴在石头上 很长时间也不会干涸 整个季节将它结成了 琥珀块状的流淌,具体的光芒 在它身后是些遥远的事物 《阿橹之死》 作者:阿橹 1 一万次地走过自己 在自己的废墟中伫立 万物静穆 我在聆听一种声音 虔诚的如一匹老马 在黄昏的林际打着瞌睡 心境旷远更旷远 而后流水般回顾一生 离我的墓地很近很近了 才发觉自己是这样一种草 这样的一种理由 在铺展一万种假设的季节里 生命由青变黄再变青 脚步有急变缓 最后失去重心 2 莫大的悲哀使雨水善良起来 我在远方 瞩望自己 瞩望深水彼岸荒凉的水域 瞩望山峦 我是叠嶂中的一轮浑月 山坳中大醉的一盏孤灯 我真的要走了 穿越母亲的草原和旷野 找到归宿 不知哪一朵小花 陌生地为我歌唱 不知为何把我的来世 称作不幸 可怜的人之源呵我怎么能够! 你的生命之泉如烈烈浓焰 点燃我的焚水之岸 母亲的眠歌催我入梦 这又是哪一年 为何连自己也变的如此陌生 而又相当遥远 3 永无宁静的宁静片刻 无需以任何方式昭示我的灵魂 我的饥饿孤闷我的犹豫伤感的诗笺 如此而已 走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 先我而去的人 又狰狞着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些鲜花很美 我却望尘莫及 孤伶伶地回头 远离死神之夜多么宁静 飘逸的雪花 在我心内外 不可改变 4 为何以我的存在包容所有存在 在我生命的起点总是你 给我血液和精髓 我的忏悔如晚归的秋鸿 梦歌般给万物以提示 这样的时刻 让我殇于父亲之前让母亲 以挽歌的绝唱 为我也为大地上的四季 守眠 ……………手动分割线……………
以下是之前的原剧评:
原标题:为什么《漫长的季节》如此漫长?
如果说《隐秘的角落》让我感受到南方湿热的夏季,《漫长的季节》则让我体验到东北干爽的秋季。 正所谓秋高气爽。秋季,是四季中最舒服也最短暂的季节。按理说,它不可能“漫长”。
所谓的时间漫长,也并非客观事实,更多的是一种主观体验。 专注于自己喜欢做的事,能让你快乐的事,往往不觉得时间飞快,因为注意力压根就没在时间上。 碰上不如意的事,煎熬难耐,往往会格外注意时间,也就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慢。 而《漫长的季节》里的各色人物,多是不如意的。 辛爽在接受访谈时提到,给这部剧取名历经一波三折,改了又改。从《雪中来客》,改叫《凛冬之刃》,都无法令他满意。 最后定名为《漫长的季节》,则多亏了作家班宇。这个名字就出自于他的一篇短篇小说。辛爽很喜欢,便借来用了。 我读过《漫长的季节》同名小说,所写的内容与这部悬疑剧没有任何“直接”联系。 就像电影《罗生门》,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小说《竹林中》,但《罗生门》的名字,却出自芥川龙之介的另一篇小说。 《罗生门》与《竹林中》,也没有“直接”联系,但两个故事的精神内核却极为相似,因为它们都表现了人性的幽暗。 可见这部《漫长的季节》与班宇的那篇同名小说,也存在着某些“隐性”联系。 它们都讲述了不如意的人,如何艰难度过一段明明很短暂,却在他们看来无比漫长难熬的时期。 而且,这部剧与那篇同名小说都有点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给人时序错乱,现实与梦幻交织的奇异体验。 尤其是第一集结尾处,王响的儿子王阳遇见沈墨时的喜悦;
然后表情迅速变得凝重;
再是与衰老的王响吃饭;
最后是王阳去世后挂在墙上的遗照……
王阳的表情与场景变换,制造出厚重的时间感。而他与王响吃饭的场景也是似真似幻。 从遇到喜欢的女孩的“极乐”,转换到遭遇变故的“极悲”,王响一家也没有了妻子的身影,这些丰富的细节呈现,都令人五味杂陈。 此处的镜头语言,像极了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里的那个经典开头: “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过去、现在与未来,一下子被全部打通,给人一种悠长辽远的时间感与宿命感。 我认为剧集后期会围绕“漫长的季节”这一主题,给出更多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 我想这种对于“时间感”的表达,会是本剧的一大特色吧。
ps:
班宇的那篇同名小说写得很好,而且是短篇,很好读。如果有时间的话,推荐你阅读一下,或许能够结合剧集,收获不一样的观看体验。
看完大结局的那天,我坐在老家的书桌前,徐徐的晚风拂面。
那一刻会想下楼一个人走走,听一听沙沙的脚步声。亦或者想独处于阳台,看一看闪烁的车灯与鸣笛声。因为这些带来了些生活的实感。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从《漫长的季节》的悲怆幻境中跳脱出来,让自己的情绪缓一缓。
虽然,很多画面还是会在不经意间闯入。
比如那场跨越18年的雪,剧中的人不知道当下的事件,已经是命运暗中给予的安排,他们的人生境遇此刻,此后都即将面临巨大的震动。
我一直在默默寻思,这种极致弥漫的郁结究竟来源于何方?
