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换子疑云》电影剧本
《换子疑云》电影剧本
文/(美国)J·米夏埃尔·斯特拉辛斯基
译/曹艺馨
淡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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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浮现出:你将要看到的一切,都曾经发生过。
文字慢慢淡出,将我们带入———
外景,柯林斯家,黎明前
1928年,一幢小巧而温馨的房屋坐落在洛杉矶的一条林荫路上。此处距离道奇尔体育场并不远。
字幕:洛杉矶 1928年3月9日
内景,柯林斯家,克里斯蒂娜的卧室,黎明前
胶木时钟的表针指到了6:30,闹铃响起。克里斯蒂娜·柯林斯,三十多岁,妩媚动人,鬓发凌乱,伸手入画关掉闹钟。她坐起身,疲惫地摩挲着面颊,出画,随手打开收音机。空气中回荡起乐声。
内景,浴室,片刻之后
她朝脸上撩泼清水,音乐还在继续。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容颜,此时头顶上的电灯闪烁起来,她不假思索地敲了敲墙壁,这是她每天的例行公事。电灯停止闪烁。长久地对镜凝视,向后抚平她的头发,走出浴室,关上灯。
内景,沃尔特的卧室,随后
现在,她已穿戴整齐,轻轻一按,打开了顶灯。沃尔特·柯林斯,九岁,浅棕色的头发,此时,不管是他的头发还是他的长相,我们都看不太清楚,他蜷缩在被单里。在接下来的画面里,他的样子我们观察得都不是特别仔细,这一点非常重要,对外貌我们并没有过多关注。
克里斯蒂娜:沃尔特……该上学了,宝贝。
她坐在床沿上,一只手抚弄着他的头发。
沃尔特:再睡十分钟……
克里斯蒂娜:对不起,宝贝。明天你想睡多久都成,礼拜六才是用来做这事儿的。现在快点儿起床,要不然你的早餐就该凉了。
沃尔特:麦片粥,当然会凉。
她笑了笑,吻了一下他的前额,走出房间。他坐在床沿,摇摇晃晃,随后又躺倒在床上。
外景,帕萨迪纳大街,清晨
一辆有轨电车(又称作“大红车”),在黎明昏暗的光线中轰隆隆地沿街驶来,从福特A型轿车、哈德逊轿车和纳什四门小轿车旁驶过。
内景,有轨电车,接前
克里斯蒂娜坐在一条长凳上,沃尔特把脸埋在她的膝头,依然昏昏欲睡。当有轨电车开到一所小学校前的十字路口时,她用手肘轻轻地推了推沃尔特。此时还太早,没有几个学生到校。
克里斯蒂娜:我们到了,甜心。来吧。
她递给他一袋午餐,他无精打采地朝门口走去。
她在路边看着他向学校走去。一些老师正在外面散步,当沃尔特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同她点头致意,这样她就知道老师们已经注意到沃尔特到校了。
她挥挥手,当有轨电车轰隆隆地就要离开时,她快步返回车厢。
内景,太平洋电话公司,总机室,白天
太平洋电话公司位于市中心的格兰大道上,庞大的总机室仿佛是一个由交换台构建起来的迷宫,纠缠在一起的线路,沉重的木质头戴式听筒……蜂鸣器,铃声,线路开启又闭合,几百名女性接线员在同时讲着话,现场一片嘈杂。
脚踩旱冰鞋的主管们在狭长的通道里来回穿梭,在她们需要的时候,就从一个接线员身旁滑到另一个接线员身旁。克里斯蒂娜是其中一员。电话铃声震响两次,她转过身,沿通道向一位正在急促晃动一张粉色卡片纸的接线员滑过去。
克里斯蒂娜:好的,桑迪,有什么问题?
愁眉苦脸的接线员将听筒递给她,悄悄地靠上来说道———
接线员:你来处理这个,我不太熟悉。
克里斯蒂娜拿起听筒。
克里斯蒂娜:喂?是的,女士,我是主管,我能为您———(检查接线板)是的,我看到您正在合用电话线路上,女士,我能———(停顿)我知道,很遗憾,确实有人会在合用线路上偷听。我们也希望能够安装私人线路———(停顿)好的,您通电话的时候他都做什么了?(停顿)您确定?或许电话线路有点故障。他可能有点哮喘,或者———(停顿)哦。不,我……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事。什么事情都有头一遭,对吗?不,对那些滥用线路的人我们恐怕无能为力。抱歉,我———
从她的反应可以看出,对方狠狠地挂断了电话。此时,楼层经理,本·哈里斯,三十岁,走过来。
哈里斯:一切都好吗?
克里斯蒂娜:还好,哈里斯先生……还好……只是有个客户有点儿小问题……连接上的问题。
哈里斯先生:让他们把插头拔了,再来回推挤几下,通常都这么干。
克里斯蒂娜:可惜这不是主要问题。哦,抱歉……
她踩着旱冰鞋朝另一位晃动粉色卡片的接线员滑去。
内景,太平洋电话公司,午餐区,白天
克里斯蒂娜独自坐在那里,她一边吃着袋子里的午餐,一边看着一本厚厚的电话公司手册。努力提高自己。
铃声响起:该回去工作了。其他员工都收拾好各自的物品,起身往里走。克里斯蒂娜合上书的时候,一枚书签掉了出来。她捡起书签,我们看见那是一幅儿童画:是她和沃尔特(用箭头标识出谁是谁)在一座绿葱葱的小山岗上,头顶着橘黄色的太阳。
她抚摸着图画,微笑着,铃声再次响起。
她拿起自己的物品,往里面走去。
外景,学校,下午
当另一种铃声响起,宣布下课的时候,克里斯蒂娜正在校门外等候。孩子们跑出来,沃尔特也在其中。孩子们沿着人行道前行,沃尔特跟在旁边。
克里斯蒂娜:嗨,小伙子。
沃尔特:嗨,妈妈。
克里斯蒂娜:学上得怎么样?
沃尔特:还行。我们学了恐龙,我还和比利·曼考斯基打了一架。
克里斯蒂娜:怎么回事?
沃尔特:他打我。
克里斯蒂娜:你还手了吗?(他点点头)好样的。规则一:绝不挑起事端,但一定奉陪到底。他为什么打你?
沃尔特:因为我打了他。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
克里斯蒂娜:等等……你先动手打的他?(沃尔特点点头)为什么?
沃尔特:他说我爸爸不喜欢我,所以才逃跑的。
克里斯蒂娜:你爸爸根本没机会看到你……他怎么会不喜欢你?
沃尔特:那他为什么离开?
克里斯蒂娜拉起他的手,他们继续沿着人行道向前。
克里斯蒂娜:是这样,在你出生的那天,有些东西也同你一起寄来了,它们被装在一个比你大一点儿的盒子里。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沃尔特摇摇头)是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责任是个有趣的东西,是你一生都必须要面对的。但对另外一些人而言,责任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沃尔特:他因为害怕盒子里的东西所以跑掉了?
克里斯蒂娜:很对。
沃尔特:真蠢。
克里斯蒂娜:我也这么想。
她转过身,在他面前弯下腰。
克里斯蒂娜:沃尔特,很久以前我就决定,应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这样才能让你成熟起来。如果我不尊重你,我也就不能期望你会尊重我。(停顿)你父亲离开时什么都没为你做,那个责任盒里所有的事情他一件都没做。
沃尔特:拉钩?
克里斯蒂娜:拉钩。
她的小指和他的小指钩在一起,使劲拉了拉。他微笑着。
克里斯蒂娜:先去拐角的商店吃冰激凌!
他开心地笑起来,赶快脱开手指。她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让他跑在她的前面。
内景,柯林斯家,起居室,夜晚
沃尔特在地板上睡着了,他的面前是一台收音机,正在播放的《阿莫斯和安迪》节目已近尾声。他激灵一下醒了,抬头看到她。
沃尔特:我错过《阿莫斯和安迪》了?
克里斯蒂娜:恐怕是,小伙子。来吧,该睡觉了。
她抱起他,走上楼梯。
沃尔特:明天我们还去看电影吗?
克里斯蒂娜:嗯。我听说影院正在上映一部新的卓别林影片。还有个新的连本电影,叫《飞行员的秘密》。
沃尔特:是谁演的?
克里斯蒂娜:我也不知道。这才让他显得更神秘呀。
沃尔特:哦。我是不是太重了,你都快要抱不动了?
克里斯蒂娜:还有好几年呢,沃尔特。还得要好多年呢。
随后,她消失在楼上。
外景,柯林斯家,清晨
光线刚够让我们看清———
内景,柯林斯家,克里斯蒂娜卧室,清晨
她已经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就在要出门的一刻,电话铃响起。她犹豫了一下,拿起电话。
字幕:1928年3月10号
克里斯蒂娜:喂?(停顿)哦,你好,玛格丽特。我还好,谢谢。不,我刚要……(停顿)你在开玩笑。她什么时候说病了?(看看时钟)默娜呢?我知道她可以加班的。哦,不。只是……我答应沃尔特今天带他去看电影。应该还有别人……(停顿)好吧,我想……我们明天也可以去。我会尽快赶到。但就到4点,好吗?一会儿见。
她挂断电话。克里斯蒂娜并不希望如此,但也没有办法。她打起精神,走出房间。
内景,柯林斯家,起居室,片刻后
克里斯蒂娜麻利地收拾物品。失望的沃尔特坐在长凳上。
克里斯蒂娜:冰箱里有三明治和牛奶,我已经给莱利太太打了电话,请她女儿过两三个小时之后来照看一下,只是……
沃尔特:我能照顾自己。
克里斯蒂娜:你当然可以。她过来是照看房子,不是来看你的。
她在他面前站住,蹲下,平视他。
克里斯蒂娜:明天,我们就去看电影。我们坐“大红车”去圣莫尼卡,然后再到码头上散散步。怎么样?好不好?(他点头)好。天黑之前我就会回来。
沃尔特:我不怕黑。我什么都不怕。
克里斯蒂娜:我知道你不怕,亲爱的。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亲吻他的额头)乖乖的。一会儿见。
她走出去,纱门在她身后“吱嘎”一声关上。
外景,柯林斯家,接前
她跨过草坪。当沃尔特从窗户里向外张望她的时候,她从人行道上转过身来,回头望了望他。她挥挥手。他也挥了挥手。看了最后一眼,她转身离开。
内景,太平洋电话公司,总机室,白天
如果说,之前这里是一片繁忙,那么现在则是一片混乱:线路嗡嗡作响,话音此起彼伏,克里斯蒂娜身旁的接线员们用粉色卡片和一堆问题将她包围起来。
接线员们:我们的线路从这儿一直堵到了俄亥俄州……他坚持要同某位主管通话……我想尽了办法,控制台刚好失灵……我需要你在这份申请书上签字……
克里斯蒂娜看了一眼时钟,4:39。她已经晚了。但她依然做着她该做的事情。
克里斯蒂娜:好,给我转接奥马哈线路站,看看我们是否能通过他们的交换台转接这些电话……好让控制台运转起来……
她迅速做出决断,其他人也随之行动起来。
内景,太平洋电话公司,走廊,晚些时候
时钟特写,现在是5:20,镜头摇下,克里斯蒂娜一边穿上毛衫,一边从总机室走出来,准备离开……楼层经理走出他的办公室。
哈里斯:克里斯蒂娜……真是太好了,我猜一定能赶上你。我已看过你的工作报告,我想让你知道,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朝街区瞥了一眼。有轨电车正在进站,但她并不想一跑了之,惹怒她的老板。
哈里斯:第一次提议雇用女性主管的时候,没人看好我的这个建议。但你自己却证明了你和男性主管们干得一样好,还有……
克里斯蒂娜:谢谢你,哈里斯先生,但我……
哈里斯:叫我本就可以了。重点是,我们正在为贝弗里山新的办公室物色一位经理人选。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
克里斯蒂娜:那太好了,哈里斯先生,对您所投的信任票我深表感谢。
哈里斯:好,好……那么我们……
她抬头看到有轨电车已经进站。
克里斯蒂娜:对不起,但我确实得走了。我们周一再谈吧。晚安。
她飞快地向前跑去。
外景,太平洋电话公司,接前
车门关闭的瞬间,她在车后奔跑着。
克里斯蒂娜:等一下……等一下……请停一下,就……
在她追上之前,有轨电车轰隆隆地开走了。她沮丧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随后无奈地长叹一声。
内景,有轨电车,傍晚
克里斯蒂娜坐在前排座椅上,望着拉长的日影。她摇响铃铛。有轨电车轰隆隆地停下来,她走下车,踏上人行道。
外景,街道,傍晚
她经过一个杂货铺,里面的时钟显示是6:15,然后又经过这条温馨且绿意盎然的街道上其他人家的房子。我们可以听到父母们在呼唤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饭,收音机里播放着音乐或是广播剧。一片祥和而迷人的气氛。克里斯蒂娜微笑着,转过街角,她看到了自己的房子———
房间漆黑,大门紧闭。里面没有灯光,没有音乐或是广播剧。死一般的沉寂。
克里斯蒂娜驻足,旋即又拾步前行。不必慌张,沃尔特可能在楼上睡觉,也可能在后面的房间里,那儿的灯光透不过来。
她走到前门。门没有锁。她走进去———
内景,柯林斯家,起居室,傍晚
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她放下手袋。环顾四周。
克里斯蒂娜:沃尔特?