郁结不发的悲哀正像闷塞了的火炉一样,会把一颗心烧成灰烬。——莎士比亚《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
扮演罗美素的演员在采访中说:“《漫长的季节》刚拍完的时候,我看了头一两集,我说完了,我是不是演得太生活、太水了,我怎么觉得把这人物演没了?一点爆发力都没有。”
但正是这种“人物演没了”的感觉准确的传递出了一个传统东北家庭里的女性形象。
因为她一直是被忽视的家庭“隐形人”。
她唯唯诺诺的被丈夫排除在这个家庭的主导体系之外。
王响爱她吗?我相信是爱的。但这种爱是霸道的,是轻视的,大男子主义的。是我负责做决定,你只要负责听从、跟随与服从安排。
所有与儿子的对谈中,母亲都是缺席的。仿佛她不配对家庭重要事项享有知情权,更不谈决策权。
而对于这种居高临下的夫妻关系,她似乎是甘之若饴的,顺从的,依仗的。
镜头语言也无处不在的表达这种隔离又失衡的夫妻关系。
但直到王阳去世后的最后一顿饭上。我们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罗美素。
她终于硬气了起来。对王响恶狠狠的说不要挂儿子遗像,我死了也不要挂。并厌恶的说:不想看见你。
这是死后遗像被丈夫瞻仰都感到晦气的一种厌恶。这也是罗美素离开人世间前对丈夫说的最后一句话。有一种破罐子破摔,不顾一切的扬眉吐气感。
忍了一辈子。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这一刻只有对丈夫的无能愤怒才能压过失去儿子的痛苦。
想到她逢人就聊的手术费用报销问题,看上去絮絮叨叨,神经兮兮。
对于家庭来说,她是有愧疚感的。
人一直以为自己是身体的主人,生病展示了这种念想是一种虚幻与错觉。
生病意味着对自我生命体的一种失控。特别是病虽然看上去是治好了。但是病带来的那些身体上的衰败感是折磨人的。
这种折磨渗透在日常生活里每一寸呼吸里。
让你觉得活着很难,死去也很难。
这种虚弱无力的感觉会慢慢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力。
但它对外却可以化身为一种攻击的利器。
比如罗美素在对待外人时毫不客气,在钢厂医院拿药时放狠话,甚至在询问彪子关于厂长的问题时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压迫感。
它对内也可以化身为一种全力付出与疼爱的母爱。看看罗美素把已成年的王阳从床上扶起来的姿势。
这是每个当母亲的人看到都无比熟悉的姿势。罗美素像抱一个婴孩一样,希望用全部的力量将他揽入怀,小心翼翼。
多么挚爱,多么心疼。
可母亲如此弱小,父亲如此威严。
但讽刺的是,如此强势的父亲在家庭的链接作用却是微弱的。
寻常的人家都是全靠一个母亲维持的,这要怕母亲要死的时候方才会明白。
罗美素最后用一种惨烈又冷峻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告别。
告别前,她还是忍不住打开柜子最后看了一眼儿子的遗像。
这一幕没有直接拍摄出来,却仅仅是想象一下都让人心碎。
孩子的长大,意味着与母体的分离,与父权的反叛、与社会的不解。儿子离去的时候,这个母亲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了。
而红色的毛衣线是剧中鲜少的母子相处时的证据。
这一幕没有任何血淋淋的色彩,却让人心惊。
这一捆毛线像极了母子最原始关系的脐带。
本应是新生的象征,却成了结束生命的工具。
高高在上,无声愤怒。
轻哀多言,大哀静默。
这静默震耳欲聋。
巧云又代表着另一种悲剧性女性。
由于她的丈夫受伤,她被迫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而因为她略有姿色。中年的她还可以在维多利亚这种声色场所当陪酒女郎来补贴家用。
并且,这种赚外快的兼职是被丈夫认可和理解的。
因为她上一秒还在陪酒,下一秒就在电话里安慰年幼的儿子,给他唱一闪一闪亮晶晶。这是每一个母亲的必备曲目。
下岗潮的巨浪扑面而来。有的人被卷入浪潮,有的人目睹着浪潮的消亡。
为了生存,哪里还有那么多道德尊严,就像殷红说的:人不能被没钱逼死。
最后闪回的镜头里。丈夫骑着自行车来夜总会接她下班。
她怀里抱着已经熟睡的儿子,迷茫的望着漫天大雪。
关关难过,关关过。
我们很难想象究竟生活要困苦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一个家庭作出这样的选择与让步。而据说这是那个时代东北人家的常态。
可李巧云的苦难似乎看不到头。对于她这样一个只是在钢厂里管了12年秤砣的女人。她最后丧夫又丧子,在这世上没有了依靠。甚至还因为年轻时的怒发冲冠,被人在退休证明的公章上做了手脚。
但她始终是坚强的。因为命运并不准备给她喘息的机会。就像王响说的:好强。别的女同志遇到事哭啼啼的,她总是乐呵呵的。
可她是表面乐呵呵,心里苦。
真正的苦是说不出来的。
甚至她在吃上代表着甜腻的雪糕时,露出的也是不解与皱眉。
她大概也想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尝尽了生活的苦。
可好像只要她一直大步的向前走,苦日子就赶不上她。
这种坚韧的力量让人动容,更让人心疼。
年老后,她靠开按摩店来谋生。
当她俯下身把前胸贴在王响后背,询问他要不要留宿一晚的那一刻像级了恐怖片。
她的求生如此笨拙,直白得让人胆战心惊。
一辈子为生存奔波的苦命女人。
求生的终极目标不过是求偶,找一个有退休工资的老头子安度晚年。
而我多希望她能选择和体面的教授在一起,离开这个困顿了一辈子的地方。
去环球旅行,去看看世界的甜。这是她应得的。
可最后她还是愚笨的选择了王响。
可怜的女人,到老了老了。也不想着过一点好日子,好像一辈子苦惯了。
这么说不是想物化女性,但不得不承认在善用女性美貌换取资源上。
黄丽茹和殷红其实是一种类型的人。
区别只是她们的阶层不一样,能够接触到的资源上限有限。
黄丽茹攀上的是厂长,那是在她的视野范围里最有权势的男人。
殷红攀上的是港商,也是在维多利亚这个微型社会里最有钱势的男人。
剧里没有过多描写黄丽茹与厂长关系的缘由。但却细致的给予了殷红一段躺在雪白鹅绒被子里的镜头。
那一刻的她看上去纯洁无瑕,以为自己的美丽资本终于兑换到了香港富太的生活。丽茹是否也像这样幻想过厂长夫人的身份。
雪白的鹅绒被像云朵般柔软,也象征着这不过是一场白日惊梦。回头才发现那些在她看来贵重的礼品,不过是港商的批发物而已。
而她们不同的地方是殷红认清了港商的真面目却不甘心认赌服输。自己没有豪赌的资本就不惜把沈墨作为她的赌资想逆风翻盘。
永远不舍得离开牌桌的人终究会输得惨烈。
而黄丽茹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及时止损。果断的与厂长划清界限,决定打掉厂长的小孩,选择过全新的生活。
一个女人过的幸福不幸福,从她的脸上就可以看到。中年后的黄丽茹有一张明显打上时代印记的医美痕迹。那不太自然的双眼皮、眉毛和嘴唇,都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审美。
但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是她蜡黄的脸色与失去光芒的眼睛。
她和彪子之间的问题当然不是钱的问题。
是彪子对生活的无能让丽茹疲惫不堪、苦苦支撑一直到再也看不到生活希望的苦闷。有技术有能力的丽茹本就值得更好的生活。而彪子一直在拖后腿。
年轻时的丽茹多美丽动人,是女人看了都会心动的程度。摇曳的身姿,鲜红的高跟鞋,灵动的眉眼,处处都透露着美好。
可这一切都在18年里与彪子的婚姻生活里不见了。留下了那么苦闷的一张脸。谁看了不说一声可惜。
可现实又有多少生气勃勃的妙龄女子们前赴后继,续写着雷同的篇章。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对错,每一种选择都是一种代价。
但不得不说这两个美丽的笨女人还是有一颗识别真心的能力。
不然,黄丽茹作为那个年代女神般的存在,身边莺莺燕燕的男性那么多怎么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并不太出彩的彪子作为接盘侠。看中的不就是他那颗对自己的“不二”真心。
殷红也是虽然嘴上说着最狠的话,与傅卫军划清界限,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的是豪赌的人生,而傅卫军的小情小爱填不满她的欲望鸿沟。但她还是无法否认一见钟情的动心时刻。
那是她对真心仅有却不多的顾盼之意。
她最后去录像厅找沈墨,特意带上了傅卫军送她的发夹。
她表面上是去找沈墨打探港商的消息,可能在她的心底,是不是还期望着能够遇上那个真心人呢?