没有回应。她走进去。
内景,厨房
她一边走一边打开电灯。没有人。她检查冰箱。为沃尔特做的三明治没有动过。她向楼梯走去。
克里斯蒂娜:沃尔特……?
内景,沃尔特卧室
她打开沃尔特房间的门。没有人。
外景,柯林斯家
她穿过人行道。向街道两边张望。
克里斯蒂娜:沃尔特?宝贝?该回家了。
一个小女孩骑着三轮脚踏车经过。
克里斯蒂娜:苏茜宝贝,你看到沃尔特了吗?
女孩儿:没有。
女孩儿骑车离开。克里斯蒂娜略显焦虑,但她并没有开启恐慌的按钮,为时尚早。她穿过街道———
外景,莱利家
随后,她按响了门铃。大门打开,莱利太太,四十多岁,出现在眼前。
克里斯蒂娜:莱利太太,抱歉在晚餐的时候打扰您,不过我想问一下沃尔特是否在您这儿。
莱利太太:不,他不在。
克里斯蒂娜:您是否知道吉米有没有去看过他?
莱利太太:哦,我跟她说了,但她要和她的朋友们去跳舞……你了解十几岁的年轻人……一切都好吗?
克里斯蒂娜:我想一切都好,只是……(停顿)谢谢您,莱利太太。
克里斯蒂娜离开。
外景,大街
克里斯蒂娜在她家门前的人行道上驻足,向街道左右张望,双臂抱在胸前,抵挡渐强的寒风。
克里斯蒂娜:沃尔特……?沃尔特……
她再次挪动脚步。加快步伐。朝周围的树木和别人家的门廊———所有那些九岁男孩可能藏身的地方———看去。她听到孩子们在玩耍,嬉笑。旋即加快脚步,循声而去。
她转过街角,看到三个孩子在那儿玩耍,没有沃尔特。她看着空荡荡的充满了不祥的街道。
忧虑泛滥开来,她转身回家。步履匆匆。鞋跟敲打着坚硬的地面。
内景,柯林斯家,起居室
她冲进屋内,任由大门敞开,环顾周围,期冀在她出门时他已经返回。四下无人。她走到电话旁,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起听筒。
克里斯蒂娜:喂,接线员吗,请帮我转警察局。
长久的等待,她望向窗外,然后———
警察局调度员(电话里):林肯岗警察局。
克里斯蒂娜:喂,我叫克里斯蒂娜·柯林斯,家住北方23大道210号……我报警:一名儿童失踪……他是我的儿子,他……
警察局调度员(电话里):他失踪多久了?
克里斯蒂娜:我不确定……我刚刚下班回家……可能是今天早晨,也可能是一小时前……
警察局调度员(电话里):你去邻居家找过吗?
克里斯蒂娜:是,当然,我……
警察局调度员(电话里):或许他是玩得忘了时间。
克里斯蒂娜:不,他总是在天刚暗下来的时候就待在房子附近了。您可以派人来这儿吗?
警察局调度员(电话里):抱歉,我们的制度规定,二十四小时之内的儿童失踪案,局里不分派警力处理。
克里斯蒂娜:什么?但是……
警察局调度员(电话里):十有八九,孩子会在明天一早出现。我们没有那么多警力去把那些和小伙伴一块跑远的孩子一个个给抓回来……
克里斯蒂娜:沃尔特不会,他不会那么做。
警察局调度员(电话里):请恕我冒昧,夫人,每一位给我们打电话的家长都这么说。
克里斯蒂娜:求你了,我……
警察局调度员(电话里):抱歉,但我无能为力。我会记下你的名字和信息,但最早也要等到明天清晨我们才会做出处理。
外景,大街,片刻之后
克里斯蒂娜沿着大街前行,双臂环绕着自己。
警察局调度员(画外音):我敢肯定那时候他就会出现。他们总是那么做。
她继续向前走,呼喊着沃尔特的名字,随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内景,柯林斯家,起居室,清晨
克里斯蒂娜向拉着窗帘的起居室窗外望去,双眼因疲倦而通红,但并没有泪痕。一辆警车最终驶来。邻居们看着警官下车走向房屋。特写:克里斯蒂娜的脸,苍白而焦急,随后———
布里格里布牧师(画外音):我们对林肯岗的克里斯蒂娜·柯林斯夫人再一次深表同情……
外景,圣保罗基督教长老会教堂,白天
位于体育场大街5100号。
牧师的评论(画外音):……她年幼的儿子,沃尔特·柯林斯,已经失踪近两周了。
内景,圣保罗教堂,白天
一台标有识别呼号“KGF”的巨大麦克风置于演讲台上面,麦克风后站着牧师古斯塔夫·布里格里布,他五十多岁的年纪,胸膛宽厚,言辞铿锵、落地有声,充满了熊熊烈焰般的激情。
布里格里布:虽然她不是我们的教友,但我们今天仍然为她祈祷。正如我们第一次从收音机和报纸上得知她的处境之后,每天都做的那样。(停顿)我们被告知,洛杉矶警察局正在尽最大努力让母子团圆,我对此深信不疑。(停顿)但是考虑到目前的状况,作为落基山这边最粗暴、最腐败、最无能的警察局,这一说法恐怕没什么可信度。
座位上响起掌声,欢呼声。他等待着掌声平息。
牧师:每一天,都有新的尸体横陈在穆赫兰大道上,或是出现在水沟里,那正是警察局局长詹姆斯·戴维斯和他所谓的“机枪班”的杰作。每一天,忠诚市民的需求都被忽视,屈居于贪婪和私利之后。每一天,这座城市都在更深地陷入恐惧、威胁和堕落的泥沼之中。曾经的天使之城,洛杉矶,正成为这样一个地方———我们的保护者已变成我们的施虐者……本该秉公执法之处……却已凌驾于法律之上……没有人敢对权力者说出真相。(停顿)但我们不会沉默。我们会继续将他们的过失和无能公之于众。我们不会被吓倒。
会场爆发出掌声和欢呼声。
内景,警察局局长詹姆斯·戴维斯的办公室,白天
警察局局长詹姆·E·戴维斯,四十多岁,轮廓硬朗,身材颀长,站在窗边注视着窗外,身后的收音机正在嗡嗡作响。
牧师(收音机里):当“机枪班”用只有戴维斯局长能够理解的语言说话时,我们则用同情、正义和有力的声音来表达。我们为我们的市民,为那些遭到腐败警察局打击和杀戮的人们而发言。我们为一个无辜的,一个从母亲怀抱中被夺走的,现在正被警察局遗忘的孩童讲话。这样的声音,我的朋友们,永远不会沉默。
更多的欢呼和掌声,戴维斯关上收音机。
(叠化)
内景,柯林斯家,克里斯蒂娜卧室,清晨
闹钟响起时,克里斯蒂娜早已醒了。她盯着天花板,然后缓慢地爬起来,出画。
内景,沃尔特的卧室,清晨
克里斯蒂娜经过沃尔特卧室的房门。她向内张望,随后走到床边,手指徘徊着抚摸床单。接着———
哈里斯(画外音):你确定你准备好了,克里斯蒂娜?
内景,太平洋电话公司,走廊,白天
克里斯蒂娜和楼层经理哈里斯先生,站在通往总机室的大门处。
哈里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时间……
克里斯蒂娜:警察局正在尽最大努力,而且,坦率地讲,我确实也需要钱。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如果他回来之后没有一个家,那对沃尔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对吗?
哈里斯:当然。
他说话的同时面带微笑,但却隐含着他不认为沃尔特能够回来的意思。时间过去太久了。她也感觉到了,但对此并不介意。她打开总机室的大门,走了进去。
内景,总机室,接前
这里像从前一样喧闹……直到接线员们看到克里斯蒂娜,喧闹的声音也随即平息下来。她试图笑一笑,想要告诉大家,“我很好”,但她真的做不到。
几位妇女走过来,拥抱她,嘈杂的声音又慢慢响起,但远不如先前那么热闹。
哈里斯:那么……我把这儿交给你了。
她点点头,哈里斯离开,克里斯蒂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内景,总机室,片刻后
克里斯蒂娜从一个接线台来到另一个接线台,嘈杂声依旧显得那么低沉。每当她靠近一名接线员,她们就压低自己的声音,似乎不想打扰到她。
其中一名接线员举起手中的粉红色申请卡片。克里斯蒂娜朝她滑过去,那名接线员又瞥见了另一名主管,随即把卡片递了过去。克里斯蒂娜知道自己必须为此做点什么了,她旋即转过身,面对房间里的人们,用坚定而清晰的声音说道———
克里斯蒂娜:抱歉,能听我说几句吗?