只是最后她再也没能见上那个在寒冷冬夜里给她让馄饨的小哑巴一面。
就以稀碎的残肢形态做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告别。
这个贯穿始末的发卡成了那个唯一证明殷红来过的证据。
来过这世上一趟受了许多苦,来过傅卫军的心上一趟尝了些许甜。
傅卫军的那一滴泪,那一声无声的恸哭,都是对殷红这还没来得及开始的爱情献上的挽歌。
最后蓝色多瑙河的圆舞曲配上傅卫军抛尸的画面让人一秒钟穿越《2001太空漫游》。
《2001太空漫游》以一张婴儿的脸庞凝视太空结束代表着“新生”,用猿猴挥舞的骨头来象征人类的进化。
这里以沈墨挥刀斩断小指和殷红的死亡结束。
旧的沈墨死去了,新的殷红诞生了。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无论是罗美素的沉默忍耐,李巧云的苦命坚忍,黄丽茹的精明,还是殷红的共沉沦。其实,都是女性对自我力量的一种否定。
这是这部剧带来的最让人致郁的部分。而作为女性,我深切的感到这种真实感。不是因为戏剧化的情节而产生的奇观感。而是因为过于写实而带来的一种沉寂。
因为你知道她们恐怕就是你身边能叫得上名字的缩影。隐藏在每一个被网络舆论口诛笔伐和厌弃的亲戚总称中。
罗美素说,“我们这代人被安排惯了,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听父母的,长大了听集体的,身上像有个圈,按部就班地在圈里走着,也没人问为啥,没人出去溜达过,就连踩个线都害怕。”
从出身开始,身上都画了一个圈。这不仅仅是那个年代的事儿。
这是每一个女性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的圈。
哪怕在 2023 年的今天。这个圈也依然没有消散。
这才真正的让人心碎。
如果哪一天,女性的力量只来源于她自身。
婚姻,子女,父母都只是陪衬的背景与底色时,才是最好时代的来临。
在那样的时代,让我们大声歌咏女性的美,不再谈女性的悲。
大结局中一些重要的点基本符合我此前的猜测,王阳确实不是沈墨杀的,是沈墨在步入绝境后选择了跳河自杀,而王阳为了救她也跳了河,他救了沈墨,自己却死了。这是在救落水者时比较常发生的情况,救起了别人,花光了所有力气,可能无法游出水面。而这也符合《泰坦尼克号》的暗示,杰克为了救罗斯,自己选择了沉入海底。
沈墨的命,是最爱自己的两个人用命换来的,她的弟弟傅卫军,以及王阳。
王阳不止救了沈墨一次,而是救了两次,一次是1998年,一次是2016年。
1996年,王阳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救了沈墨,2016年,他父亲用他给自己买的毛衣沾上水,延缓了即将爆炸的汽车的燃烧,从而为救沈墨争取了时间,算是间接地再一次救了沈墨。这是非常具有灵性的一笔。那个爱沈墨的人,一直在守护着她。
沈墨之所以活下去,也许并不是贪生,因为她确实什么都没有了,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爱人,一无所有。她活下去,也许正是因为,她的命不止是她自己的,还是傅卫军和王阳的。
还有一件事也猜对了,就是沈栋梁是沈墨杀的,他老婆的氧气管子是沈墨拔的。
沈墨的人设有点黑化疯批的感觉,但是她也确实很爽,把那些把她带入泥淖的人全都杀掉了。对于那些人而言,自然是罪有应得的。但就像她自己说的,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人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而她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沈墨在去医院杀大娘时跟她说:“其实死了挺好的,死了就不怕了。”
是的,那个战战兢兢的任人宰割的沈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她是被邪恶变态的沈栋梁、沉默不语的大娘、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港商、为了钱抛弃底线和良知的殷红一起杀掉的。
沈墨的黑化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傅卫军的、王阳的、王响的。王响应该是受影响最大的那一个,他中年丧子,随后,妻子也自杀了。他的人生瞬间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他和沈墨一样,从拥有完整的家庭,到一无所有。
但这部片子虽然拍出了人生的无尽的苦,却并没有一味地渲染苦,王响在家破人亡之际,选择了卧轨自杀,可是在铁轨上,他捡到了一个弃婴——王北。没错,王北原来只是一个弃婴,他也并不是沈墨和谁的孩子,因为沈墨不太可能精准知道王响会去铁轨。
王响失去了一个儿子,又捡到了一个儿子,而这一次,他终于学会了如何和儿子融洽相处。
王北的出现使得他的生活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同时,也让他有机会换一种方式做父亲。他在捡到王北时,仿佛听到了一声“爸”,那一声爸是现实中的王北的,但也似乎是王阳的。他没有给王阳的,可以在这个孩子身上弥补,这大概是为什么那个孩子笑,他便也笑了。
当然,一个孩子的出现,是导演理想化的处理,就像《隐秘的角落》里开放式的结局一样,让人们认为普普和严良似乎还活着。导演都在一团漆黑中,留下了一点光,只不过《隐秘的角落》里的那点光是若隐若现的,而《漫长的季节》里的这道光,是实实在在的,王北就是王响晦暗人生中的那道光。
王北的出现,仿佛命运的感召,他仿佛告诉王响,活着就总有希望。
当然,这个大结局是一个很圆满,也很理想化的大结局,几乎所有人的结局,都是相对完美的。
彪子死了,但是他得到了丽茹的笑容,他爱的那种笑,他也终于得到了她的爱,只不过,是以死亡的方式得到的。
执着于破案的马队,也成功地破了案,那起堵在他心头的块垒,终于可以放下了,他终于可以安心地享受自己的晚年了。
马队,还是你行。小李,这次终于服了,从老马改称他“马队”。也不知道那条叫小李的狗,以后会不会改名,其实叫小李也挺好,如果当年这案子是马队负责,也许很快就能破案,不用拖整整二十年,也不用让王响这二十年一直活在过去。
大结局中也有一个惊喜,那就是巧云还是选择了爱情,和王响生活在了一起。
《漫长的季节》的故事始于铁轨边,也终于铁轨边,故事的开始,王响被困在过去的时光中,被困在儿子的死亡真相中,故事的结局,一切终于水落石出,他找到了最关心的问题的答案,他的儿子没有杀过人。不仅没杀人,他还救了一个人的命。
没错,他,王响,养了一个好儿子。
于是,他终于可以放下了,他站在铁轨上,追逐着那辆二十年前的列车,对过去的自己喊:向前看,别回头。
向前看,别回头。
他终于可以对自己这么说了,因为,他该给儿子王阳的交代,已经给了。他为过去和死去的儿子活了二十年,从现在开始,终于可以为自己和身边的人而活了。恭喜响哥!
向前看,别回头,是王响对自己说,也大概是导演对观众说的,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别让那些晦暗的记忆吞噬你现有的生活,不然,除了那些晦暗,人生将一无所有。人更应该活在当下,向前一步一步的走。生活大概就是这样,也许难捱,也许有苦楚,但是你还是得吞下那些苦,向前走。回头看一片荒芜,向前走海阔天空。
不得不说,这么完满的结局,是导演对观众的一丝温柔,是他刻意营造的一丝温情,现实的生活,也许比剧要残酷,现实中,也许丽茹永远不会爱彪子,也许小李永远不会服马队,也许巧云不会回来,甚至于,王响不会在铁轨上遇到那个被遗弃的孩子,也许在二十年前,隆隆的铁轨就会碾过他的身体。
正因为现实很残酷,剧才需要一点温情,人们总要满怀希望,生活需要一点希望。
和《隐秘的角落》一样,《漫长的季节》的结局也是开放式的,王响可能已经死了,因为在玉米地里有一点红色和灰色,像是他倒在地上了,灰色是他的裤子,那团红色是他的毛衣。
但如果是这样的结局,就有点过于悲哀了。他的后半生一直活在过去,好不容易搞清了一切,放下了过去,可以为自己而活了,却死掉了,仿佛他这一生,都是为痛苦而活的。这未免过于悲苦。
所以,就让我们接受导演善意的安慰,以及他营造的那个梦吧。我选择相信美好的结局,多么希望王响有一个为自己而活的晚年。
嘿,为生活所苦的人们,和过去握手言和吧,放过自己,放下执着,向前走,别回头!