房间里安静下来。每一个人都看着她。
克里斯蒂娜:听着,各位,我感激你们的体贴之情,但我不是一个瓷娃娃。如果每一条线路都不能接通坎卡基,我也不会崩溃,不会哭泣。(淡然一笑)事实上,我……答应自己不哭……我不会让自己哭泣……我知道,无论如何……(停顿)关键是……我喜欢这里的嘈杂声。所以你们不必担心交谈……不必担心按按钮或是掉东西。如果没有这些声音,我怎么知道我待对了地方?
当房间恢复正常的时候,她再次淡然一笑。
外景,电话公司,午餐区,下午
哈里斯先生步入午餐区,一些接线员和主管们正在那里休息。
哈里斯:打扰了,有人看见克里斯蒂娜吗?
接线员:我看到她在后面的办公室里。
他点头致谢,离开。
内景,电话公司,后面的办公室,片刻之后
他慢慢地走向房门,能听到克里斯蒂娜在里面说话。
克里斯蒂娜(画外音):———好的,一旦您有什么消息,可以通知我吗?谢谢,非常感谢。再见。
挂断电话,再次拨打。他朝敞开的大门里望去。
克里斯蒂娜坐在桌前,手中拿着电话,她的面前是一本电话簿,上面写着“拉斯维加斯失踪人口局,萨克拉门托失踪人口局,圣弗兰西斯科失踪人口局”等等,每一个名称旁边都做了很多记号,表明她已经打过多次了。午餐放在她旁边,还没有动过。
她在“拉斯维加斯失踪人口局”旁边又做了个标记,当有人在电话另一端应答时,她抬起头。
克里斯蒂娜:请转失踪人口局。(停顿)喂,是,我是克里斯蒂娜·柯林斯,我……很好,谢谢。我打过来是想看看,您是否找到了某个失踪或跑丢的孩子,也许能和沃尔特对上号———(停顿)我知道。不,非常感谢,只是……确保每一条通话线路运转正常绝没有坏处。我的意思是,这就是我的工作,对吗?(停顿)嗯,我下周再打过来。如果您听到什么消息,可以通知我吗?谢谢。再见。
她挂断电话,在电话簿上勾出另一个人口失踪局,然后再次拨打电话。哈里斯走开了,他知道,不管他之前想要跟她说什么……他都必须等待。
克里斯蒂娜:请转接人口失踪局。
(叠化)
外景,餐馆,下午
一辆孤零零的汽车停在一家路边小餐馆旁泥泞的空地上。
字幕:伊利诺伊州 迪卡尔布县 1928年7月10日
内景,餐馆,接前
厨师就是这个小餐馆的主人,他一边清洗平底煎锅,一边盯着这里仅有的两位客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都戴着帽子,这是当地的习俗。两人看起来邋遢,肮脏,仿佛在路上奔波了很久。他们吃完了最后一口食物,厨师走过来,撕下账单,放在桌子上。
厨师:两美元。
男人摸索着钱包。轻拍空空的衣服口袋。又翻了翻另一个口袋。什么都没有。
男人:哦……我好像把钱包落家里了。可以先欠着吗?
厨师:不赊账。付钱,不然我叫警察。附近像你这样的流浪汉早就把我惹烦了。
男人:我可没骗你,老板。我只是把钱包落在家里了,就这么回事儿。我回去取。五分钟,顶多十分钟吧。
厨师犹豫不决;他既不想叫警察招惹麻烦,也不想吃亏。
厨师:你有什么抵押的东西吗?
男人瞥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小男孩。孩子的脸很脏,一部分被帽子遮盖起来。
男人:还有什么抵押物比一个男人的亲生骨肉更好呢,对吧?(对男孩)你待在这儿,儿子,我这就回来。
男孩:但……
男人:不要给我惹麻烦。他是个好人才信任我们的。你就坐在这儿等着我去取钱包。好吗?
男孩不情愿地点点头,看着男人离去。
厨师:就十分钟,不然我喊警察。
男人点头出门,驱车而去。厨师又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是2:00。
外景,餐馆,稍晚一些
没有车。只有空空的泊车场地。
内景,餐馆,时钟
现在是3:15。厨师已经开始恼火了。他瞥了一眼那孩子,男孩则避开他的视线。最终———
厨师:该死的……
他拿起电话。按了几下听筒。
厨师:喂,麦朵?是夏威,被人骗了饭钱。能帮我转接拉尔森县治安官吗?是,我在这儿等着。
他气呼呼地朝男孩的方向看过去。
厨师:你叫什么,孩子?叫什么……?
男孩顿了顿,朝外面的大路望去。然后———
男孩:我不记得了。
厨师:好极了!
内景,太平洋电话公司,总机室,白天
和往常一样,克里斯蒂娜忙碌地从一个接线台转到另一个接线台,淹没在一片难以控制的嘈杂声中。她站在一个接线台前,瞥了一眼申请卡片,然后,就看到———
哈里斯办公室窗口,在那儿,他正在同一名警官交谈,J.J.琼斯警长,三十来岁,表情严肃而傲慢。
她的动作慢下来,无法将视线挪开,心头渐渐生出一片恐慌。哈里斯指着窗外。指着———她。警官点头致意,走进总机室。
当琼斯朝她走来时,克里斯蒂娜的双腿一下子就瘫软了。她扶着桌子,他在她面前停住脚步。
琼斯:柯林斯夫人?
她努力地点点头,眼中却隐藏着惊恐:他来告诉我,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房间里变得异常安静。
琼斯:我是J.J.琼斯,林肯岗青少年署警长。我们部门负责所有出走及失踪儿童案件,包括您的孩子,嗯……(停顿,微笑)他还活着,柯林斯夫人。前两天,他被伊利诺伊州迪卡尔布县的当地警察发现。他一切安好,没有受到伤害。他曾经和某个流浪汉在一起,我们已经发了全境通告……
“他一切安好,没有受到伤害”之后的话,她一句都没听到。克里斯蒂娜就要瘫倒在地板上了,另一位妇女冲过去,哭着,抱住她。
第一次,克里斯蒂娜哭出声来,惊心动魄地抽泣着,长久以来被她压抑住的情感最终爆发了……他还好,他还好。
(叠化)
外景,联合车站,白天
琼斯和克里斯蒂娜坐在一辆警车里,向车站驶来。警车经过由警察们组成的防护线,他们拦住一群朝着驶过的警车大声喊出问题的记者。
克里斯蒂娜:这么多记者……你没告诉我……
琼斯:你的故事可是个大团圆的结局,柯林斯夫人。人人都喜欢大团圆。(看看表)火车很快就进站了。我们最好快点儿下车。
克里斯蒂娜和琼斯下车,他们被记者团团围住。琼斯面对那些镜头灿烂地微笑着,一只手轻搂着克里斯蒂娜,她看上去有点窘迫。
琼斯:谢谢你们……过一会儿,我会为大家做一个声明。现在,重要的事情是让年轻的女士和她的儿子重逢。所以抱歉……
琼斯满面笑容地护送克里斯蒂娜走进联合车站。
内景,火车,白天
坐在座位上的是一位女警官,在她身旁,是来自迪卡尔布县小餐馆的那名男孩……我们因此会把他当成“沃尔特”。男孩望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景色。
“沃尔特”:你知道洛杉矶是他们拍汤姆·米克斯电影的地方吗?
女警官:不知道。
“沃尔特”:他的那匹马叫布鲁。(停顿)你说他们会让我看他们拍电影吗?
女警官:我不知道,你可以问问他们。既然你这么引人注目,谁知道呢,也许会吧。
男孩将他的注意力继续放在窗外的景色上,我们听到火车拉响汽笛进站了。
内景,联合车站,月台,白天
当克里斯蒂娜和琼斯来到月台时,我们听到了同样的汽笛声,警察局局长戴维斯正在那里等候着。记者们被阻挡在通往月台的入口外面。
琼斯:柯林斯夫人,我很荣幸能将您介绍给警察局局长,詹姆斯·E·戴维斯先生。
克里斯蒂娜:哦,我……我没想到……
戴维斯:这些天,媒体的家伙们可没给我们什么正面评价,所以,当事情出现转机的时候,等候在这里是一件好事情,你说呢?
但她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她向月台的尽头望去,那里,火车正在进站。
戴维斯:警察局的同事对你态度还好吧?
克里斯蒂娜:哦……是,当然,他们很好。只是,非得等二十四小时之后才接受报案,这一点……
戴维斯:技术性原因……
火车停下来。车门打开。
克里斯蒂娜:是……除了这个,没什么可抱怨的。他们一直都很好。
戴维斯:嗯,那你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告诉媒体,洛杉矶警察局首先并主要关注孩子的安全……
可是,当人们开始下火车的时候,她已经跑向月台了。琼斯和戴维斯交换了一个眼神。
琼斯:女士。请等一下……
他赶忙去追克里斯蒂娜,她沿着火车一路走去,从一个窗口望向另一个窗口,焦急而又充满期待。
然后———女警官下了火车,她的身影暂时将身旁的男孩遮挡住……但克里斯蒂娜还是看到了他们。克里斯蒂娜开始奔跑。琼斯在她身后不远处。
克里斯蒂娜:沃尔特……沃尔特!
她朝他们跑过去。女警官转过身,看着她,微笑着挪开身子,露出男孩。
克里斯蒂娜突然停住脚步,踉跄着几乎要摔倒。她放慢前进的步伐,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有那么一刻,我们并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什么。她望了望女警官,女警官微笑着。她又看看那个男孩,他也微笑着。
然后,她向后退了一步。琼斯赶来,得意洋洋地站在她身旁。此时恐惧已将她淹没。
琼斯:怎么了?难道你不准备……
克里斯蒂娜:他不是我儿子。
琼斯听到此话也愣住了。
琼斯:什么……你怎么……
克里斯蒂娜:他不是我儿子。(停顿)他不是我儿子。
琼斯:我……我确信你搞错了。
克里斯蒂娜:搞错了?
琼斯:他经历了漫长而可怕的四个月……他变样了,变瘦了……
克里斯蒂娜:我认识我儿子。
琼斯扭头看了一眼等在那里、对此时的一切一无所知的警察局局长,在局长身后……是媒体的记者们。
琼斯: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你还在震惊之中,再加上他的模样有点儿变化,还有……
他背转过身,弯下腰看着那男孩。
琼斯:你叫什么,孩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沃尔特”:沃尔特·柯林斯。
琼斯:沃尔特,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吗?知道你的家庭地址吗?
男孩想了一下……然后———
“沃尔特”:我家住在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市,北方23大道210号。(停顿)那是我妈妈。
他朝她跑去,搂住她的腰,而她还处在惊愕之中。琼斯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怎么对付那男孩。他只知道警察局局长就站在那儿,面带微笑,认为是他让一对母子重逢的。那些记者们就在不远处,狂热地想要采访他们。
琼斯:柯林斯夫人……听我说。我知道现在你还心存疑惑,不过情有可原……处在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变化很快……我们在调查中已经解释了这个疑点,在儿童鉴定方面我们是专家。毫无疑问,他是您的儿子。
克里斯蒂娜:他不是沃尔特。
琼斯:他不是你记忆中的沃尔特。这就是你要带他回家的重要性,嗯……试着接受他。
克里斯蒂娜:试着接受?