人会觉得某段时间变得特别漫长,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自己和身边之人的命运发生了骤然的聚变,无法承受的记忆和痛苦将这段时间尘封,打上了一个永恒的结,变成了让你漫长一生不断追忆的琥珀般的时光。
开头呼啸而过的火车卷起滚滚的时间洪流,拉开这部《漫长的季节》华丽而厚重的序幕。毫无疑问,这是一部关于大跨度时代背景下聚焦普通芸芸众生命运的剧,记录下岗潮这一时代变革,以及小人物情感生活上的动荡(失去至亲,仍要背负痛苦继续活下去),称得上是一幅具有历史感的全景式群像画卷。
这部剧表面上是悬疑,内里其实是人性。东北喜剧节奏更加突出人物命运的苍凉。不同于《隐秘的角落》的暗,这次《漫长的季节》明亮了不少,开篇全部是暖色调的场景,与悲惨的案件形成反差。
秦昊的造型几乎认不出来,范伟的吐槽和碎嘴几度梦回春晚舞台,两个人一搭一唱之间削弱了不少碎尸案带来的残酷与恐怖。再加上第三集那个凭借风骚国标舞出场的陈明昊,三个被生活和时代碾碎过的“喜剧老男人”开始追溯往事,挣扎于时代和记忆的漩涡中,试图重新找回二十年前那个被埋没的真相。
11集最后的ktv那段,三个人生失意的老男人在ktv里尽情的欢唱跳舞,那种宣泄式的快乐在他们人生已经走到尽头局面无法改变的现状下是苍凉的,马队那句“我老了”道尽了他们三个人面对生活变故痛苦过,挣扎过,然后又失败过后的精疲力竭。
彪子在ktv狂欢后的第二天一大早依然打起精神去买早饭,他不是肚子饿一大早要去买吃的,他只是在努力过好普通人平凡的每一天。可普通人的人生终究无法开挂迎来反转,彩票终于中奖的同时,人生之路也走到了尽头,与此同时马队也中风倒在ktv口吐白沫。所以说,无常的人生总来不会放过乐观的可怜人。
12集陈明昊(马队)演技爆表,中风后让他脑子糊涂(更清醒?)时间变得混乱,那句“王响,你怎么那么老了"让人泪目,让人感叹物是人非,时间流转下人物命运变换的无情。
中风后反而让马队“通了”,回神当年年华最好,最聪慧最神勇的自己,小李(李局)那句,“马队,还是你行。”让马队破防了,也是大结局第一个泪点。马队之所以破防一是案子终于破了,心中二十年的执念放下了。二是身份的认可,李局对他破案能力的佩服,此刻李局是当年他手下的小李,马德胜不再是苍老在舞厅消磨时光的马老头,他依然是最高光的马队。
范伟老师演技越来越有感染力和层次感。年轻开火车时的荣耀感和天不怕地不怕,与年老白发后的落魄、沉稳老辣形成对比。
第一集中与儿子“重逢”那段跨越时空的蒙太奇,令人感受到老父亲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的孤独寂寞与强颜欢笑。
第11集看见王阳的尸体,没有一上来就哭,而是不愿接受现实的让自己的儿子“起来,在这里睡干嘛”,然后一步步奔溃,嚎啕大哭,接受残忍的现实,范伟老师的表演层次可见一斑,痛苦指数一步步升级。
王响载情敌一起去送花给巧云,更是本剧的神来之笔。微笑说出的告别最让人心疼,王响知道自己无法给巧云下半生平淡幸福的生活,自己扎挣在儿子的案子中,永无安稳之日,不想连累巧云,看到有一个体面职业的,有稳定退休收入,能对巧云好的人,于是终究放手。他们就在彼此听得懂的话语中与纠缠了二十年的人生告别了,巧云哭不只是哭自己过去那段下岗的艰难岁月,哭最后还是不能和王响走下去的遗憾,哭自己终究好起来的人生,还在哭王响一辈子体谅别人,做人那么响亮磊落,人生却那么波折凄凉。
秦昊扮演的彪子外强中干,只是嘴上厉害,内心是一个“怂货”。唯一一次最出格,最不怂的事就是宣布下岗名单那次大会上打厂长,他是爱丽茹的,他知道如果不和丽茹结婚,刚刚失去孩子的丽茹是无法面对接下去的人生的。他们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于是养起了鸽子。最后彪子放走了鸽子,放弃了房子所有家当都给丽茹,也是在放下,不再与丽茹纠缠,更是在冥冥之中交代后事,与自己虚无而又滑稽的人生告别了。
当然《漫长的季节》不仅聚焦这三个“疯老头”,还把镜头对准让我们更加有代入感的三个年轻人——王阳,沈墨,和哑巴傅卫军。