琼斯:一旦让他置身于熟悉的环境中,假以时日,你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习惯了他的变化……你会看到他就是沃尔特。我向你保证,柯林斯夫人。我发誓。相信我……这就是你儿子。
她的目光从琼斯移到男孩身上……好像同沃尔特的差别也没有大得惊人……所以,即使观众也不能完全确定到底是不是他……某种程度上讲,她自己也拼命地希望他是……压力如此巨大。
琼斯:如果有什么问题,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解决。(停顿)柯林斯夫人……他已无处可去。
这真是一个痛苦的时刻……最终———
克里斯蒂娜:嗯……好吧,我带他回家,但只是因为我……现在可能还没考虑清楚,而且……
琼斯:谢谢你。
根本不再给她过多思考的机会,他挥手致意,警察局局长朝这边走来,记者们也旋即蜂拥而至。
记者们:儿子找回来了,你有什么感想,柯林斯夫人?你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怎么想的?
克里斯蒂娜:这个……很难……很难解释。
琼斯(插话进来):真是令人吃惊。一开始她都没认出来。这很正常,这孩子经历了百般磨难啊。
记者:你觉得怎样,孩子?回家是不是很棒?
“沃尔特”:是,非常棒。
戴维斯:洛杉矶警察局十分感激迪卡尔布县治安署的辛苦工作,是他们让这感人的团聚得以实现。洛杉矶警察局将时时刻刻、全心全意为民众服务,并且……
另一位记者:我们能为母亲和孩子照张相吗,局长?
克里斯蒂娜:我……
琼斯:当然可以。
他帮着克里斯蒂娜和“沃尔特”摆好姿势,让她用胳膊搂住男孩。她茫然惊愕而又迷惑,努力对着镜头微笑。闪光灯亮起———
时间放慢了节拍,声音也模糊起来,克里斯蒂娜环顾四周,仿佛在梦境中一般……记者们朝着她喊出各种问题,她根本听不见……闪光灯闪烁……男孩在她身旁,微笑着。他看着她,做出“妈妈”的口型。然后———
内景,警车,片刻之后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她和男孩并排坐在一起。此时的寂静同之前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一名警官上车,他们驱车而去,经过琼斯和戴维斯局长身旁,他们正在那儿天花乱坠地说着什么。
克里斯蒂娜看着男孩。他朝她微笑。
内景,柯林斯家,厨房,夜晚
只有墙上的时钟在嘀嗒作响。克里斯蒂娜坐在餐桌一端,“沃尔特”坐在另一端。她端详着他。他正在吃一块三明治,尽力避开她的视线。
克里斯蒂娜:三明治好吃吗?(他点头)再来点儿牛奶?
“沃尔特”:不要了。
克里斯蒂娜:不要了,谢谢。
“沃尔特”:不要了,谢谢。
克里斯蒂娜:现在你得去洗个澡。坐了一路的火车,一身的灰尘。
他转过身,朝楼上走。她跟在后面。
内景,浴室外的走廊,晚些时候
克里斯蒂娜拿着一套睡衣裤来到走廊,站在浴室门外。敲门。
克里斯蒂娜:我给你找了一套睡衣。我给沃尔特买的,但他不喜欢这个质地,所以……
“沃尔特”(画外音):哦!
她听到他摔倒的声音,立刻推门而入。
内景,浴室
她把“沃尔特”扶起来,让他正对镜头。
克里斯蒂娜:没事吧?
“沃尔特”:我滑倒了。该死的浴缸。
克里斯蒂娜:摔伤没有?让我看看……
她突然停下,碰触着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慢慢地检查,随后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克里斯蒂娜:……你割过包皮……
她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出浴室。
内景,客厅
她让他背靠着墙站好,那里有她多年来为沃尔特量身高的记录。那些记录表明,他比其中一个标记矮了四英寸。
克里斯蒂娜:我最后一次给沃尔特量身高……最后一次给我儿子量身高……他比你现在还高四英寸。(停顿)你是谁?(停顿)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停顿)你究竟是谁?
他默不作声。特写镜头:她渐渐绝望的表情。
内景,警察局,大厅,白天
琼斯快步走过大厅,假装在看他手中那一叠报纸,克里斯蒂娜跟在后面。
克里斯蒂娜:他不是我儿子。
琼斯:柯林斯夫人……
克里斯蒂娜: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自己是沃尔特,但一定是搞错了。
琼斯:我们希望你能给他一点时间来做调整。
克里斯蒂娜:他比沃尔特矮了四英寸。这个年龄的男孩不会变矮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应该长高。
琼斯:也许你没量对。听着,我确信,有理由解释这些……
克里斯蒂娜:他割过包皮。沃尔特没割过。
琼斯回头瞥了她一眼,在大庭广众之下同一位妇女谈论割包皮的事情让他很难堪。他低声说道———
琼斯:柯林斯夫人……你的儿子失踪了四个月。并且是和一个至今还身份不明的流浪汉在一起。谁能知道那个混蛋都对你儿子做了些什么呢?也许是他给他……割了包皮呢……他可能……
克里斯蒂娜:让他变矮?警长,求求你了……
他继续往前走,进入———
内景,琼斯的办公室,接前
———然后,他站在他的办公桌后面,克里斯蒂娜也跟着他进来。
克里斯蒂娜:你为什么不听我说?
琼斯:我在听,该死的,我……(停顿,口气缓和了一点儿)我在听。我理解你的感受。他变了,但并没有搞错。你们都经历了痛苦。所以他要在你的支持和爱护之下才能恢复过来。
克里斯蒂娜:警长,那个孩子跟我儿子有天壤之别。
他坐下,摇着头。
琼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柯林斯夫人?你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这个孩子,你的薪水足够支付他的生活需要……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逃避自己的责任……
克里斯蒂娜:我不想逃避任何事情,至少不想逃避我的责任。直到现在我都在照顾他,因为我是他惟一的依靠。我担心的是你们不再寻找沃尔特了。
琼斯:为什么要我们去找一个已经找到了的人呢?
克里斯蒂娜:但是你们并没有找到他。他依然在外面,无家可归,或许已经遭到了伤害……
琼斯:他的身份已经得到了儿童鉴定领域里最具权威的专家的认定,那些人知道他们该做什么。
克里斯蒂娜:难道我不知道吗?警长,听我说,我不想给您或者警察局惹麻烦。真的不希望。我知道您已经尽力了……但,真的是有误会,我需要您的帮助,我们得纠正它……在还不算太迟的时候。求您了。
她退出去。琼斯恼火地踱着步子,然后拿起电话。
琼斯:莎拉,让塔尔医生接电话。
内景,柯林斯家,白天
克里斯蒂娜正在做早饭,门铃声响起。她打开大门,看到一名警察同厄尔塔尔医生站在那儿,医生六十多岁,样子看上去有些古怪。
塔尔医生:柯林斯夫人?我是厄尔塔尔医生。琼斯警长让我过来拜访您。我经常和他一起探讨儿童失踪问题。我能进来吗?
克里斯蒂娜:哦……当然可以,请进。
她让到一旁,塔尔医生进屋,环顾四周。
克里斯蒂娜:感谢您能赶过来。琼斯警长的雷厉风行令我感到惊讶。一开始我还怀疑他不相信我呢。
塔尔医生:好啦,现在我来啦,就是要把事情搞清楚。那个男孩在哪儿?
他抬头看到“沃尔特”正从楼上下来。他说的是“那个男孩”而非“你的儿子”。克里斯蒂娜看上去如释重负。
塔尔医生:嗨!他来了。一个小帅哥。他的眼睛和您很像,对吗?鼻子也有点儿像。虽然吃了不少苦,但身体还算健康。您有一个适应性很强的孩子,柯林斯夫人。
当他弯下腰仔细观察“沃尔特”的时候,克里斯蒂娜身体僵住了……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言辞。
克里斯蒂娜:塔尔医生,我以为您是来帮我的。
塔尔医生:我就是来帮您的。琼斯警长说这孩子发生了某些重大的生理变化,要我来看看他……好让您在这段时间内安心地付出母爱。
克里斯蒂娜:我的“母爱”不是给他的,因为他不是我的儿子。
塔尔医生:这样的言辞对他的自尊心没有好处,对吗?琼斯说他的身高有变化……?
克里斯蒂娜:他矮了四英寸……
塔尔医生:哇……真是个难解的谜团。柯林斯夫人。我们知道,挫折有时候会影响儿童的生长发育。考虑到他经历了四个月的磨难,他的脊椎也许会有些萎缩。这不太寻常,但也确有存在的可能。
克里斯蒂娜:那怎么解释割了包皮?
塔尔医生:更像是那个拐骗者觉得这么做有好处。毕竟环割包皮更卫生。一定是那个时候受的伤害。难怪他会尘封那段记忆呢。
克里斯蒂娜:听着,医生……
塔尔医生:正如您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有合理的医学解释。当然您提出这些疑问也是应该的。您需要知道在他失踪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小家伙所经历的一切变化。
克里斯蒂娜:难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吗?我是他的妈妈!
塔尔医生:也就是说您的立场并不客观。您用极端偏激的情感来看待这个孩子,而他只是同您的记忆有差别而已。他已经不是那个离开时的少年了,就像一个人参军打仗,回来时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一位母亲的内心,总会受到直觉和情感的驱使,而非逻辑的主宰,所以看到那些变化和逆反,就坚持这孩子不是您的儿子。但这些都无法改变事实。(停顿)我很乐意用我的理论来判断客观事实,柯林斯夫人……对吗?
克里斯蒂娜:您……
还没等她回答,他就拉起“沃尔特”的手走了出去。克里斯蒂娜跟着他们出去。
外景,柯林斯家,接前
塔尔医生大步向前走,警官和“沃尔特”在一旁跟随着,克里斯蒂娜走在最后面。经过几户人家之后,他们来到一群玩耍的孩子们面前。
塔尔医生:你们好,孩子们,我是厄尔·W·塔尔医生。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孩子甲:我妈妈说我们不能同陌生人讲话。
塔尔医生:好孩子。非常对。但你看到我和警察在一起呢,所以没有关系。现在,我确信你们都认识柯林斯夫人和她的儿子,沃尔特。你们有多少人能确认这个男孩就是沃尔特·柯林斯?
他从一个孩子望向另外一个孩子。没有人回答。要么是他们不认识他,要么是被吓坏了。
塔尔医生:哦,哦,不用害怕。你们都认识沃尔特,并且和他一起玩过,对吗?现在你们谁能为我,为他的妈妈,为这位警官,指认沃尔特?这位警官希望你们像年轻的好公民一样做应该做的事情。
孩子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很明显,他们不认识这个男孩,但他们被塔尔医生和那位警官的威严吓坏了。有几个孩子不情愿地举起手来。其中一个朝“沃尔特”走去,“沃尔特”比他要矮一点儿。
孩子乙:沃尔特曾经和我一样高……
塔尔医生:是,非常正确。他曾经和你一样高。但现在不是了。你看,他现在变矮了一点儿。这就是萎缩。非常幸运的是,你们没有人会亲身经历这样的事情。除此之外,你认为他是你的朋友沃尔特·柯林斯吗?
孩子乙:我想……
克里斯蒂娜:塔尔医生……
塔尔医生:我也考虑到了,柯林斯夫人。孩子们可能是被吓坏了。但成年人不会。让我们再试试其他邻居?
他继续向前走,像一只非常高大、长相奇特的鸟沿着大街前行。克里斯蒂娜同孩子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跟着往前走。
外景,莱利家,前廊,片刻后
塔尔、克里斯蒂娜、莱利太太、警官和“沃尔特”站在走廊里。
塔尔医生:非常感激您能够为我们做出客观的评判。
莱利太太:非常乐意。我以前经常见到这个孩子。走近点儿,孩子。
她弯下腰,仔细端详“沃尔特”的面容,从一侧转到另一侧。眯缝起眼睛看着他。他也眯起眼看她。注意:她没有戴眼镜。最终———
塔尔医生:不用着急……看仔细了。
莱利太太:哦,是……是……这就是沃尔特。以前经常来这儿和我侄子罗杰一起玩。
塔尔医生:感谢您,莱利太太。您真帮了大忙了,我……
克里斯蒂娜:在我们离开之前……莱利夫人,您知道现在几点吗?
莱利太太:大概是……
她看看自己的手表。拿远一点儿。仍然看不清楚。她从罩衫里掏出她的眼镜。
莱利太太: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儿虚荣心啦。你知道,男人们可不喜欢向戴眼镜的妇女献殷勤。(看了看她的手表)五点钟。
克里斯蒂娜:谢谢。
莱利太太点点头走回房内。克里斯蒂娜望向塔尔医生。他对刚才的一番情景耸了耸肩。
塔尔医生:一个男孩比一只手表要大多啦,柯林斯夫人。(对“沃尔特”)走吧,孩子。
塔尔医生拉着“沃尔特”的手离开,克里斯蒂娜跟着他们,她眼中的愤怒愈燃愈烈,我们听到———
克里斯蒂娜(画外音):这真的让人无法忍受!
内景,柯林斯家,厨房,白天
她在打电话,背景中,“沃尔特”正在享用他的晚餐。
克里斯蒂娜:警长,我……不,请听我说,这个所谓的医生让我在邻里游街,像个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认识的混账妈妈……(停顿)他发现了他想要发现的,显然那是你要他去找的,但那不是……(停顿)不,我没有更安心。我原本以为,我们有一个共识,我……(停顿)对这个问题我并不觉得难堪,我不安的是你在浪费你本应用来寻找我儿子的时间……(停顿)在报告送到别人手里之前,我希望看到这份报告,那样我才好驳斥它,好吗?嗯!
她挂断电话。身心疲惫。一整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濒临崩溃的边缘,但她还是挺了过来。她打起精神,走到水池旁,在沉默中愤怒地洗刷着盘子,直到“沃尔特”从他面前的空盘子上抬起头看着她。
“沃尔特”:我吃完了。现在能回房间了吗?
克里斯蒂娜:是的。上去吧。
“沃尔特”起身,克里斯蒂娜继续清洗盘子,并没有回头看他。精力,体力,还有情感都已被耗干。他走到门口,停住脚步,转过身。
“沃尔特”:晚安,妈妈。
克里斯蒂娜一下子将盘子扔了出去,盘子在地板上摔得粉碎。她愤怒地看着“沃尔特”。
克里斯蒂娜:不许这么叫!我不是你妈妈!你也不是我的儿子!
她朝他走去,愤怒最终还是爆发了。
克里斯蒂娜: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做?混蛋!我希望我儿子回来!
他哭着走开了。克里斯蒂娜猛然蹲下身子,捂住自己的双眼。
克里斯蒂娜: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回来……上帝,求你,让这些停止吧……请让它停止。
内景,沃尔特的卧室,夜晚
“沃尔特”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克里斯蒂娜出现在走廊里。她走进屋,坐在床沿上。
他没有动弹。她声音温柔,但语气坚定地说道———
克里斯蒂娜:我不该对你大喊大叫。你还是个孩子,我想你并不能真的理解你所做的事情,你所带来的伤害。也许,这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大的假扮游戏,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沃尔特……他是我的一切,他是我的全部,而我们浪费的每一天,都是把他推得更远。(停顿)不管警察怎么想,不管这个世界怎么想,只有你和我知道真相,对吗?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沃尔特。能够让你承认,或许是我惟一的机会,在事情还没有变得无可挽回的时候我必须予以补救。或许你担心这样会带来麻烦,所以你才陷得很深。但你不是。你不必告诉我你是谁,你只需要告诉他们你不是沃尔特。只是告诉他们事实。
他没有回答。她停顿片刻,希望他能说出真相,然后起身,朝走廊走去。她关掉灯,走下楼梯。
(叠化)
内景,圣保罗教堂,教区长住所,黎明前
牧师正在用打字机敲写他今天的布道文。他已经精疲力竭了。看了看时钟,现在是6:30。他疲倦地摩擦着面颊,听到外面投递报纸的“砰砰”声。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出去。
外景,圣保罗教堂,接前
报纸被丢在草坪显眼的位置上。他捡起报纸,一边打开它,一边往住所走。
然后,他放慢脚步,报纸上的某些内容令他惊愕不已。他又看了一遍,急匆匆返回住所。
内景,柯林斯家,克里斯蒂娜卧室,黎明前
她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楼下的电话响起。她看了一眼闹钟:6:45。显然此时她不想下楼接电话……但还是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内景,柯林斯家,起居室,片刻之后
电话还在响,她拿起电话。
克里斯蒂娜:喂?
牧师(电话里):是柯林斯夫人吗?
克里斯蒂娜:是。您是哪位?
牧师(电话里):我是古斯塔夫·布里格里布,圣保罗教堂的牧师。
克里斯蒂娜:哦,是,我在收音机里听过您的演讲,自从我儿子……您给了很大支持,非常感谢……
牧师(电话里):柯林斯夫人……您看今天的《时报》了吗?
克里斯蒂娜:还没有……
牧师(电话里):您最好看一眼。一个小时后请您到教区用早餐。我想我们最好碰个面。
她刚要回答,对方已经挂断了。她拿着电话,拉紧睡袍,裹住自己,然后走出去。
外景,柯林斯家,清晨
一份《洛杉矶时报》放在邻居家门前的草坪上。她环顾四周,然后匆忙拾起它。一边往回走,一边展开报纸,她突然停住,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报纸特写:头条新闻———柯林斯家男孩变化的秘密。
外景,圣保罗教堂,草坪,清晨
布里格里布正在享用一份丰盛的早餐。克里斯蒂娜,手捧报纸,愤怒地踱着步子。她大声地朗读报纸。
克里斯蒂娜:“受洛杉矶警察局的委托,厄尔·W·塔尔医生,儿童专家,为沃尔特·柯林斯做了检查,以查明他为何消瘦,苍白,思维混乱,身体虚弱的原因,这些变化自上周六他重返母亲怀抱的那一刻就已被察觉。”
牧师:措辞真有趣,对吗?“自他重返母亲怀抱的那一刻就已被察觉”,不仅清楚地陈述了您是这个孩子的妈妈,我们还可以从中读出,在某种程度上您应该对这些变化负责……警察局关心那个孩子在您照顾之下的生活保障。(停顿)您应该尝尝这些鸡蛋,非常可口。
克里斯蒂娜(继续朗读):“我给这孩子做了非常仔细的检查,塔尔医生说……”
内景,警察局,夜晚
塔尔医生坐在桌子上,正对着一群记者讲话,享受着被人关注的感觉。
塔尔医生:———非常清楚,他心里有事想说。我确信,假以时日,他会将事情的全部经过都说出来的,但那要等到他对倾听者有信心的时候。而这正是现在所缺乏的:那位夫人对他缺乏信任。在我检查的过程当中,对洛杉矶警察局的所有作为我都没有任何质疑之处。
记者:为什么他不告诉任何人在他失踪的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塔尔医生:我想说的是,这个孩子被人拐骗,又遭到了怀疑,致使他自己也产生了巨大的困惑,究竟在这几个月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记忆丧失很有可能和头部遭到猛击或者突然的冲撞有关,这都会引发颅脑受损。我相信这样的状况很快就会过去。在此之前,我建议警察局应该继续关心他,让他接触他先前的那些生活元素,以此帮助他恢复记忆。
回到当前场景
她放下报纸,难以置信。(是的,你刚才读到的那些话完完全全都是医生所说的。)
克里斯蒂娜:琼斯警长答应我,无论报告发往何处,他都先让我过目。
牧师:洛杉矶警察局的权威人士在撒谎?上帝啊,我不得不躺下了。
他笑了起来。她转过身,像是受到了伤害。他立刻严肃起来。
牧师:我没有嘲笑您目前的处境,柯林斯夫人。只是……听够了这样的谈话,某种程度的癔症又要发作了。请坐。
她不情愿地坐下。无法相信地摇摇头。
克里斯蒂娜: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牧师:以免承认失误……承认他们带了另外一个男孩回来。(避开她的视线)但凡有点儿头脑的人看了之后都能立刻识破它。悲哀的是,《洛杉矶时报》有一半的读者都没脑子,不过……
克里斯蒂娜:谢谢您。我一直在努力,就是期望有人能说出这些话,天哪,我曾怀疑是自己失去了理智。(停顿)感谢您。至少有人相信我。
牧师:您不知道,有多少人坐在那把椅子上,对我就警察局关于我们朋友的事情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停顿)柯林斯夫人,我已决定以此为己任,将洛杉矶警察局不希望为人所知的那些事情……大白于天下……一个充斥着暴力、滥用职权、谋杀、贪污腐败和威胁迫害的部门。
蒙太奇段落
内景,警察局,办公室,白天
仿新闻纪录镜头:警察局局长戴维斯正对着一组麦克风讲话。
牧师(画外音):两年前,当戴维斯局长接管洛杉矶警察局的时候,他说———
戴维斯(声音交叠):我们用机枪手来治理洛杉矶大街。他们可以当场击毙而不是活捉暴徒,任何对罪犯表现出丝毫仁慈的警官,我将严惩不贷。
外景,街道,夜晚
一群警官,手持机关枪,朝一排面壁而立的男子猛烈射击。
牧师(画外音):他挑选了五十名最残暴的警察作为骨干,给他们配发机关枪,允许他们射杀那些碍事的人。他称之为“机枪班”。没有律师,没有审判,没有问讯,没有缓刑,没有调查。只有成堆的尸体。
外景,偏僻小巷,夜晚
另一个男人,早已被打成血淋淋的肉酱,从一辆行驶着的车上被扔下来,丢在雨中。
牧师(画外音):尸体堆积在太平间,堆积在医院,还有路边,没有一个活口。警察并不想消灭犯罪,他们只是希望铲除竞争对手。
外景,路旁,夜晚
一对警察,还有两个流氓查看着一辆从加拿大开来的、载有烈性酒的卡车,收了好处费之后,他们看着卡车开走。
牧师(画外音):克莱尔市长以及警察局一半的人员都接受贿赂。从事卖淫、抢劫、走私乃至所有你能说得上来的勾当。(停顿)一旦东窗事发,其他人也会参与到暴行中来,好处不会让“机枪班”独享。
内景,租赁房屋,夜晚
两个警官正在色情地挑逗一位站在楼梯上的妇女。
牧师(画外音):他们干得越多,陷得越深,一旦你给了人们可以为所欲为的自由,就像上帝在伊甸园中看到的一样,他们就会随心所欲。
回到当前场景
克里斯蒂娜和牧师,来到教区长住所的花园里。
牧师:警察局不能容忍分歧、反驳……或者尴尬的处境,柯林斯夫人。您会让他们陷入尴尬的境地……他们不喜欢这样。那一天,他们因为从荒野中营救出一个走失的孩子,就像个英雄一样站在那里摆布您,这样的时刻他们可不希望有人破坏。他们会不择手段地损毁您的名誉。这样的事情我见得太多,现在已经麻木了。所以我才希望同您见个面,这样您就能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如何同他们做斗争。
克里斯蒂娜:牧师……我感激您所说和所做的一切……但这不是我的使命。我只想找回我的儿子,就是这样,我只是……
牧师:在这里,许多母亲的孩子都因牺牲了自己的利益而丧命。柯林斯夫人,您的孩子不会是第一个,但如果做出正确的选择,他可能就是最后一个。
她从桌子旁站起身,步入花园。
克里斯蒂娜:如果他们真的认为我错了,那是另外一回事……但如果他们漠不关心,如果他们只是想掩盖真相……
他抓起报纸,晃动着。
牧师:他们用自己的规则来组织辩论,以此赢得胜利。“为什么,这当然是她的儿子……是的,是有一些变化……我们正在做调查。自这个孩子回家之后,变化才发生,这难道不奇怪吗?”(停顿)他们让您面临一个不得不对他们的言词进行反驳的处境……这非常艰难。很多人都相信警察局或者政府所说的话。如果您任由他们行事,您……和您的儿子……不会再团聚。
她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眼望着他,她的声音变得坚定,她已下定决心。
克里斯蒂娜:我应该怎么做?