王阳的神之转场堪称第一集中最惊艳的地方。在光影明暗和神态(开朗到阴郁)双重突变下让观众身临其境般体会到人物命运的急转直下,非常震撼。
为什么一个阳光少年会一下子变得那么灰暗?从满怀希望到颤栗惊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俨然成为本剧的一大悬念。
我注意到王阳所有的出场都湿漉漉的。第一集中和父亲握手时身上是湿的,第三集洗澡转场也都是水。一个猜测,王阳是在水中淹死的。
大结局,王阳果然是为了救沈墨而死,呼应前面两个人看泰坦尼克号杰克救露丝的情节。
两次跳河,第一次没有涨潮,所以王阳活了下去。第一次是王阳追求沈墨跳河,第二次是沈墨见王阳要离开她心灰死冷跳河,两个年轻人仗着年轻无所顾忌在肆无忌惮的折腾,在玩弄生命的泉源。命运不会让一个人两次淌过生之河流,命运打了一个响指,这次死亡没有放过王阳。
哑巴的扮演者青年演员蒋奇明气场和爆发力十足,人狠话不多,十分抢眼,让人印象深刻。
两次痛哭哀嚎,让我们看到蒋奇明极具内在张力的演技,一次是中小混混埋伏录像厅被砸,为了兄弟跪地求饶,屈辱不堪。一次是握着送给殷红的发夹,看着心爱之人破碎的尸体,心中奔溃程度可想而知,只能在冷风中哀嚎,不得不说军哥真的是太苦了。
而沈墨的故事,同样让人心疼。
从小失去父母,被变态养父折磨。她的内心是狂怒后无助的,奄奄一息的,是封闭的,是自卑的,就像月之背面,永远无法照到光。而王阳是未经世事的,是单纯美好(所以才会被科长轻易骗),是横冲直撞的,是对未来朝气蓬勃发光的小太阳,所以她对王阳说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
沈墨是喜欢哑巴还是王阳?(第七集,原来沈墨和哑巴是·····什么cp都磕只能害了你 哈哈)
个人认为她和哑巴之间是互相守护的亲人,是黑河里同样沉没但互相依靠着不被最后冲垮的礁石。但他对王阳不一样,王阳是唯一可以照进她心里的光。王阳要跳河,她嘴上说随便但真的听到跳水声音,任然不顾一切冲进河里呼喊王阳的名字,非常害怕失去他,证明心里实际非常在乎王阳。
王响和王北的故事同人让人想掉泪。
当年儿子和妻子相继走后,王响准备卧轨自杀,是弃婴王北那声生之呼唤救了王响,王响又有了一个新的羁绊,一个生活的依靠。
那声来自生命的最嘹亮的啼哭是大结局最大泪点,不仅是对王响奄奄一息生命的救赎,也是整部剧最后的升华,在告诉苦难的人们啊,生活虽然那么苦,让我们煎熬着,哭泣着,但还是要向前看,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会有新的希望。
在王响知道所有真相,精疲力尽走向王阳跳河的桥上时,心脏发生了阵痛,慢慢倒下时,又是王北的那声爸的呼唤,再一次救了他,这声呼唤是大结局第三个泪点,王北就是他心脏里最坚固的支架,就是他活下去的最大念想。
那件红色毛衣是两代父子间睹物思人情感的依托。王响当年嘴上说王阳送给他的毛衣扎人,却实实在在穿到领口都裂了也要穿在身上20多年。王北给也父亲买了一件新的红色毛衣,但他知道父亲身上的那件旧毛衣是终究是唯一无法被替代的。既对自己无法帮助父亲,填补哥哥的空缺感到愧疚,又对父亲那么苍老了还要拼命探究真相感到心疼,内心百感交集,所以忍不住哭了。
可第12集中,王响终于明白了儿子当年的死因,一切尘埃落定,放下了心结,这次不回头了,选择向前看,穿上了王北买的新毛衣,在送王北去火车站的路上,重新遇见从过去驶过来了的那辆轰隆隆的列车,向前看,别回头,是王响对过去自己的告诫,也是对此刻自己继续生活下去的心中呐喊。
漫长的秋季终于过去,一场飘在王北怀抱里王响脸上,从未来飘向过去的冬雪埋葬了那一个喧嚣动荡的时代,让所有生死结局尘埃落地,归与宁静,有了最终的归宿。
三个年轻人命运交织在一起是过去,三个老男人命运再度重叠在一起是现在。过去的人可能已经不在,现在的人生活依然在继续。探寻真相不是什么崇高的任务,只是给自己命运的一个交代。滚滚的列车呼啸而过,带来了那个季节漫长的记忆,也带给观众那些人无法言说的往事。
看到开篇字幕还没有出完,就有人在弹幕说节奏慢,就想问问你们急着去哪呢?刷抖音去吧!