牧师:改变游戏规则。精心收集论据。他们派来他们的专家,所以你也得有你的专家。你有他们没有的优势。你永远都比他们更了解自己的孩子,这就是你需要做的。(停顿)收集这些证据,然后把证据亮出来。迫使他们回答您的问题,而不是环顾左右而言他。
他站起身,朝她走去,将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给她力量……还有他的关怀。
牧师:一旦人们同警察站到一起,那将是个难题……但即使在这样一个喧嚣的城市,正义的声音仍然能被听见……如果不管有多么艰辛,您都愿意承担起来……柯林斯夫人,要明白,真的很艰辛。一旦您将真相公之于众,也许在您的后半生里,每天都会看到有人在支持您。(停顿)您愿意吗,柯林斯夫人?
他注视她的双眼……她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答案显而易见。
内景,接待室,白天
现在,我们在牙医诊所。克里斯蒂娜已经等候片刻了,房门打开,约翰·蒙哥马利医生走出来。
克里斯蒂娜:怎么样?
蒙哥马利医生:失踪前他有两颗蛀牙需要补上。他还打过一架,但我都给处理过了。
克里斯蒂娜:那么……?
他朝那扇关着的门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蒙哥马利医生:您儿子上面的门牙被一小块肌肉组织给分开了。有少许的齿隙。屋子里那个孩子没有这个缝隙。
克里斯蒂娜:那个齿隙能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化吗?也许他们会这么说。
蒙哥马利医生:在某些情况下,有这个可能。但沃尔特齿间的肌肉组织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没有外科手术去除那块肌肉组织,牙齿永远不会靠到一起,而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手术。
克里斯蒂娜:您愿意将您所说的一切以书面形式写下来吗?
蒙哥马利医生:请原谅我语言粗俗……我太他妈的愿意了。
他听到屋里传出呻吟声。
蒙哥马利医生:看起来是麻药劲儿过了。(往屋里走,又停住脚步)不过,我可以先写书面材料。让这个小家伙再好好想想吧。
他微笑着。
内景,教室,上午
小孩子们,还有木制桌椅,黑板,所有必备的东西。“沃尔特”站在福克斯夫人面前,她五十多岁,戴着眼镜,一副朴素的外表。克里斯蒂娜站在一旁。
克里斯蒂娜:嗯?您怎么看?是您记忆中的沃尔特·柯林斯吗?
福克斯夫人:如果他是沃尔特的话,那变化可真够惊人的。(对“沃尔特”)你知道我是谁?
“沃尔特”:你是老师。
福克斯夫人:当然,但老师也有名字。我叫什么?
“沃尔特”:我不记得了。我认识你,但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福克斯夫人:我是福克斯夫人。现在,坐到你的座位上去吧。
“沃尔特”犹豫着,然后找了个座位坐下。其他孩子都笑了起来。
福克斯夫人:我没有说随便坐个位子。我是说坐到你的位子上。原来分配给你的位子。你肯定知道它在哪儿,你已经坐了一年多了。
“沃尔特”试着坐到另一个空位子上。教室里仅有三个空座位。孩子们笑得更厉害了。
福克斯夫人:再试一次。很明显,现在只剩一个空位子了。
他坐下。福克斯夫人看着克里斯蒂娜。
福克斯夫人:柯林斯夫人,如果这是您的孩子,我就吃了我的码尺。我不仅会做书面陈述,如果需要,我还会在法庭上作证,甚至在卡尔文·柯立芝??
2 ) 换子疑云
安吉丽娜扮演的母亲,让人觉得会有被风吹跨的感觉,就是这样纤细的身材,顶着那么重的担子,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不能倒下。警队的上尉与她争执的时候,她的目光始终坚定,“我要找回我的儿子”。好几次我都希望,也许警察,看到一个母亲如此坚定的深情,能改变想法,帮助她找回儿子。
安吉丽娜为了这部电影,不惜疯狂减肥。整个瘦成了个皮包骨,加之起瘦骨嶙峋之上肤色苍白,让人看了心疼。多想上去扶着她,陪她一同度过。个人感觉她总是穿那个棕色的大衣,也许也是为了表现出一个母亲,为了孩子的事情,顾不上整理自己。
神经病院里的气氛更是让人觉得压抑,喘不过气,女护士们的面无表情,那种冷漠,更让人觉得有几丝恶毒。而安吉丽娜在同医生交谈的时候,嘴唇不时的颤抖,她在努力的想着如何能逃脱出这牢笼。
在影片中,她的眼神更多的是灰暗,哀求,沧桑的,直到最后一刻,当她说出希望的时候,神采飞扬,似乎整个世界都光明了。
3 ) 坚强
我是一直坚信世界上所有情感的极致都是由女人演绎的。世界上最恶毒的人一定是女人,最善良的人一定是女人,最脆弱的人一定是女人,最坚强的人也一定是女人。
而何谓坚强,你来看这么一个女人。
出场
Walter问妈妈,为什么爸爸会离开。Christine答,因为他害怕一个东西,叫做责任。
家庭的完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不仅仅是两只手都有人牵。树木的枝繁叶茂是因为阳光和水,土壤和肥料的共同作用。孩子也一样,如水的温柔和如山的肩膀对于身心的生长缺一不可。我们需要母亲的笑容,同样需要父亲的威严。
所以当Christine对Walter说,Never start a fight, always finish it.你会发现这个母兼夫职的女人的坚强,因为这些话原本是father-and-son thing。
理智
Christine的理智是让人原本紧绷的神经更加压抑的原因,对于孩子的失踪心急如焚,但无论是在警局还是精神病院,无论是面对警长还是医生,Christine从未像个泼妇一样歇斯底里。她一直秉持原则,据理力争。面对对方近乎无赖的强词夺理,她既没有想过放弃争取,也从来没有崩溃失常。失去的是唯一的亲人,一生的羁绊,而面对的是无理的搪塞,无情的打压。任何一个弱女子都有大哭大闹,歇斯底里的理由。但是Christine没有,因为她知道,坚强不是刚,而是韧。
坚定
警长说,再纠缠就把你关进精神病院。她说,他不是我儿子。医生说,只要你签了字,明天就放你出去。她说,我不签。
如你见到的,这从来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站在这个弱质女子对面的巨大黑影,不是一个警长或是医生,而是庞大的国家机器。是的,你从开始就毫无胜算。然而她却坚定地恪守着自己的真理。
要做正确的事情,哪怕与全世界为敌。
坚持
世界上最难的不是做好事,而是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
任何事情都不难,但任何事情能坚持都是难的。更何况这不是一种食物,一项运动,一类爱好。这是每每想起都让你痛不欲生的事情。而为了那微乎其微的希望,她做的却是终其一生。
我是 Christine Collins,昨天打过电话的。我想知道你是否已翻阅文件,发现有和我儿子 Walter Collins一样的。我明白了。嗯,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一过些日子再回电吧。非常感谢。
每过几天Christine就要重复这段话一次。而这远远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机械重复,她重复的是巨大的悲伤,当然还有那渺茫,但却依稀存在的希望。
自制
区别于《三岔口》中郭富城的一蹶不振,Christine的悲伤相当自制。她依然做着接线员的工作,依然如故的生活,依然会看《埃及艳后》和《一夜风流》,也会试着和好男人约会。
把悲伤作为颓废借口的人都是生活的弱者。他们无法承受伤害的侵蚀,把堕落当做忘却伤痛的杜冷丁。善良的人们会因为他们的失去而同情,然而不爱惜自己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去爱人。
而Christine的自制,却是她坚强的最好体现。就像刮骨疗毒的关羽,她心中的泪滴不是用来换取怜惜的。她不需要将悲伤表现出来来减轻内心的负担。因为能说出来的悲伤,都不叫悲伤。
4 ) 一部可以用“性感”来形容的影片
被人力荐,一定要看《调包婴儿》,虽然影片委实过长,叫人两个多小时都处在一种焦虑和狐疑的状态。但我看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继续给周围朋友力荐。我一向甚少推荐影片,因为口味这样东西非常私人。有句话讲“不要议论男人对食物和女人的口味”,其实还可以加上一句,“也不要议论任何人对于影片的口味”。但是《调包婴儿》也许多少是个意外,它的“好味”确实有其普遍性。
影片故事听上去太过离奇:女主角的儿子无故失踪,几个月后,当地警方声称找到了她的儿子,可是她发现这个男孩并非她的儿子,但是当地警方却对她的质问不予理睬,并最终将她送进精神病院。与此同时,进行信息封锁、关系封锁、适度威胁、树立权威等一系列国家手段……所以编剧J•迈克尔•斯特拉辛斯基讲: “这个故事太过离奇了,所以我必须小心,不断的用充分的事实来提醒自己这些并不是我编造出来的。” 确实,这个故事太过离奇,几乎赶上乔治•奥威尔虚构的《1984》了——关于训练人们如何将政治要求内化为自身需求。置换到影片中就是如何使一个母亲将国家强行摊派的儿子确认为自己亲生儿子的过程。虽然这件事看上去是不可能的。但正是因为这件事看上去太不可能了,于是反而显现出一种真实性和可操作性。就是当一件事情显现出过分虚假的时候,那么包括公众在内,都不认为一切还有伪装的必要,于是伪装也非常容易成立。
当然,影片的重头戏不仅在于前半部分当局的伪装,更在最后公众对于警方的质询和控告上,并且因为这种质询和控告,也使得伊斯特伍德的影片回到了他一向比较强硬的立场,就是撇开母性的因素,关于一个女人如何和庞大而腐败的警察机构对抗,并且这种对抗如何对1928年的父权社会构成一种普遍威胁和不被接受的事实。
其实影片不难叫人想到2003年的《神秘河》。一方面是因为那部影片也是描画了因为成人们冷漠而暴虐地对待一个孩子,而使得整个社会被污损的情景。再来就是两部影片镜头里的场景都呈现为一种黑暗晦涩的调子,而这也确实是老克林特一向钟爱的导演手法。比如有一场戏是雨夜,暗室,警探听少年供述杀死孩子的场景,整个情节和影像的设置,实在是非常沉重压抑,几乎接近史蒂芬•金的“变态”。不过如此“变态”一般人还真是学不会,所以还是得佩服老克林特,毕竟创作就是这样一二回事,不怕“盗用”,关键是所盗要为所用,正如史蒂芬•金的调子安插进来,异常合适;再比如最后吊死杀人犯的情节处理,多少有点像《黑暗中的舞者》;又比如精神病医院的戏,也很像那部反体制的《飞越疯人院》。可见在老克林特的这部影片中,确实有着几处对经典影片的抄袭,或者说是对经典影片的致敬。但是无所谓,混搭起来,效果不错。
说回演员,虽然讲叫观众把眼睛从安吉丽娜的曲线和她那个像病变器官的嘴唇上移开是不太现实的,但是必须讲,也许这一会我们真的有必要将眼睛从这两处移开——她果然是有演技。当然这种演技也可以说是一种本色出演。她自己毕竟是膝下儿女一堆,移情移境,其实都不难塑造这种“失亲”的状态。就像前两天看的台片《爱的发声联系》里,大S演了一位非常想有一个孩子的母亲,也是逼真的不得了。现实里,小S生了一个又一个,她自己是只剩干看的份儿。所以电影里,感觉是来真的了。
说回《调包婴儿》,安吉丽娜被官方强制关进精神病医院的戏,真是足。叫人一下子想起来十几年前,她和薇诺娜•赖徳拍的《移魂女郎》,十几年,膝下儿女一堆,曲线还是那条曲线。看来,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些女人格外走运。至于男演员方面,饰演杀童凶手的那个家伙颇为出彩,因为几乎自始至终,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家伙的心智是清醒的,还是不清醒的,而我们都对他的动机更是一无所知。并且在他的演技中,也果然没有透露出一丝半点的嫌疑。这个演员非常成功的折磨到了安吉丽娜饰演的母亲,也异常疯狂的玩儿弄了整个国家机构。并且在最终将被绞死的时候,成功的表现了一种关于宗教的、死亡的、个人普遍的恐惧。不过这回,可惜了约翰•马尔科维奇这个“戏骨”。
总之,老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这回依旧是宝刀不老,我们依旧在镜头里看得出他无比丰富的野心。看来除了安吉丽娜之外,原来老爷子这回才是最性感的。他生生把这部电影变成一只装了六发子弹的左轮手枪。而老克林特自己就像年轻时所创造的那一系列经典的警探、硬汉和镖客一样,这一次也是弹无虚发,当然射的最狠的,还是1928年美国整个强权机构的保护壳。虽然这一枪,放在今天的中国看,倒也多少有点适逢其时——就像有人讲的,虽然很多事情是“民不举官不究”。但当局当即不作为,然后还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永不作为的架势,那其实离“民举”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至于影片的结局,虽然说是“希望”两个字,但其实克里斯汀一直坚持的,和最后承认的那样东西,与其说是希望,不如说是可能性;再退一步,与其说是可能性,不如说是运气。就是说这个母亲有足够的运气抓出了那个凶手,却没有足够的运气等来他自己的儿子,哪怕在实际情况中,这个女人一直等到1985年11月,她94岁的时候。
记得肥皂剧《辛普森一家》里讲过一句话“假如念念不忘,那么任何事情都会变得糟糕”。虽然用肥皂剧里的一句话来结束《调包婴儿》,多少显得没什么档次。但是事实上,我也的确希望这件事情可以有另外的结束。伊斯特伍德太写实了,他在影像的最后,如常展现了一种希望。但是一个永远都存在,也有可能永远都不存在的希望,看上去却非常残酷。其实抛开影片,真不如告诉这个母亲,“此案已结,儿子已死,不必上诉,继续生活”,毕竟这样的一刀子,未必不是更仁慈。
5 ) 一家之言
我得承认,我对导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有所偏见。
像这样演而优则导的演员导演,尤其是走硬汉外放型表演路子的,当导演都不太会“做减法”,过分的煽情与剪辑的啰嗦简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虽然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才华惊人,但他如同央视春晚般的煽情手法我实在消化不了。
《换子疑云》改编自发生于1928年美国洛杉矶的真实历史事件。在电话局接线台工作的单亲母亲克莉斯汀(安吉莉娜•朱莉)独自抚养儿子沃特,生活简单平静。有一天克莉斯汀发现儿子失踪,到警局报案后警署开展搜寻工作,领来一位并非沃特的小男孩强塞给克莉斯汀,作为警局工作成绩的展现,并大肆通报宣扬。倔强的母亲克莉斯汀从此不得不孤身与腐败黑暗的洛杉矶警署展开不懈斗争,甚至一度被送进精神病院被施以酷刑。在牧师古斯塔夫•布里格拉伯(约翰•马尔科维奇)的帮助下,克莉斯汀将一个母亲的斗争变成了洛杉矶市民反抗警局贪污腐败知法犯法的民权运动,在美国民权史上写下精彩一笔。
公平的说,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在这部影片的指导过程中是相当冷静的,安吉莉娜•朱莉的表现也让人刮目相看。我很欣赏编剧迈克尔•斯特拉日恩斯基和导演伊斯特伍德对视角的选择,从单亲母亲克莉斯汀的个案故事入手,以小见大,比从政治运动的角度出发要吸引人得多。影片的摄影最为突出,克莉斯汀对窗而立若有所思的镜头充分利用了镜面效果,很好的表现出这位单身母亲冷静外表下所经受的内心煎熬。
尽管如此,伊斯特伍德还是没忍住在影片结尾招牌式煽情,终于跳出来振臂疾呼了一把,这让先前无数次出现的朱莉哭泣的脸弄得人有些审美疲劳。影片全长141分钟,不仅涉及了克莉斯汀的维权斗争,还交织着男童失踪案的侦破过程,甚至罪犯的缓慢绞刑过程。这样的安排与2004年伊斯特伍德的电影《百万宝贝》十分相似——导演似乎在尽可能的让影片包罗万象层次丰富,但各个层次之间的有机结合却不够紧密,或者说,因为剪辑力度不够,各个要素间主次不够分明,电影整体散而不聚,气场温吞。
《换子疑云》在坎城首映,仅以两票之差与金棕榈失之交臂;但在北美整体反响平平。尽管此片毫无疑问将成为洛杉矶影史的重要一笔,甚至影评人托德•麦卡锡宣称它“与《中国城》和《洛城机密》齐肩”,但我实在认为影片“广”有余,“深”不足,从头到尾总有那么点啰嗦且“拧巴”,在对凶案的刻画上也不够辛辣直白。
6 ) Sight & Sound:克林.伊斯威特專訪(上)
翻譯/SAMMAX
Sight & Sound九月號封面有個醒目的標題:「克林伊斯威特(Clint Eastwood)──當今美國最偉大的導演?」,就創作的質和量來看,或許把這個稱號頒給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會更恰當一些,但是從攝影機之前到攝影機之後,相信沒有人比克林伊斯威特走得更風光精采。
在《陌生的孩子》(Changeling, 2008)上映之際,讓我們來看看這位大家熟悉的銀幕硬漢對他自己的導演風格和演藝生涯有什麼樣的看法。
S&S:上次我們見面的時候,我曾暗示說你的作品看起來越來越接近霍華霍克斯(Howard Hawks)的電影;他的片子都是對人際關係、地方、氛圍等等比較有興趣,而不是情節。
CE:嗯,我愛霍克斯;我們總是對他影片中的人物感到有興趣。還有他電影的步調──《小報妙冤家》(His Girl Friday, 1940)──他是怎麼做到的?不過我猜是因為他有卡萊葛倫(Cary Grant)和羅莎琳羅素(Rosalind Russell),這兩位演員都受過訓練才會說的那麼快的。反之,現在的演員都嘗試要真實一點。在當時演員講話真的都像連珠砲一樣。
S&S:你會給演員很多指導嗎?
CE:我試著用我喜歡被指導的方式去指導演員。身為一個演員,我喜歡展現我可以做什麼,如果有哪裡出錯了你再告訴我這樣子。所以在導戲的時候我喜歡看演員發揮。有時候我會說步調或是哪裡不太對,我們再照著調整。我們也可以談談。在《陌生的孩子》,我給他們一些關於真實事件的東西,然後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有很多電影角色的台詞就是當時人們真的說過的話。拍《神秘河流》(Mystic River, 2003)的時候,演員說想要排演,我就說去吧。他們不想更動劇本寫的角色性格,我也不在意。
S&S:《陌生的孩子》花了42天拍攝,這對一部大時代電影來說算快了。你仍舊比較喜歡迅速完成工作嗎?
CE:我喜歡把事情推著走,所有我過去成長時期喜歡的導演似乎都像這樣,不過我只有跟其中幾個人一起工作過,例如Stuart Heisler在晚年執導了幾集《Rawhide》(譯註1)。我曾經在威廉惠曼(William A. Wellman)的影片中擔任過小角色;他就把事情推動的相當快。我猜約翰福特(John Ford)和霍克斯也是這樣做的。
S&S:我曾跟一名導演聊天,他把你拍攝的要素和福特的相比。
CE:依照今天的標準來看,福特並沒有拍出很多令人驚奇的鏡頭,但像在《俠骨柔情》(My Darling Clementine, 1946)裡,他讓亨利方達(Henry Fonda)翹著腳坐在門廊上,或是在《搜索者》(The Searchers, 1956)中,約翰韋恩(John Wayne)步出門外,走向大草原;這樣單一一個鏡頭就讓人印象非常深刻,而且真的成就了整場戲。現在則是會傾向剪成六、七個鏡頭,而不是只呈現一幅靜止的肖像讓你可以去凝視它,像是在看Velázquez(譯註2)或誰的美麗畫作一樣。
並沒有特別哪一位導演是我刻意去追隨的。奧森威爾斯(Orson Welles)曾在Merv Griffin的節目上說過他很喜歡《西部執法者》(The Outlaw Josey Wales, 1976),因為那片讓他想起霍克斯的片子,而威爾斯他是很喜歡霍克斯的。有個來自不同年代的電影工作者在看你的東西真的很棒。
S&S:從《菜鳥帕克》(Bird, 1988)開始,你很多片看起來都比別人黑暗很多,為什麼?