玛德,傅卫军摘助听器跟特么单手解皮带一样性感……
原来王阳的结局早在看泰坦尼克号的时候就暗示了
有些人真的双标,国产剧:节奏慢 国外剧:细水长流,好喜欢,比国内的狗血剧好看多了。是不是有病
论演技还得是辽北地区第一狠人,水库浪子,开原市几场著名恶仗的主打人,桂英风味饭店行政总厨,维多利亚国际娱乐广场总经理保镖兼保安部经理,德彪投资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开原市液化石油气总公司高级送气员,彪记靓汤总经理,大帅打工子弟学校常务副校长,小翠美容院副总经理,开原中医院首席导诊,彪哥解梦馆馆长(暨辽北精神分析研究所所长)弗洛伊德·康斯坦丁·诺维奇·德彪斯基
很不错,有人说节奏慢,哥们儿,咱别看电视剧了,去看抖音解说吧四月30日补充:节奏我本人相当喜欢,把生活气息拉满,平凡琐事体现。喜剧部分融合非常好,替王阳沈默意难平。好人不一定有好报,那些坏的东西不一定让我铿锵他们不信命,牵挂的人在,人亦有归途,可这命把所有希望破灭。她信命却别无选择……
看到这段墓志铭的你们,我们此时依然尚不知情这是几代人碾压过后的低吟火车呼啸着在莫比乌斯环中上升,下沉那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打个响指吧如果没有回音这个季节将会继续漫长但务必先回头再往前走
东北真是一块文学的热土。
秦昊这造型真牛逼!
狠狠被范伟的演技折服,辛爽比娄烨还会嚯嚯秦昊,前有秃头虚男张东升,后有一脸褶子的彪胖子。质感很好,三线穿插叙事,构图灯光色彩讲究,转场设计巧妙,喜剧效果的加入使得有悬疑感的同时又不那么沉重。虽在南方取景拍摄但对东北下岗潮的那个时代的还原很准确,对人的生活习惯把握得也很精准。在剧情方面心思缜密,在某些不起眼的细节处的把控让人咋舌,比如小露的剧尾提及、家里没老伴的遗像、马队的狗叫小李、玉米地撒尿对应开头、倒地幻想等。最变态的是,弹幕配合剧情变绿、着火、倒流…王响用二十年才走出这个漫长的秋天,被这喜剧三爷们感动得泪流满面。比悬疑更深的是时代在人身上的烙印,是血淋淋的生活。王响说“往前看,别回头”,是啊,人生十之八九都在经历着失败,回头也是懊悔,应该像彪子一样乐呵的,放下执念整剧如梦,醒。
很不“隐秘”,但很辛爽
国内男导演是真的有上限天花板,感觉没几个能突破性别的局限性。
好看的不是命案,是命运。大厂的命,东北的运
都来学一学中国人自己的电视剧该怎么拍!我们中国人怎么说话,怎么社交,怎么生活。
如果这部剧因为节奏慢被骂,那么错的不是剧,是我们被短视频侵蚀的人格
这音乐是真的用心了,每集的片尾都不一样,特别贴合剧集的氛围,感觉导演真的像西西弗斯,愿意去做一些在别人眼里没必要又很难的事情,这点太珍贵
漫长的季节是什么?是儿子离开的那个秋天。从此王响被困在这个漫长的季节里,不问春冬。
王响否定王阳写的诗,觉得王阳的工作很丢脸,王阳约好了和沈墨一起看电影,他命令王阳必须回家……他觉得自己永远是对的,他对王阳没有理解和沟通,只有服从。王响不理解王阳,所以王阳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跟他说,所以他只能去和沈墨、傅卫军做朋友,才会发生后来的事。大爷是在肉体上伤害沈墨,王响何尝不是在精神上伤害王阳,他的行为并没有比大爷好到哪儿去,恰恰相反,他还觉得他是“为你好”。王阳决定跳河的时候,谁知道他是不小心淹死的,还是想和沈墨一起死?也许他想死想过一万次了。王阳死后,王响哭着说:爸再也不说你了,你愿意干啥你就干啥。我就想问:你早干嘛去了?大爷们有很多,王响们也有很多,大爷们都被抓了,但王响们是合法的,他们口口声声说为你好,用合法的方式把你伤得最深,最后还感动了自己,觉得为你付出了一切。
秦昊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辛导手上?这次是在油腻和秃头中选择了发福😂
东北逐渐取代重庆成为悬疑类艺术的拍摄地,无论是白日焰火还是平原上的摩西,都只是把时代作为了大背景,辛爽不是,他想讲一个很大的故事,衰弱的东北,悲情的人物,年轻的爱情...而且他确实讲好了。“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它写下岗,不写泼妇骂街,而写曾经的模范女工在风月场为儿子唱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它写爱情,不写朝朝暮暮,写聋哑男孩一见钟情爱而不得,就连呐喊也是无声“——”;它写黄昏恋,不写追求挽留,写出租车上的告白和别离,“爱是想触碰但又收回手”;它写骚扰,不写房思琪式的隐忍,写手起刀落的反抗与逃亡,“向前看,别回头”。我赞美剧情,赞美演员 赞美音乐,像一首绝望的漫长的诗,在每一个观影者心上一刀一刀剜,每个动机都有迹可循,每个人物都有血有肉,一起唱响时代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