CE:很多其實是片子故事本身就滿黑暗的,例如像是《來自硫磺島的信》(Letters From Iwo Jima, 2006),裡頭講到人們在地下坑道裡活的像畜生一樣。不過這也是我看事情的方式──以一種黑色電影風格的方式──我認為是這樣啦!我跟攝影指導的工作關係非常密切,我常常會說「燈光太亮了!」,因為我只是要一個大概,不希望把一切都看的很清楚。觀眾會自己補完他們所看到的。在以前有一種小小的、特別的燈光會打在角色的眼睛上,但是有時候你不想看到眼睛。重點是在看電影而不是電影在看你,觀眾必須進到電影,成為其中一份子。這跟演戲是同樣的意思,我看過很多演員把自己整個丟給觀眾,反之,你必須要靠近觀眾一點,把自己擺到觀眾之中,這樣才能拍出一部比較有深度的電影。
S&S:當你是演員的時候,你的作品總是有些約束,現在你的執導手法裡面也有同樣的東西在。
CE:我喜歡觀眾和我一道去走一段旅程,如果他們不想的話,我不會去求他們。假如觀眾不喜歡你提供的旅程的話,他們可以去旁邊看看有什麼其他的。
在《西部執法者》的結尾,我所扮演的角色在旭日東昇之際騎馬離去。我的剪接師希望說,把他的同伴環繞在他身旁這樣的一個影像疊印到他身上,如此一來觀眾就會知道他是要回到同伴身旁。我則是說不、不,我們不需要這個,觀眾知道他最後會回到老奶奶、女孩、印地安人和其他人的身邊,觀眾會知道這個結果,因為這是他們所期盼的。如果他們不希望這樣其實也不會有什麼關係!
我是聽收音機長大的;你會在腦中看見你所聽到的。之後我們在電視上看到那些小時候聽到的劇集,不過還是覺得廣播劇比較有趣,因為藉由那個我們可以自己創造影像,而這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到的。
譯註1:《Rawhide》是一部從1959年至1966年的西部電視影集,克林伊斯威特就是從這個劇集開始發跡的。
譯註2:Diego Velázquez (1599-1660),十七世紀巴洛克時期西班牙宮廷畫家,以肖像畫聞名於世,最著名的一幅畫作為〈侍女圖〉(Las Meninas, 1656)。
7 ) 我们离1928年的美国有多远
片中,Walter的老师Fox夫人对主人公Christine Collins说:“Collins夫人,如果他真是你的儿子,我就把我的尺子给吃了!我不仅可以给出书面证明,我还可以出庭作证——如果必要的话,我甚至还可以去卡尔文·柯立芝总统他那儿作证。”
1928年美国的总统是柯立芝,一位奉行无为而治、据说在任上睡了很多觉的共和党总统。他崇尚小政府,认为联邦政府只应提供必要的最低限度的社会服务,同时鼓吹“地方自治”与“个人至上”。
可即使生活在总统口中的“小政府”之下,Collins还是免不了要面对时刻在伺机自我膨胀的公共权力,还是免不了要含着泪看警官跋扈的臭脸;整个社会还是免不了要同Collins一同面对公务员的渎职、腐败、犯罪,亲见公民权利在权势面前的脆弱。
我相信美国当时的宪政民主制度已经领跑全世界,然而你看,现实还是会无情地提供无数似乎可以证明这种制度“虚伪”、“可笑”的例证——从八十年前的柯立芝时代,到今天的奥巴马时代。时代在进步,可黑暗与腐败仍如影随形。
奥巴马在就职演讲中说,问题不在于政府是大是小,而在于政府是否有效——可这句话不能排除人们心中对于自由与权利被侵蚀、损害的担忧,因为政府可能在一时“有效”之后又给社会与每个公民带来更多的问题,因为政府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问题”。
不过,还好。
毕竟1928年的洛杉矶,报纸可以登出案件的最新进展,告知公众警察之前对这起儿童失踪案的判断错误,从而迫使精神病医院放出Collins——而不是只能噤声,或者只能集体发出同一种声音,沦为政府迫害公民的帮凶。
毕竟洛杉矶市民可以合法地、堂堂正正地在市议会门前集会、示威,给议会施加压力,让警察担心他的饭碗,让市长担心他连任竞选的选票——而不是只能做沉默的不明真相的看客。
毕竟洛杉矶市议会真的有权,可以召开调查警局渎职、犯罪行为的听证会,代表民意提出将队长J. J. Jones永久停职、将警局局长撤职的建议,并最终促使Jones停职、局长降级——而不是,只能每年春天,在会堂里用为行政官员鼓掌的方式来醒醒瞌睡。
毕竟还有教会这样自治的社会团体。
毕竟还有一个打赢过四场民告官官司的律师。
毕竟还有一个可以仰仗、信赖的相对独立的法院。
毕竟这么一个顽固不化、不断“骚扰”警局的女人,除了行政部门,她还有议会、法院、媒体、公民团体等多种渠道供她寻求利益的伸张——她最终得到的也不是“刁民”的恶名或一张“精神病人”的病历卡,而是多数人对一个公民与母亲的尊重。
所以,还好,洛杉矶的这个政府还不是那么招人恨。
所以,还好,1928年美国的社会公正还不算一个笑话。
因为有权力的分割与相互制衡,有基本公民权的保障,有相对独立、自治的民间社会与大众媒介,才(起码)让公权力不至于膨胀成怪兽,(起码)让一个母亲失去孩子、被扔进精神病院的痛苦经历不至于化为对政府甚至社会的刻骨仇恨,而只是成就了80年后这部Emotionally gripping,sometimes disturbing的电影。艺术,总是比一把尖刀要好,不是吗?
1928年,是Christine Collins开始执着寻找自己的孩子的第一年,也恰是美国的大选年。这一年总统大选,赫伯特·胡佛获得444张选举人票,大胜对手阿尔·史密斯,成功当选为美联邦第31任总统。
我只是想问,我们离1928年的美国,还有多远?
(02/14/2009)
这绝对是我看过的最难受的一部电影,在观看过程中我流了眼泪,但这泪水不仅仅是感动,其中更多夹杂着愤怒、难以置信和无奈。
这是一件真实的案件,有资料说现实中那个孩子最终没有被找到。不管怎么说,这是部动人的好片子,安吉丽娜·朱莉的演技让人佩服。虽然我们与美国的民主与司法公正相差不止100年,但仍可抱有希望。因为人类追求自由平等的脚步永不会停止。
类比于《杀人回忆》与《十二宫》,电影的意义远超于案件本身,在叙事过程中更多的信息是反映出一个国家的一段历史面貌。至于别人的1928和我们的2008,差距不大。
精神病院的一段话印象深刻:你笑,就说你有妄想症,或是在沉默的发疯;你不笑,他们会说你抑郁;要是你保持中立,就说你性格孤僻,可能是精神紧张症。
正义乃我等G点
起码人家可以把警察局告倒 / 没想到是看过的,有点忘却了,还是这个感觉,起码他们可以相互制衡。
不是所有根据真实改变的故事都这样好看。情节跌宕走向是其次,气场才是关键。还有老伊斯特伍德说的那句,观众会自己补完他们所看到的。另,我真的爱安吉丽娜了。
一个迷雾重重的故事就这样风淡云轻行云流水般地讲完了,看后惊讶于一个普通的公民光天化日之下所能遭遇到的最大的不公待遇,而这样恐怖的情况或许发生在你我周遭。泯灭了良性之人让潘多拉魔盒沉重。影片题材极棒,遗憾也不少,对奥斯卡的献媚在最后猜赌中如司马昭之心,而人物的刻画也缺少过渡与抒写。
某国现在还是这个逼样,动不动就关精神病院
1.上次的《老爷车》,这次的《换子疑云》,都在毫无准备之下让我意外泪流,于是乎对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爷爷更喜爱了;2.这应该是我看过的安吉丽娜·朱莉表演数一数二出色的作品了,第一场哭戏就见功力,我也不禁跟着眼眶湿润了;3.虐心的观影过程,于我然不及《熔炉》虐,但比《亲爱的》更得我意些许。
无奈压抑,当一个正常人被断定为精神病,失去行动说服力时,又该如何为自己争辩?朱莉虽美艳,也很适合悬疑片。
这种影片放天朝早他妈被禁了。演到变态杀人狂那段突然有种看《老无所依》的感觉。
不抗争哪里会有法制的进步。
警察局里和精神病院里的阴暗场景让人震惊,导演应该是调动了以前用在黑色电影里的所有元素。我觉得感同身受,因为类似的滥用权力的事件在我们国家时有发生。特别是精神病院那一段,我们可以看到所谓的科学怎样被纳入到权力体系中去并同样被滥用。我在想,如果权力更加强大而嚣张,如果因为恐惧或麻木而缺少了那些有正义感、责任感的牧师、律师、记者和有良知的警察,就像我们经常遇到的那样,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还应该保存着希望吗?
老牛仔也拍寻亲记。1.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呈现19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美国社会、司法与警民关系,执著于寻子的坚强母亲,个人对体制的抗争虽然艰难,幸而有媒体的力量协助。以洛杉矶警局(LAPD)作为腐败标靶,让人想及[洛城机密]。2.东木的叙事一如既往地沉稳,又一次亲自担纲配乐,几位小演员(尤其是忏悔的从犯孩子)演得出彩,安吉丽娜·朱莉的表演见仁见智。3.摄影与用光至为优秀,不少暗调高反差布光近似于黑色电影,人物时常隐没在阴影中,半明半暗的面容一如阴惨又不无光亮的世态人生。低饱和度、略偏棕色的影调也与2、30年代的氛围相契合。相互呼应的首尾黑白-彩色渐变也很有历史感。4.致敬老电影:为西部片明星汤姆·米克斯和他的骏马托尼来到洛杉矶的男孩,[一夜风流]奥斯卡(虽然当时并无如此公众热度)。5.牧师很有牛仔性格~(8.0/10)
与《美国田园的罪恶》一样。人们都拒绝承认错误,每一个谎言都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然而毕竟,即使到最后,他还是恐惧上帝。我们呢?我们无所畏惧。
结尾略显拖沓。
并不是每个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都能这么好看的,这点很值得赞赏啊。片中的反派人物由于整个环境所致并未显得过分可憎,这或许也是社会进步的必经过程,那毕竟是20年代(当然这事儿为啥还在我国发生这个就很难解释了)。朱莉是个非常棒的演员
非常美国的一部电影,虽然不是一部紧扣时代主题的作品,必竟这是老牛仔伊斯特伍德不裉色的英雄梦,他在用自我意识和顽强的道德感对抗着这个混乱堕落、几乎让他无法理解的世界。母亲代表着属于老伊的美国精神:永远不说“我错了”。导演不再关心失踪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也拒绝渲染怜悯和同情。这是一场意志和耐心的较量,付出一切后,将得到荣誉和安宁。
很好的故事!茱莉的演技有些过火。